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蓝守海带着儿女们一同去济福庵给蓝慕雪上香,慕越自重生后,是第一次去庵庙,坐在大少女乃女乃身边,心里就有些忐忑不安,大少女乃女乃以为她是因上次坐马车出门遇袭,而犹有余悸,便轻拍她的手安抚她。
“别怕,那些歹人都已经被抓了,没事的。”
慕越微怔,然后才反应过来,却不知能说什么,只得憨憨的回以一笑。
一行人来到济福庵,主持师太早得了音讯,带了庵里一众人等候在山门,来到供着蓝慕雪牌位的香房,主持师太便留下两个小道童在门外听候使唤,自己则带着其他人退下,让他们一家人说话。
蓝守海看着写着蓝慕雪姓名的小小牌位,伫立良久,慕越随兄嫂们给蓝慕雪上了香后,就站在父亲身边,怔怔的看着那黑底金字的牌位,虽然听了很多关于这个妹妹的事,但对她来说,这个妹妹还是个陌生人,上辈子,她根本没有妹妹,这一世,她重生时,蓝慕雪已死,姐妹两擦身而过,无缘相见。
虽然知道她小小年纪早夭很可怜,但慕越却对她兴不起一丝怜惜,也许是严氏的作为,连带着也让她对这个素昧平生的妹妹,产生不了怜惜,蓝慕雪为何会死,是因为严氏兄妹欲致她于死,而被人误杀的,所以严氏恨她,她从严氏的眼里,看到燃着火焰的恨,烧灼得人几乎要室息,但是凭什么!严氏凭什么恨她?如果不是她先起恶心,想要除了她,蓝慕雪又怎么会死?
对父亲仅仅将继母送去庄子。慕越想不通,为什么不明明白白的休了她呢?为什么不跟她把话挑明说开来呢?
她抬头看父亲一眼,父亲看着那小小的牌位,眼眶泛着泪,也是,慕越低下头退回大嫂身边去,不管怎么说,蓝慕雪同她一样,是父亲的女儿,她的早夭。对父亲来说,一样很痛。
蓝守海让大总管去跟主持师太商谈,要将蓝慕雪移回京城去,大总管微诧,“您不跟夫人说一声?”
“有什么好说的?她为此事伤痛不已。还在静养中,跟她提,岂不是让她更伤心?”蓝守海微微讥讽的翘起嘴角。
大总管点头离去。走出那间香烟缭绕的厢房,大家都不自觉的叹了口气。
院子里种有几棵参天大树,风一吹树叶沙沙作响,让人因暑气而浮躁的心绪。随着那轻柔的声响,慢慢的平静下来。
慕越走到大树下。抬头仰望树梢,大树上有个鸟巢,吱啾声不绝,大少女乃女乃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妹妹可是累了?”
“没有。大嫂,你说母鸟死了之后,公鸟可会再寻伴侣?”
大少女乃女乃微怔,直觉的转头去看公爹和丈夫,慕越没等她回答,又道:“不知道公鸟会有几个老婆、小妾?”
“妹妹怎么忽地问起这事来?”大少女乃女乃轻扯慕越的手。慕越转头朝她笑了下,“没事,只是看到了鸟巢里的鸟。忍不住好奇罢了!”
蓝守海沉着脸,没有说什么。蓝慕远瞪着妹妹,却不知能说什么,蓝慕声和蓝慕攸别开头去,装作没听见,慕越挽着大嫂的手笑嘻嘻的走到父亲跟前。“父亲,难得出门一趟,能不能上酒楼吃过饭再回去?”
蓝守海看着女儿,那双澄澈如秋夜明月下的湖,黑黝明亮,映照入人心,似能看透你心里最隐秘的幽黯之处,没有怨没有恨,只是单纯的看着他,彷佛方才那两句话不是她问的。
若不是他再娶,娶进这般无德的女人,怎会害得慕越险些枉死?慕雪早夭!他早在严氏一进门时,就知她心性,四郎和五郎的骤逝,令他开始防备她,原想,她有个亲生的女儿,后半辈子也算有靠。
没想到就因为有这个女儿,竟让她异想天开,终究铸下大错,蓝守海心里叹息,慕雪也是他的女儿,她的死,他又怎会不伤心?严氏控诉他不公,她自己又何尝公允?
他朝慕越伸出手,慕越探出小手握住他的宽厚结实的手掌,掌心里的小手虽小却有力,还有些粗糙,他微叹口气,用手指揉着女儿的小手,“回头让人去跟罗大夫要些生肌软肤的药膏来,这手快要跟我的一样粗粝了!”
