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蓝慕声正与妻子说着蓝玉芬的事情。
夫妻头碰头紧挨着,蓝慕声方才被严家的族亲们灌了不少酒,呼息间尽是酒气熏人,二女乃女乃伸手将丈夫的脸往外扳,一边问话岔开他的注意力,不让他的臭嘴碰到自己的脸。
“玉芬是表妹还是表姐?”
“表妹,她只小我两岁,她们家的姑娘嫁得早,那天我和大哥才在说,若不是他们回京去了,不要再过一两年,咱们就要喝慕绢表妹的喜酒了。”蓝慕声打了个酒嗝,靠在妻子的肩头上。“她相公文采不错,可惜只想着待在乡里间。”
“我一路听你喊他玉芬相公,玉芬相公,倒底这个妹夫姓啥啊?”
“呵呵呵,姓华。”蓝慕声低笑着道。“因为他姓华,是华家的人,所以咱们不爱提他姓啥。”
蓝二女乃女乃微怔,扳着丈夫的肩头问。“他与那个开赌场的华大少是同一家?”
“是啊!华大少是长房,族长家的长孙,妹夫啊!算是他叔叔,妹夫的父亲是庶出的,身子又不好,原配生孩子的时候死了,妹夫和他兄长是继室生的。”
蓝二女乃女乃半晌说不出话来。“那,那福大爷与华家是儿女亲家啊!他怎么会,怎么敢对他下手啊?还设计对付大哥……”
蓝慕声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是啊!他怎么敢!华大少那个人,连他爹都没放在眼里了,更何况是隔房叔父的岳父。"这般嚣张的人,究竟是怎么养出来的?
华家在西宁一地是名门世家,但名声不显。不过就是地方上的大家族,曾经出过一两位高官,大部份的族人都如蓝玉芬的夫家般,种几亩薄田,栽培孩子读书识字,连做生意的人都不多。
当然就更不用说,像华大少这样的异数!
“幸好华老太爷早死了,不然只怕会被这孙子活活气死……”
夫妻两说起从华大少聊起,一路聊到要好好管孩子,可不能让孩子走歪了。说到后来连怎么管教孙子,夫妻两各持已见在车里小声的吵起来,马车平稳的辘辘往家里走,驾车的车夫丝毫不为所动,慢慢的车里的私语声渐歇,赶车的车夫转头和坐在旁的小厮对望一眼。
二爷和二女乃女乃两个可真逗,儿子都还没着落呢!就想到孙子去了。
※
蓝守海一早与儿子、媳妇们去了趟严家,随后又让知府派人接走。等到他回府时,早已过了子时,大总管迎上前来,悄声的道:“柯统领带了皇上的密信要给您。”
闻言,蓝守海停下了脚步,问:“既有密信在。怎么他们不早些回府?”还在外头胡闹了一番。
“殿下不知此事。”大总管压低了声,“柯统领说,皇上交代了,殿下爱怎么耍都随他。不必拘着。”
蓝守海听了只想骂人,皇上这是巴不得阿朔将一池已经够浑的水。搅得更浑吧?
殿下往他这儿来,皇帝偏着意吩咐人随着儿子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善后的事,可不就都得落到自个头上来?
蓝守海问了家里还有何事,大总管连忙将蓝玉芬夫妻上门来的事说了,蓝守海沉吟半晌,“她父母回京去了,咱们家就算是她的娘家,吩咐下去可不好让人怠慢。”
“是。”大总管微笑,“玉芬姑女乃女乃家的那些下人,已让人接来,马车也让家里的人瞧过,说是用久了,车轮轴子崩裂没及时修,才会在半道上……”
“让人把车给修好就是,这个姑爷可与另外那两个不同,庶务上虽懂得不多,却是个有气节的。”
大总管放在心里拈量了下,便估模出味来。“老爷您还是想拉他一把?”
“呿!你家老爷是镇日闲着没事干的人?人家没那个意思,咱犯得着往上凑?”蓝守海斥道。
大总管嘴角翘得老高,又禀报了些事才退下。
蓝守海去了东方朔住的院子,柯统领早等在院子外的夹道里,他方上前一拱手,还没说话,蓝守海便伸手与他要密信。
柯统领只得从怀里将密信掏出来,交到蓝守海手上。
“夜了,柯统领忙了几日,早歇吧!”看蓝守海不欲与他多言的样子,柯统领苦笑着去了,王麻子一身管家打扮,将院门打开,恭敬的对蓝守海道:“将军请。”
“殿下还没歇下?”蓝守海有些讶异。
“殿下等着将军回府。”王麻子没多说,只淡淡的陈述事实,他与柯统领虽是上司下属,但柯统领常年往返京城、永宁山庄及宁夏城中,待在东方朔的身边的时间,反不如王麻子等人长,也因此,他们其他人都比柯统领要了解这个小主子的脾性。
“你们也太纵着他了。”蓝守海忍不住厉声斥道。
王麻子知道主子干的那事,没瞒过这位将军,当下苦笑着回答。“明师父您是知道他本事的,有他在,咱们有什么话都不好说。”
蓝守海想也是,明师父是师尊,如果这位师尊都不劝着十二皇子保重自个儿,反而拉着他去涉险,他们是属下,也只能提心吊胆的陪着主子去玩命。“就算不好说,还是得提醒几句,殿下毕竟年幼,遇事想不周全,也是常有的,你们若看着有危险,却连劝都不劝,万一出了事,你们,谁扛得住?”
