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从未入足三思园的李世民居然来到‘三思园’。
歪身靠在太师椅中,李世民不时的将手中的茶盅把玩着,然后吩咐着一众陪着他来到三思园的老妈妈们,“都整理仔细些,看看王妃还缺什么,如果少了吃的、喝的、穿的,看本王怎么治你们。”
静静的坐在床缘边,看着很是认真的指挥着那些为我‘整理’屋子的人。我突地觉得很是好笑,他这哪是关心我的用度?
就算我是个失宠的王妃,但因了承乾小王爷的身份,这个秦王府中有谁能看低我三分?再则,有谁不知房玄龄也好,三哥也罢,他们二人是你的左膀右臂?
不看僧面看佛面,我有这么多亲人罩着,这秦王府中有谁敢给我白眼或者来踩我甚至缺我的用度?
这般彻头彻尾的搜查,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明摆着是想搜些什么东西出来。
秦王爷啊秦王爷,如今的秦王妃今时不同往日。那些黄金面具、骷髅鞭、壁虎罩我怎么可能放在三思园中。
终于,在将整个三思园翻了个底朝天之后,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他的眼神稍微犹疑会子后,摆了摆手,示意一众人下去。
他为什么不走?一时间,我紧张起来。
倒是如云、如月、秦妈妈等人,脸上兴奋莫名,如云更是直接,“王爷,可要奴婢替王爷梳洗更衣?”
“不必了,你们将外面那间房整理出来便是,本王今夜宿在外间。”
提起的心放下,我长吁一口气,只听他又道:“以后,每月初一、十五,本王来这里休息。”
咳咳……和罗府的规矩差不多。只是罗成如今只宠庄金定一人了,早就不要这些规矩了。
如云、如月、秦妈妈脸上明显有失落,相顾惘然。我瞪了三人一眼,轻点了点头,示意她们三人下去整理外间。
内间只剩下我们二人。
静极,静得能够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自从进了三思园,他行事虽然指挥若定,却一直没有看我,如今更是背对着我,但那紧崩的身躯显示着‘其实我也很紧张’的味道。
我好笑的呶了呶嘴,凭心静气,让自己的内力表现不出分毫。
“本王说过不招惹你便一定不招惹你,如今来这里,全是看在蚕儿的面子上。他求我来看你,求我来体贴你……”
心中一颤,我眼中略有湿意:乾儿,你……无论看着你是多么的开心,但长大后的你越来越敏感了,终究存了心事。
“你好生休息罢,无需担心本王会越界。”
越界?
我稍显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修长的身子绕过屏风,揭起珍珠门帘,去了外间。
呵呵……你若真想越界,就算有十道城墙,谁人能够拦得住。
你若不想越界,哪怕我们中间只隔着一层玻璃纸,你都懒得捅破分毫。
耳听得他在外间已然躺下,耳听得如云、如月、秦妈妈等告退。我只得小心翼翼的躺下。
“今天虽然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但却是本王战后归来的第一天。来这里,明着是给你长脸,实则是为了给乾儿长脸。”
唉,在柏壁,你和乾儿拉勾订盟约的事我不是不知道。嘴角勾起无奈的笑,我轻声回道:“妾身明白,王爷早些憩息罢。”
好一会子后,传来他冰凉的话语,“你也睡罢!”
无论外间、内间,再度静了下来。我却是睁着眼睛难以入睡:恐怕,不光是乾儿要求你过来,还有舅舅、二哥、三哥他们,是不是?
他们有的是你的兄弟,有的是你的长辈,你盛情难却,是不是?
难怪,难怪舅舅他们会找我谈心,原来在此之前便找了你谈心。
即便我们这段婚姻名存实亡,但也不仅只属于我们二人,它还属于我们各自的家族、利益、亲情、友情……
一连三日,久不入足三思园的秦王爷自战后归来便转了性,三日连宠秦王妃无不惹得秦王府中的一众人侧目而视、议论纷纷。
素来不来我这院子请安的小妾们居然纷纷活动起来,一大早便立在三思园外,等着我检阅。
这可不是好事。
我如今要的是平静、不被人打扰的生活。
“娘娘还是不打算见她们?”
