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气恼蓝慕绢的,当属大蓝严氏了!
母女两个坐在致玫院的东厢房小厅里,因为严氏的陪嫁之物已然全数送回严家,致玫院那五间正房中所摆物什,已由大女乃女乃做主,换上线条简洁大方的家什,而东西厢房,重新粉刷过的,格局也稍稍修改过,大女乃女乃打算将此处用来招待女眷小住的客院。
西厢和堂屋还没完全收拾好,只有东厢勉强能坐人,至于为何是将她们两母女送到这儿来?自然是大女乃女乃不想见她,也不想听她口无遮拦乱说话。
大蓝严氏虽贪,也想攀龙附凤,但自家是何身份,她还没昏头。蓝守海是什么身份?他相中的女婿会是个白身?看看他这些年是怎么栽培女儿,简直比寻常人家教儿子还过,先是让自己身边的幕僚教她,再又拜入佟军师门下,她原本也不晓得这些,开始为女儿寻亲家后,常常与那些夫人、太太们往来,她才渐渐从她们口中品出味来。
谁家养女儿是像蓝守海这样的?
还让自家女儿进军营,从小兵慢慢的爬,当然,她爹是将军,上官给的机会多,如今已升至什长,还从京里请来教养嬷嬷,之前还让她随两个嫂嫂学着打理府里的事务,这一件件、一桩桩,都让大蓝严氏看得心惊。
与她交好的一位太太便在她跟前叹道:“蓝将军真是打算把女儿嫁入皇室吧?”
“说什么呢!真要当皇子妃,那用得着学这许多劳啥子的。”
那太太当下眼底便藏不住鄙夷之色的道:“蓝太太以为当皇子妃什么都不懂,成吗?若是走运,押对大宝,日后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中宫之主。再不然封王就藩,那也是一地之主的当家主母,管的,可是远比你我管的小家大上数百倍。”
大蓝严氏想到这些,再看眼前倔强的女儿,忍不住叹道:“你别妄想了,你爹不是官身,咱们家更非大富大贵,还想着挑什么样的人家?”
“可是…….可是,她的名声。都已经毁了啊!”
“那又怎么样?会让你三姨父看上的人,若会因此就打退堂鼓,那你三姨父也看不上他,更不可能会让你代蓝慕越去与他结亲。”大蓝严氏真是恨不得拿根木棒狠狠的敲醒女儿。“咱们家与你三姨父家虽同姓蓝,但都已出五服,你虽称他三姨父,但他家儿女却无严家血脉。”
说白了,自家与蓝府仅是同宗。人家真正亲的蓝氏宗亲,是京里的蓝府。她现在总算能明白,为何严氏宗族的人在得知蓝慕雪亡故后,便千方百计想再塞个严家女进蓝府,可惜,未果。
她与丈夫为小女儿的婚事伤透脑筋。回想两个儿子及三个女儿的婚事,从未曾如小女儿的这般为难,如今想想,那时丈夫还是城门卫。虽说位卑官小,但总是个官身。而三妹是蓝将军夫人,有女傍身。谁也指不定,她兴许会又怀了,再生个儿子,地位是稳固牢靠的。
现在,状况大不如前,丈夫丢了差事,现在虽是靠蓝守海之助,随商队往来京城、宁夏两地,但毕竟是没了官身,再加上三妹死了女儿,自己也伤了身子,再也生不出孩子了,又被丈夫彻底厌弃,虽然蓝老夫人将人接去京城,美其名说是去养病,可那老太婆转手又做主给蓝守海纳了良妾,这个良妾虽不受宠,却杜绝了以严氏不在蓝守海无人侍候为由,再送个严家女来为妾。
如此情势,谁还看不出,严家与蓝府之间有嫌隙,蓝老夫人临走时的这一手,不啻是明白昭告众人,她宁可自己挑,也不允严家再送人过来。
故而蓝慕绢的婚事,才会如此高不成低不就,悬在半空中,让她伤透脑筋。
蓝慕绢犹自不平,愤愤然欲与母亲争辩。“你跟我说再多都无用,你不是蓝守海的女儿,就算是侄女,人家嫡嫡亲的侄女们都在京城里,你算那根葱那颗蒜?”大蓝严氏火大了,眼见女儿仍是不逊的模样,忿忿的伸手拧了她一把。“我可跟你说,你老子没本事,现在就全靠着你三姨父大发善心养活咱们,你要是惹恼了你三姨父,把你老子差事搞砸了,我非剥了你的皮不可。”
“娘!”蓝慕绢被拧得生疼,伸手去拨母亲的手,不料反被大蓝严氏的长指甲生生给刮了一下,她疼得瑟缩了下,委屈的抱怨着:“您干么发这么大火啊!人家想想也不成?”