慕越嘟着嘴道:“太滑了就握不住枪竿子,怎么耍枪。”
“说什么傻话!”蓝守海失笑。
“关荷那天手太滑了就握不住枪,还滑出去呢!差点就打到高师父他们。”
高师父他们都是蓝守海身边的亲卫,跟郑先生一样,被蓝守海派来教她武艺,几个师父性情不同,虽然她最想要跟明师父学武,可是人家不肯教她,她也没法子,不过阿朔得明师父允准,教了她套心法,要她练练内功。
她很用功的练了一段时日,高师父他们教她武艺时,她总能很快就上手,进展比关荷快很多,关荷很不服,因为她之前受了重伤,休养了好一段时间,舞枪弄剑竟比她进展快!
关平好生的安慰妹妹,七姑娘可是蓝将军的女儿,家学渊源,本就该比她强,让她别太伤心,关安则笑她,笨就是笨,比不上七姑娘,应该的,关福直言她只长个头不长脑子,虽然年纪比七姑娘小一些,个头却比七姑娘高,脑子里的东西却差七姑娘不止一星半点。
关荷到慕越跟前哭诉,慕越只能拍拍关荷的肩,她总不能告诉关荷,高师父他们教的东西,她早就苦练多年,只是现在的身体不太听使唤。
蓝守海带他们上酒楼吃饭,他找的不是城里最大的酒楼,而是城里的老字号,他们订了二楼的包厢,开窗就可以看到街道熙来攘往的人车,慕越前世加这辈子,随父兄还有阿朔、四皇子他们在外用餐的经验多了,可是她却没来过这家满福楼。
坐在大嫂旁边,慕越心不在焉的看着父亲与兄长们一一点菜,跑堂爽利的应了,满脸笑的躬身退出去,还不忘将门关好,平儿她们随大总管坐在对门的包厢,门半开着,以备主子们叫唤,能随时过去侍候。
没多久几个伙计端着条盘上菜,透着椒盐香气炸得金黄香酥,口感脆女敕的香酥鸡、灌汤包、凉皮、涮羊肉等,慕越和大少女乃女乃觉得天热没什么胃口,只挑凉拌的凉皮吃,倒是蓝守海他们几个男人边吃边喝酒,席间无人说话,因此隔壁包厢的说话声,才会让他们听得清楚。
“爷,城东吴家老头又来赊账了,您看……”
“就让他赊,不让他下重本把钱捞回去,只怕他不会死心。”清淡口吻说话的人,声音很好听,会让人沉溺其中,不过对蓝家父子来说,却如临大敌。
蓝守海不动声色的朝长子使了个眼神,蓝慕远会意,起身开了门往对面包厢去,大总管几个正在吃饭,见到他走进门,忙下放碗筷起身相迎,“大少爷……”
蓝慕远朝他摆了摆手,低声附耳道:“那个华大少又回来了?”
“啊?”大总管微惊,这位华大少家境富裕,家里经营的是南北货,可他却不喜欢南来北往的走商,独好开设赌场,原本这不关蓝守海的事,只不过宁夏城最靠近西宁卫大营,那些没娶老婆的兵汉子出了营,就往这些声色之地钻,因此闹出不少事来。
蓝守海的亲卫也有人身陷其中,不少人被诱着去赌,越赌越大,倾家荡产的、被逼债而全家寻短的,更有人持刀抢劫就为了还赌债,邹知府正是刚连任,城里治安败坏,政绩非常的难看,邹知府找上蓝守海帮忙,总算查出来是华家这位与众不同的大少爷开设的赌场,再三周旋之后,找上华家的长辈出面,将华大少请出宁夏城。
他最后去了何处落脚,就连华家人也不知情,却没想到,不知何时他竟悄悄的回到宁夏城来,而且听起来,他似乎又重操旧业了。
用过饭后,蓝守海便带着儿女返家,二楼包厢,那华大少斜倚着窗棂往下看,看着蓝家人上车的上车,骑马的骑马,哗啦一群人簇拥着他们离去。
“爷,您真打算回宁夏城来?”
“不然呢?平罗卫那儿咱们如今还能待吗?黄灿丰那个混蛋,爷早提醒他,让他管管他家婆娘些,他还嫌老子啰嗦,哼!瞧吧!一条命就断送在他家婆娘手里了。”
随侍的小厮不敢应话,华大少瞧着下方的街道,忽地看到一大一小两个姑娘往酒楼走来,小的那个边走还边抬手指着酒楼,大的那个顺着她的手看过来,看到了倚窗而立的华大少,俏丽的脸蛋剎时飞红,甚是动人,小的那个看到他,则是恶狠狠的一跺脚,拉着那个大姑娘就要往酒楼来。
华大少脸色一沉,转头看小厮。“谁去跟表小姐们通风报信的?”
“没有,没有。”几个小厮慌张的摇头否认,谁不知华老太爷希望亲上加亲,就盼着长孙娶进姑姥姥家的孙女儿,他们跟着大少去了京里见识过,都晓得主子是攀上了二皇子,他日那二皇子若真能当上皇帝,他们大少这从龙之功,可是大大有前途的,表小姐这家世、品貌又怎么配得上他们主子呢?
主子可是连黄指挥使的女儿都不要,就等着二皇子帮他引荐京中的贵女为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