果然,侯君集隐身在距离李世民父子百丈远的地方。
这个侯君集,如今是真正的封王拜将的人了,也有老婆孩子了,可他仍旧是李世民最贴心的暗卫。但凡李世民单独行动,侯君集必会陪伴在李世民身边。
再度看了看李世民父子,我不仅为他们二人的游戏莞尔。原来李世民为承乾用冰做了一个碗口般大的冰球,然后一人手上拿着一枝长长的树杖,他们用树杖驱赶着冰球,然后你追我赶的在琥珀池上疯跑。
有点像21世纪的冰球赛!
无论承乾将冰球毫无规则的击向何处,李世民都能利落的将冰球截住然后击向承乾站立的方向,就算小有偏差,也是在承乾触手可及的范围。
但凡将球击中,承乾脆女敕、欢快的笑声便响遍琥珀池。
父子二人可谓玩得不亦乐乎。
不满这么远距离看玩乐中的父子,我小心翼翼的避开侯君集的监控范围,不着痕迹的掩藏在离李世民父子更近的地方。
这样,可以更清楚的看到他,也可以更清楚的看到我的乾儿了。
二人一般穿着,同样的麒麟皮靴,同样铁线紫的绫罗大袄上绣着金线巨蟒戏海图案,同样的狐茸大氅,犹如21世纪的父子装。
承乾的衣物皆出自我手,而李世民的衣物再也不是出自我手,我知道,出自香柳。
“父王,父王,传给蚕儿,传给蚕儿。”
这小子,素来自称‘蚕儿’,看来他天生是偏他爹了。嘴角含着浅笑,我目不转睛的盯着李世民,他快速飞出将已溜至琥珀池岸边的冰球成功的截住,然后一挥树杖下,那冰球快速的溜向承乾处。
也许是觉得承乾击中的频率越来越高,李世民有意考验承乾,故意将冰球击打得离承乾有2米远的地方。
眼见冰球溜过来了,但自己够不着,承乾急忙边溜边滑的小跑两步,身子还没有站稳便一杖击了出去,可惜不但没有打着冰球,而且由于用力过猛,身子在力道不平衡之下摔向了池面。
出于直觉,我几近扑出去将承乾扶起,但……终是忍住。只见李世民正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拄着树杖,看着摔得像个小乌龟般在池面打滑的承乾大笑不已。
这般开怀的笑、清朗的笑、无顾忌的笑、洒月兑的笑有多久再也没出现在他的脸上?
一时间,只觉得心中一痛,我心虚的不再看他的笑颜。
摔在池面上的承乾不似一般的小孩子撒娇痛哭,而是很兴奋的抬起头看向李世民方向咧嘴而笑,松软的狐茸围脖衬着鲜艳的笑容、女敕红的脸颊,这神态……唉,这小子以他爹为偶像,无论衣食住行、神态、语气、笑颜,都将李世民学了个十足。明明眼睛、小嘴是我的,可怎么看着越来越和李世民一个样了。
“……瞧小王爷的身形和姑爷一般无二,以后定也是长得极高的主。看,他的眉、鼻像极了姑爷,倒是眼睛一旦睁开就和姑娘的一般无二……小王爷如果长得和你一个模子的话难免有些雌雄难辨,好在他的眉、鼻像姑爷,增添了几抹英气,一见就知道是个小王爷。”
秦妈妈曾经的赞叹映入我脑海,我再度舒心的笑了起来,是啊,这小子除却眼、嘴是我的,其余无一不遗传着他爹的基因,再加上如今他刻意的模仿他爹,当然也就越来越像,像到几近看不到我的影子了。
“是男子汉的话就站起来。”
李世民的话音方落地,承乾倏地爬了起来。可是由于池面太滑,不得不再次摔倒。只是这一次不是摔趴在池面,而是小着地。
李世民再度哈哈笑了起来,“蚕儿,看来父王要教你武功了呢。”
闻言,承乾兴奋的手脚并用站起来,一跑一滑、踉踉跄跄往李世民方向跑去,最后抱住李世民长腿,仰头撒娇,“蚕儿喜欢,蚕儿要学。”
这小子,有福气,若得李世民亲身传授,以后必也是个独霸武林的主。
怜爱的将承乾抱起,看着承乾冻得通红的脸颊,李世民举指轻弹承乾的额头,“好啊,从今晚起,父王教你吐纳功夫,等你学会了吐纳,父王再教你别的,嗯?”
