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说的有点太多了!”车子刚刚启动,将柳定北、赵欣甩在身后,林志天就径直的对坐在身边的沈扬眉道,“你知道柳定北身后的背景么?你今天的这番话落在柳定北的耳朵里,如果他再提炼加工一下,反映上去,你知道会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么?”
林志天的批评让沈扬眉微微有些愕然,让他错愕并非是林志天的话,而是林志天此时的状态。要知道刚才林志天在柳定北、赵欣他们几人的轮番进攻之下,明显已经喝多了,甚至是最后连话都已经说不清楚了,还是在他和司机小马的搀扶下才勉强走出了会所。可是这刚坐回车上,那还一点喝醉的样子?
“林叔,我也只是就事论事罢了,如果我的话真的能够让柳定北有些感悟,有所启发,让他欠我们一个人情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我总觉得柳定北此人不是池中之物,绝对是一只潜力股。”沈扬眉知道林志天并没有真正的责怪他,之前他说了那么多,赢得了柳定北、赵欣等人的一致赞赏,但是林志天的眼神中可是满满的骄傲。回过头来这个时候敲打自己,不外乎让自己不要得意忘形罢了。
林志天轻轻笑了笑,道:“怎么,你也很看好老柳的未来?”
沈扬眉重重的点了点头,道:“之前我已经分析过了,国家必将走上改革开放的道路,随之而来的,未来中央考核一个领导干部执政能力的高低,必将向领导干部所管辖地区的经济发展的速度有所倾斜。所以,我觉得像柳定北这样有经济头脑、眼光和能力的干部会越来越受到重视,可以说他是恰逢其时。”一个地区gdp的水平成了领导干部仕途的晴雨表,这在后世是尽人皆知的事实。所以,沈扬眉说的是斩钉截铁。
沈扬眉的话让林志天摇头苦笑,看了沈扬眉一眼,有些揶揄的道:“小沈,我觉得你总是喜欢干些出格的事,最喜欢迎风而上,和主流观点唱反调。之前,全国上下一片改革之声,你偏偏写出了那样的一篇文章,大唱反调。现在随着苏联的解体,保守势力又占据了上风,你却转变立场旗帜鲜明的开始支持改革派,今天更是当着柳定北的面大谈改革开放必要性,真不知道你这个家伙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沈扬眉有些不好意思的讪讪笑了笑,摆出了一副无赖般的样子道:“如果别人问我同样的问题,我多半要回答的冠冕堂皇。但是林叔您要问我为何如此,我就实话实说,最主要的还是为了吸引眼球,博得高层人物的注意,‘简在帝心’不是升官发财的不二途径么?”
“你个臭小子,说穿了你也不过是赌徒一般的心思,你就没有想过,如果赌输了怎么办?”面对如此惫懒的沈扬眉,林志天只能是苦笑着摇摇头。
“赌输了,大不了蹈光隐晦几年重新再卷土重来,反正我还年轻。而且这不是没有赌输么?”沈扬眉笑着道,林志天不会明白,他之所以有胆子敢下场赌这么一把是因为早就看穿了历史有赢无输的缘故。
“记得以后千万不要再有这样行险一搏的冒失举动了!就像你说的那样,这一次完全是侥天之幸,我们才能够全身而退,甚至还从中捞取了足够的利益,甚至是林叔我都跟着你沾了光,而你得到的远远超过了你的想象!”林志天意味深长的道,“你的身份不可能瞒过所有的人,毕竟你是秦老唯一在世的孙子,就连一号首长都曾经因为你的缘故专程和秦老谈过一次。而你那篇文章面世之后,尤其是准确的预料到苏联的解体,一号首长也称赞过一句‘后生可畏’。现在你也已经进入了高层的视线,以后的一举一动怕是都在很多人的注视之下,切记要谨言慎行,不要留给别人任何攻讦的把柄。”
沈扬眉重重的点了点头,实则他也明白他的身份在中央高层里面怕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以秦老在党内的地位和威望,沈扬眉作为他唯一仅存的嫡系的孙子已经进入了高层的“监控”范围。在后世沈扬眉就曾听说过,中央高层有一个名单,上面罗列的全是高层领导干部的直系子弟,不管他们经商或是从政,一举一动全都在中央的“监控”范围之内,以做到防患于未然。