“不成。”大蓝严氏对小女儿素来是瞧不上的,以前叫她想法子,从众亲戚那儿讨好处,她就靠着成天抹泪这招,虽然是让她得逞了,但也害自己这个当娘的,落下不好的名声。数次招惹来二妹、三妹,甚是母亲质问她,问她是怎么苛待蓝慕绢的。
“你给我搞清楚,现在已经不是你三姨母还在那会儿了,你说错话,可没有你三姨母兜着圆着,让那些下人嘴巴闭紧了。”大蓝严氏有些寒心的指着屋里的摆设,又拉着女儿走到门前往堂屋及西厢看。“你瞧瞧,这里已经没有蓝慕雪的影子了,蓝府如今当家做主的,是你大表嫂和二表嫂,你大表嫂与你三姨母的关系最差,你方才胡说,已经是惹恼了她,若是那话传到你三姨父耳中,只怕咱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蓝慕绢被母亲说得一愣一愣,事情有这么严重吗?“三姨父是什么人,会与我一个丫头片子计较吗?”。
“哼哼!你若不怕再回头去过苦日子,只管再瞎说去。”大蓝严氏去了趟京城,再重回宁夏城,她算是看懂了一些事情,知道自家的日子全得仰赖蓝守海一家,娘家能给她的帮助有限,大哥如今能有些成就,也是蓝守海牵的线,至于严家那些被族人得去的铺子,生意完全不同于往日。
要是蓝守海知道蓝慕绢在盘算什么,她们一家能有好果子吃?
蓝慕绢不懂,她可是明白人,她不想落魄重回京城向那些妯娌低头,更不想再过捉襟见肘的日子,不管蓝慕越的婚事如何,那都不是蓝慕绢所能妄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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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蓝严氏当机立断,将女儿押回家之后,就将她关在房里不许出来,丝毫不予理会她哭天喊地的作派,待夜了,蓝永福回家,将事儿与他一说,立时把蓝永福吓出一身冷汗来。
他年前因担忧蓝守海安危,瘦了一大圈,蓝守海回来后,他的肥膘还没养回来,看来却较往日英挺了许多。
听妻子这么一说,他沉吟半晌便与妻子道:“此事不能再拖,尽早把她嫁出去。”
大蓝严氏虽然也是这么想,但丈夫这么一说,她又有些舍不得了。“绢儿也才十四岁,离及笄还有段时日……”
“早些订下来的好,对了,你明日回娘家探望岳父母,看看他们二老的状况,只消婚事说定,我们就以为二老冲喜为由,将绢儿嫁过去,待她及笄后,再与女婿圆房就是。”
大蓝严氏听到这儿,真为蓝慕绢觉得委屈了。“这会不会太赶了,绢儿也太委屈了吧?”
“有什么好委屈的,你且想明白,她如今生了这般念头,又在她大表嫂院里说出那样的话,我们若不赶紧做处置,海兄弟只怕会以为是我们两夫妻真是打着他女婿的主意,对我们有了想法,那就不好。”
大蓝严氏还想为女儿说话,蓝永福正色道:“我们可不止绢儿一个女儿,你且想想两个儿子和孙子们,难道要因她不知轻重害了自家?”
孙子、孙女虽不养在跟前,但是大蓝严氏心知肚明,儿孙才是她的依靠,当下便点点头,夫妻两想好说词,决定大蓝严氏先回趟娘家,再找媒人带话给男方,蓝永福则去蓝府与蓝守海说此事,请他派人帮着打点嫁妆,两个人商量到深夜,想着隔天一早便分头行事。
大女乃女乃没有为蓝慕绢遮掩,她们母女还没离开蓝府,她已让人通知蓝慕远兄弟,由他们去跟蓝守海禀报,蓝守海没说什么,只是吩咐大总管,若是蓝永福来见,便通知一声。
蓝慕远看着,拉着二弟问:“爹没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蓝慕声不解,“那丫头想她的,与我们何关,难不成人家还真的会舍慕越而娶她?她谁啊?不过是个拈不清自己斤两的笨蛋,跟她生气?你当咱们爹太闲啦?”
蓝守海冷哼一声,转身却将东方朔拎来狠批一顿,东方朔被骂得狗血淋头,乖乖认份的挨完骂,才将四皇子来信,内载京里最新情况的书信交给蓝守海看。
看完之后,蓝守海总算怒火稍稍降了一点,一挥手将儿子们和东方朔一起赶出去。
来到书房外头,蓝慕远同情的搭着阿朔的肩头道:“你啊!聪明一世胡涂一时,怎么会犯这么浅显的错误,把我妹的名声给搭进去?”
“笨死了!”蓝慕声也骂,东方朔苦笑,他毕竟不是神人,就算拥有前世的一些记忆,却也不能凡事都算无遗策,此事是他不对,没有拿捏好分寸,或者该说,他一开始就不该拿慕越被掳之事来做文章,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他只能尽全力弥平一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