在李世民额头处留下一个响亮的吻,承乾脆女敕的道了声‘好’。
真是父慈子孝,真好,我的乾儿成长得非常的阳光,他心中并没有因为我和他爹的分开留下任何阴影。
见承乾的小脑袋似乎不停的往他的脖子中蹭,李世民揉了揉承乾的脸颊,“蚕儿,累了?”
能不累么?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哪有这么晚还带着儿子在外疯跑的?只怕出了一身汗了,如果再冻着就麻烦了。
眼见承乾点头,李世民柔声问道:“那蚕儿还看不看蚕房?”
一听‘蚕房’,承乾就来了精神,急忙睁开迷茫的眼拼命的点着头。
轻笑一声‘小东西’后,李世民道了声‘好,父王带着蚕儿去蚕房喽’后,便携着承乾如飞而去。
我略等了等,直到侯君集追随而去后,我方现身,亦是往蚕房方向飞去。
对于蚕房的地形我再熟悉不过,是以很好的避开了侯君集的视野,成功的隐身在窗外,然后借助雪光,蚕房中的一切清晰可见。
“观音婢,以后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小名就取‘蚕儿’,好不好。他一样也是老天赐给我们的小虫子,是老天赐给我们的宝宝。”
因了这句话,承乾被他‘蚕儿、蚕儿’的称呼至今。
只是如今,这个充满了温馨的蚕房零乱不堪,哪里还有半只蚕影?
左右翻了翻,上下爬着找了找,承乾不满的看着李世民,“父王,没有肥嘟嘟的蚕宝宝。”
本一直蹩眉站着发呆的李世民回神,笑道:“因为那些蚕宝宝都睡觉去了,要到明年春天才醒来。如果蚕儿喜欢,父王回京后养一些给蚕儿玩。”
“好。蚕儿喜欢。喜欢蚕宝宝兄弟。”
这是什么话?
我睁大眼睛、讶异的看着承乾。只听李世民‘噗哧’一笑,“蚕宝宝不是蚕儿的兄弟。”
“父王不是说蚕宝宝是母妃养的么?”见他爹‘嗯?’了一声看着他,承乾又道,“蚕儿也是母妃养的啊。”
我养的不一定是兄弟啊,一个是人,一个是虫,如何称兄道弟?
李世民也乐了,笑容满面的说道:“确切的说,那些蚕宝宝是你母妃养的,但蚕儿却是你母妃生的。所以,你和那些蚕宝宝不是兄弟。蚕宝宝是老天赐给天下子民的虫子,而蚕儿是……是……”
“是什么?”
“是父王赐给你母妃的虫子。”
这是什么话?我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父子俩,只见承乾满眼疑惑,歪头看着李世民,似解非解的说,“那,父王再赐母妃一条虫子当蚕儿的兄弟。”
出其不意,李世民稍显震惊,呆呆的看着承乾。而我的心,亦酸了起来。
见李世民不出声,承乾只是一个迳的摇着李世民的胳膊,“好不好,父王,蚕儿要一个蚕兄弟。”
伸手模着承乾柔女敕的脸颊,李世民轻声说道:“可父王不想再要了。”眼见承乾赌气瞪着他,李世民笑道:“有蚕儿一个就足够了,如果真再来一个蚕兄弟的话,父王会分一半的爱给他,蚕儿真的愿意?”
“分一半的爱啊……”承乾一边叹着一边歪着脑袋想,半晌后稚气说道:“那蚕儿不要蚕兄弟了。”
笑得很是勉强,李世民一把抱起承乾,“来,太晚了,该睡了。父王带蚕儿去鸟窝睡去。”
伸出双手紧紧的抱着李世民的脖子,承乾将小脑袋窝在李世民的颈窝,不停的点头。
轻叹了口气,李世民用自己的大氅将承乾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出蚕房之时有意无意的看了眼我隐藏的方向,而后抱着承乾如飞而去。
鸟窝啊!