王麻子一悚,抬眼看着那沉凝的脸,蓝守海不怒自威扬眉睨视着他,他当即反应过来,迭声应诺。“小的多谢将军提点,日后定会好好规劝殿下。”
“知道就好。”
王麻子将人请进到正房前,才躬身退下。
有人掀了锦缎夹绵厚门帘出来,那人将帘子打高,请蓝守海进屋,定睛一看,原来曾是自己帐下的吴木森。
“将军请。”
“嗯。”蓝守海看了他一眼。“结实多了。”
“托将军的福。”吴木森低声应道。
蓝守海头也没回的往前走。“别仗着自己习有一身武艺,就纵着他乱来,他虽身份显贵,但毕竟还是个孩子。”吴木森颌首,郑重应下。
堂屋里并没有人,次间传来明师父的朗笑声。“得,将军你就别我了,老头子我知错了。”蓝守海走过多宝格,次间正中摆了张花梨木雕福禄寿喜纹的大圆桌,桌上搁着火锅,锅中噗嘟嘟的冒着泡,肉香汤浓,还隐隐散着酸菜的味儿。
东方朔早已立在桌前,明师父则朗声呵笑,提着酒葫芦喝酒。“来来来,将军今儿可真是让我们师徒两好等。”
蓝守海先与东方朔见礼,才与明师父拱手道:“劳您老久候了。”
明师父不拘小节,懒得理他们一来一往的君臣之礼,径自落坐。“哪,先喝碗汤吧!酸得够味,解腻。”边说,还边使唤吴木森舀汤给蓝守海。
蓝守海接过汤碗喝了一口。“嗯,确实够味。”他今日虽是连赴两宴,却是不曾好好坐下吃喝,本已没什么胃口的,不想喝了那碗汤后,倒是开了胃,吃了半饱后,接过吴木森端来的茶。
他慢慢的呷了一口后,“阿朔回了宁夏,怎么不直接回府,倒在外头住下了?”
东方朔垂下眼。“我怕把麻烦带回来,所以就打算先把事情解决再说。”
“现在解决了?”
“算是,一半吧!”他沉吟半晌,“我进城前先易容过了,可是二皇兄的人,有两个一路缀着我们后头,临进城时,才发现他们。”
蓝守海捧着茶盏笑道:“你们倒是运气好。”
“那才不是运气好,这小子的眼力好,是他看着不对,一路上就注意着他们。”明师父指着吴木森道。
“也算我们运气好,我才跟柯统领那么一说,柯统领便要我带他去看看,总不好草木皆兵。”吴木森咧嘴而笑。“谁知就那么巧,那两个人进了城后,竟放松了警戒,直奔二殿下那处宅子,我们正想打道回府时,却让柯统领发现二殿下的人在里头。”
虽是把那个窝给挑了,还成功嫁祸给十皇子,蓝守海还是对东方朔亲身涉险的事数落了他一番,东方朔倒是乖乖听训,明师父有些不爽了,几度张嘴想说话,却让吴木森给硬扯住。
等到蓝守海离去,东方朔歇下了,吴木森侍候明师父回房时才道:“师叔祖啊!您以后还是少拉着师叔做那些危险的事吧!”
“怎么?皇帝老儿都不说话了,他不过是……”
“师叔还想娶人家女儿呢!再说,皇帝的儿子多的是,死了一个,还有好几个,更何况师叔原本就不是受宠的,就算没了,皇帝也不怎么样吧?可将军不同,他好不容易才把女儿许给师叔,可没打算让女儿守寡。”
明师父闻言才平了气,吴木森又道:“师叔毕竟还是个孩子,武艺也不如咱们是打小扎的根,根基原就不稳,您老拉着他涉险,要养肥了他的胆子,那天您和我不在身边时,他也这么玩儿,若是出事……”
明师父这才明白过来。
“有您在,自然是可保师叔周全,但咱们又不可能时时跟着。”东方朔回宁夏城来,就还是如之前一样,要进军营去历练的,吴木森有军职在身,要跟在东方朔身边不是难事,但明师父不同,若真把东方朔的胆子养得太肥,上战场打仗时,他也不分轻重的只身冒险。
“难怪蓝将军要训他……”
看着明师父的神色,吴木森暗暗的松口气,看来可以不用再担心,师叔祖大概不会再拖着师叔,亲自去涉险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