“都遣走罢。告诉她们,我身体一向欠安,需要静养,以后这晨昏定省的事全都免了。”
“可她们都忐忑不安之极,生怕若不按规矩来的话,王爷会责怪。”
“告诉她们,如果王爷责怪,有我。”
话一放出,秦王爷默许,那些妾室们再也不敢来吵扰我的瞌睡。
随着承乾生日的临近,大唐再度欢声雷动。
虽然‘函谷关’战事持续胶着牵动着李唐的每一根神经,但因为河东全境的收复,李渊还是下了圣旨,要在太极宫再度为承乾举办了一场豪华的生日宴会,以表彰承乾小小年纪随父出征的军功。
一大早,王府便活跃起来。
小寿星今日事多,当然不能像往常般在我这里腻着,听如云、如月不时的打听来的消息,说承乾被李世民带在身边,正在接受三品大员以上官员参拜,另外笑纳他们奉献的举世奇珍。
“娘娘,这可如何是好,这些秋蚕硬是让小王爷给孵出来了。”
“是吗,我瞧瞧。”说话间,我好奇的凑近秦妈妈递过来的绢布,只见其上果然蠕动着许多的小黑点。
自今春以来,李世民替承乾养了一批蚕,承乾爱极。留了些蚕仔说是要等秋天来的时候再养一批。这段时日,他日间便将那批蚕仔捂在胸口,睡觉的时候便让秦妈妈、如云、如月等人更替着替他孵蚕,不想硬是让那批秋蚕提前出炉。
看着那不停蠕动的小黑点,我失声笑道:“这个消息比那些死的金银财宝肯定更令他欢喜。”
“娘娘正愁送什么给小王爷,这下好了。送一批蚕给小王爷,小王爷肯定会乐疯的。”
“嗯。如云、如月,你们两个准备一个盒子,另外去采些桑叶来,将这些蚕仔和桑叶装到盒子中,到时候我给乾儿一个惊喜。”
如云、如月听了我的话,喜滋滋的出门办事去了。我这才得空问秦妈妈,“那日长安城外《破阵乐》一事,可有引起人的怀疑?特别是……袁天罡?”
“那一日演出《破阵乐》的只有106人,我和顺德皆未参加,就算袁天罡怀疑,人数不对。再说,黄金战士什么时候表演过歌舞?都不是被娘娘逼出来的?”
“我倒希望他怀疑,这样的话,正好诱蛇出洞。”
轻叹一声,秦妈妈说道:“都怪老身无能,这袁天罡就似凭空消失了般,恁我们如何追查,终是查不到他的踪迹。”
“这哪能怨妈妈您呢?想那袁天罡出身于黄金战士,对霹雳堂的一切事务熟之又熟,他能够成功躲避霹雳堂的追踪当然说得过去。他已对付我两次,必然会再度出手的。”
“娘娘的意思是要派一些人来守护秦王府?”
如今要他们来保护秦王府也说得过去,毕竟霹雳堂中的人已知道他们的堂主要扶助李世民。
可是,如果时间长了,李世民的人也不是吃软饭的,定然会发现我按插在王府的暗卫。而黄金战士也不是吃素的,定然也会发现他们的堂主其实是秦王妃。
“不妥,不妥……若将天机星、地煞星等人调来守王府,那袁天罡必然有查觉,不敢再出手。这样的话我们越发抓不到他了。所以,无需派人来保护,我们越示弱越好,等,等袁天罡出手。”
“又出危险怎么办?”
“妈妈,今时不同往日,您觉得以我的武功还怕保护不了自己么?”
笑得欣慰,秦妈妈说道:“那倒也是……”
话未落地,如月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娘娘,娘娘。”
从未见如月这般慌乱,我诧异问道:“怎么了?慌什么?如云呢?”
“紫萍仗着老脸,正在教训如云呢。如云最是得理不饶人的人,我怕出什么问题,赶快回来支应一声,娘娘快去救救如云。”
我‘哦’了一声,“这可是奇了,我方才不是让你们采桑叶去了么?怎么就和紫萍扛上了?她为何要教训如云?”
语毕,我突地醒悟,这王府之中唯有‘水琴苑’苑外有一棵桑树,而‘水琴苑’是杨丝蕊的寝居之地。莫非她们在那里碰到了紫萍然后发生了纷争?
我思绪间,只听如月回道:“娘娘,我们在水琴苑外采摘桑叶的时候。不想紫萍出来说那桑树上的叶子浓密,是她们苑中的人刻意养护的,为的就是给她们的小郡王招鸟来筑鸟窝的……”
如月口中的小郡王指的是杨丝蕊的儿子,说起来至今还没有取名。自从李渊封这个孩子为‘长沙郡王’后,紫萍等人总是‘小郡王、小郡王’的称呼着。
说起紫萍,自杨丝蕊嫁李世民以来,她亦随着杨丝蕊入了秦王府,算得上是杨丝蕊身边最忠心的一个,如今也算是‘姑姑’级别的人物了。
若说原来她心中只有一个尊贵的公主,是以刻意的‘欺负’我们这些如蝼蚁的臣女也说得过去,毕竟尊卑有别。
只是如今……紫萍,我倒要替你这个最讲究‘礼仪’的人好好的上一课:什么是尊卑、什么是嫡庶。“妈妈,去告诉小王爷,他的蚕宝宝孵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