“以你现在的身份和年纪,扎扎实实的做出些真正的成绩,为人民群众做些实事,只要不犯什么愚蠢的错误,未来绝对是不可限量,还有什么人能打压你不成?所以,以后千万不能再像之前那样行险了,收获和付出不成正比,根本就不值得!”说到这里,林志天自嘲般的笑了笑,继续道,“要说当初你拿那篇文章让我看,我当初最为正确的选择应该是扣下你那篇稿子不让他面世最好。可是也不知道当初怎么就受了你的蛊惑,糊里糊涂的就帮你刊登了上去。事后我也是非常后悔,秦泰和我通过几个电话,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我知道他还是有点怪我看不清局势。以至后来那篇文章被劳动日报转载之后我才意识到事情已经有些不可控制了。当时不止是你我,就连秦泰也背负了不小的压力。幸好你没有让我们失望,赌赢了这一把,要不然如果因为我的不谨慎让你耽搁几年的话,连我自己都无法原谅我自己。”
毕竟是喝了那么多的酒,林志天综究是有了几分醉意,要不然今天怕是不会说出这番话。不过林志天说的这些秦泰也曾经向他提及过,只是沈扬眉没有想到林志天心里曾经竟然是如此的自责。
“林叔,过去的事情我们就不要提了。毕竟忍辱负重一场,总算是获得了足够的补偿。你升任了省纪委书记,那我以后是不是也可以扯虎皮当大旗,打着你的旗号‘胡作非为’,谁见了我还不是要乖乖的退避三舍。”沈扬眉觉得车厢里的气氛随着林志天的一番话有些沉重,索性插诨打科一通。
果然,他的话惹得林志天哈哈笑了起来,转头看了沈扬眉一眼,道:“你还用得着打我的旗号么?现在加梁县有谁还不知道小沈书记的厉害,常委扩大会议上驳斥的县委书记当场哑口无言,县委书记想要调整你的位置最后却闹了个灰头土脸,狼狈到无法收场。”
沈扬眉听出了林志天话里敲打的意思,讪讪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都是下面的人不负责任的胡说,我哪有如此的飞扬跋扈。我个人以及我们青山镇的领导班子是团结在县委的周围,拥护和支持县委的所有决定。”
“这些事的内情该知道的都了解了个七七八八,不了解内情的任由他们胡说倒也无妨,不过该隐忍的时候还是要隐忍,万一真的被贴上了飞扬跋扈的标签,可就不容易摆月兑了。”林志天提醒了沈扬眉一句。
沈扬眉重重的点了点头,纵然是他两世为人,但是要论及对官场的了解和官场上的学问,他又怎么能和在省里各个部门模爬滚打了二十几年的林志天相提并论。所以,对于林志天的教诲他是如数的收下并牢牢记在心里。
“说到这里,我又想起了一件事。”林志天微微沉吟,继续道:“小沈,你觉得项北京还适不适合继续呆在加梁县县长的位置上。”
林志天的话让沈扬眉微微一怔,一时之间没有想明白为何林志天的思路怎么转变的如此之快,怎么毫无征兆的就提到了这个问题。只不过稍作思量,沈扬眉也就明白林志天缘何有此考虑了。
之所以林志天考虑项北京适不适合呆在县长的位置上,最直接的原因就是项北京根本没有起到充当他“保护伞”的作用,以至于让他遭受到了来自杨学军一系的穷追猛打。尤其是杨学军有意调整沈扬眉的位置的时候,倘若不是恰好在那个时候传来了苏联解体的消息,那么沈扬眉今天未必还能呆在现在的位置上。
其次就是项北京的能力问题,或许项北京胸中自有丘豁。但是在他担任县长的两年时间里,他甚至是都没能捋顺县政府内部的关系,没有完全掌握县政府的话语权,迟迟不能掌控局势是他最大的短板。当然这或许是出于各方面的掣肘,但是在之前改革派的观点占据了主流的时候,作为加梁县改革派旗帜性人物的项北京犹自没能掌握住局势就显得他有些无能了。不能掌控住局势,即便是工作能力再强,下面没人配合阴奉阳违出工不出力,项北京亦只能是徒呼奈何。所以,这一年多的时间,加梁县的很多工作都没有什么紧张,要不是青山镇一枝独秀,做出了这么多的成绩,项北京甚至是连块遮羞布都找不到。这也是林志天一直对项北京都不太感冒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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