他曾说过。“原来我的观音婢想到鸟窝了啊,好,那里更好……娘,小声点。观音婢真的睡着了。这两日她瞌睡不好,精神本就不济……娘看看,为了迎接您又不吵醒观音婢,儿子还将袖子直接扯裂。娘若不信,可以上去看看,那半截袖子还压在观音婢的肩下,只是娘……您上去的时候动作要放轻些。”
我曾说过。“也许这孩子真的是老天爷送予我和你的蚕宝宝,他是我们在鸟窝的时候来临的,如果我没有算错的话,这孩子将在六月中旬出生。”
那里有他的‘断袖之宠’,那里他终于等到他一直祈盼的蚕宝宝……那里是我不敢触及的地方。
可如今,我就这般魂不守舍的随着他们父子二人的身影来到了鸟窝。可以说,这里唯一没有被刘武周糟蹋的就是这片桑树林了。可惜因了寒冬,虬枝杂干的,显出太多的凄凉。更因了此,搭建在桑树上的全木质结构矮木屋鸟窝显得相当突兀。
“父王,你不高兴了吗?”
“蚕儿高兴吗?”
“明天就要走了,蚕儿不高兴。”
“那父王带着蚕儿在这里再玩一天。”
“不,蚕儿不能再贪玩了,这里很危险。”
“好蚕儿,快睡。养足精神,父王带蚕儿打败刘武周,打回我们的老家,以后蚕儿想在这里玩多久就可以玩多久……”
浑厚的男音再不似当年那个还处于变声期的声调,倒多了点催眠曲的味道。玩累了的承乾很快在李世民的轻哄下睡去。
“侯爷。”
李世民一声轻唤,一直隐身暗处的侯君集倏地现身并轻巧的飞上鸟窝,只听李世民又道:“保护好小王爷。”
“是。”
不一时,李世民缓步步出鸟窝,他呆呆的在鸟窝门前站了许久,而后才一整大氅,临空一跃,跳落地面。
这么晚了,他这是要去哪里?
压下心中的狂跳,我不远不近的跟随在他身后。
一路的残枝朽木,一路的断瓦残砖,李世民就那般不紧不慢的走着。直走到‘讲武堂’,他定定的看了许久,却是倏地转身,往‘琳琅苑’方向走去。
琳琅苑,是我们的寝房。
眼见着他步过琉璃廊,眼见着他推开了琳琅苑的院门,我却再也不敢跟在他的身后。因为那里,有我们更多的爱。
走过的路再也不可以重来,失去的爱再也不可能重来。
因了我的执着,我选了一条已经无法回头的路。在这条路上,我伤了你也伤了我自己。
斜靠老桑树之下,我可以清楚的看到李世民一步步往我们的主寝走去,但在将要推开房门的瞬间,他的手突地顿住。
我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你也在害怕,是吗?
时间似乎停顿了,半晌,李世民收回了手,然后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开。
眼突地一湿,我抬头望月自嘲一笑:看了又如何?捡回又如何?我那不容于这个世道的理念只会将你再一次伤害,与其捡回,不如就此失去。
偌大的废弃庭院,他就这么缓缓的走着。如果此时有人瞧见,只会当他是孤魂野鬼。
可他现在走的路……我倏地停下脚步,震惊的看着他的背影:你为什么又去琥珀池?
琥珀池。
果然又是琥珀池!
李世民静静的站立池中,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就那么静静的站着,抬头看着天空的明月。
他是在想曾经带着他的800悍勇在这里竞渡还是在想曾经在这里教我游泳?更或者是在想我们在这里曾经疯狂的三天两夜……
自从习武之后,视力大好。可以看见很远的地方,也可以将黑暗视若无睹。更何况,我现在离他不算远,再加这满天的月光、满地的雪光,我可以清楚的瞧见他的容颜:冷峻的神情未见丁点温暖。
━━又是长安城中那个阴诲莫深的秦王爷。
“出来罢!”
一心望月的人冷不丁说出这么冷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一句话,将我吓了一跳,不知他在和谁说话。
我小心翼翼四顾间,只听他又道了声‘怎么……’后,冷冷的看向我的方向。
无形中,我感到一股迫人的威严。
经查证,我确信,这周围只有我和他。
心脏狂跳中我吞了吞口水,只见李世民向我的方向稍微移了两步,然后再度背负双手站定,声音也越发的冷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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