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宫里头宫院不少,但有些宫院年久失修,便显得有些残破,皇上也不是每年都到西山来避暑,每回随驾来的宫人、内侍虽多,都只选在紧靠着皇上及几个嫔妃所住的宫院住下,较僻静的宫院,御用监也顾不了。
席美人一夜未眠,甫起身便接到消息。三皇子让她去西北角的松涛院见面。席美人嗤笑一声,叫她去?她如今是什么身份,若真傻呼呼去了,若是让人撞见,就算她浑身是嘴也说不清的。
可三皇子算她的主子,她不能拂了他的意思,只得招繁花来,细细叮嘱了一番,繁花才匆匆赶赴松涛院,这一去就去了一个多时辰不见回,龚美人过来找她去游园,她心绪不宁的推了,龚美人三步一回头疑惑的走了。
席美人忧心着,也没注意到,龚美人身边的宫女及丫鬟低声的对龚美人说了什么。
龚美人抿着嘴,带着宫人们走了,一出来,龚美人身边的大宫女冬瑶低声的道:“没看到繁花姐姐呢!”
“兴许是席姐姐派她办事去了。”
冬瑶点头,又道:“皇上说了午间要来陪娘娘用膳,游园还是别去了吧?”
“唔。”龚美人漫应了声,转头朝随自己进宫的丫鬟春梅道:“你再回席姐姐那儿探探,看她派繁花办什么事去了。”
冬瑶不赞同的想开口说什么,身边另一名大宫女伸手扯了她一下,她悻悻然转头瞪那大宫女,那个大宫女头也未抬,冷眼一瞪,就让冬瑶闭上嘴。
龚美人一行人才走,繁花就惨白着脸,一脚高一脚低的回来了。
“你。你这是怎么了?”
“娘娘,娘娘!”繁花扑倒在席美人脚边,浑身直发抖的,看来是受了惊吓,“你别净哭啊!有话你倒是说啊!”席美人又急又慌,不知如何是好,偏生繁花又哭个不停,叫她哄也不是。喝斥也不是。
几个宫女见状忙去喊来掌理此宫管事姑姑。管事姑姑一瞧就道,“这是魔症了,娘娘金贵,给冲撞了可不好,来人,快把繁花姑娘拉下去。”
几个身圆臂粗的嬷嬷们扑将上来。一把将繁花从席美人脚边拉开,繁花犹如小兽失了护佑般死命的挣扎着,席美人连忙喊道:“别伤她。她只是给吓着了,姑姑你们先下去吧!待我好好的问问她。”
管事姑姑有些不快,但自己一个夏宫的管事姑姑。跟正当宠的嫔妃主子起冲突,倒霉的肯定是自己,衡量了一番后,便开口道:“繁花姑娘怕是给不洁的东西给惊到了,娘娘看。可要请御医过来瞧瞧?”看似卖好,其实在给她挖坑吧?
席美人摇摇头,“不必了,她一个侍候人的宫人,那儿就金贵的得请御医来瞧,一会儿请厨房熬个安神汤过来就是。”
管事姑姑应了,领着人走了。
繁花被这番阵仗吓出一身冷汗,反而镇定了下来,席美人见她不哭了,心里一松,摆手让宫女、内侍们全退出去。
待窸窸窣窣的衣袂声远去后,繁花才跪伏于地,低低的将自己见到的事与席美人说。
听繁花颤抖的说完话后,席美人浑身如入冰窖般凉透了,三皇子这是想拔了她吗?“娘娘,奴婢眼睁睁的看着那小内侍被那人给……那人似乎知道奴婢躲在那儿,临走的时候,还朝奴婢躲着的地方说,识相的就乖乖听命,敢有异心,想想小内侍的下场!娘娘,那人的声音好冷……”繁花似乎又想起那个场面,全身抖簌如筛糠,眼睛惊恐的大睁着直视席美人。
“娘娘,三殿下不会是知道了什么吧?”
“知道什么?”席美人色厉内荏的斥道:“你甭胡说了,这几天你好好休息着吧!”
繁花怔住,席美人只疲累的朝她摆手,让她退去,繁花原还想说什么,却也只能无奈退下。
二皇子得知派去拉拢席美人的小内侍被杀,气恼的砸了一套茶具,杨丽轩小心的劝了两句,二皇子甩了她一巴掌,甩袖走人,杨丽轩从小到大不曾被人如此对待,伤心、惊怒的连哭都哭不出来。
随她入府的女乃娘心疼的抚着她的脸颊,一边急着喊人去拿药来。
女乃娘拍哄良久,杨丽轩才伏在女乃娘怀里哭了出来。“女乃娘,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女乃娘和丫鬟对视一眼,一步错,步步错,姑娘那会儿心急,忧心自己被外祖父母厌弃,被德妃娘娘舍弃了,深恐自己的婚姻大事要落到继母手里去安排,才会急急应承,入二皇子府。
可是二皇子有皇子妃了,还有个极受宠爱的美人,听说二皇子想抬举美人为侧妃,如果不是宫里的淑妃娘娘压下,二皇子妃完全挡不住二皇子犯浑!这样的男人,这样的后宅,能进吗?
她们姑娘自小金尊玉贵的,德妃娘娘原已准备要外甥女为媳,谁晓得,竟然一夜之间全变了样!姑娘和大少爷两还说定了,日后大少爷在军中立功,给她在十皇子府里撑腰,让表弟妹夫不敢收房纳妾云云。
结果,十皇子娶妻了,新娘子却不是自家姑娘,大少爷没能立功,反闯了大祸,送了自己一条性命,德妃娘娘抽手不管姑娘的终身大事,将她送出宫来,侯爷二老与姑娘父亲彻底闹翻了。
姑娘现在后悔了也没用,老夫人连姑娘出门子都没露面,只命人送了副头面,让姑娘好自为之,女乃娘重重的叹了口气。“姑娘,咱们还是寻个机会,送消息回去给侯爷和老夫人吧?”
“不要!外祖母恼了我,连我出门子也不理会我,只叫舅父的小妾来送我,连舅母都不让出面。”
女乃娘殷殷相劝。“姑娘,您那会儿出门子,是到皇子府里来……”女乃娘艰难的开口,“不是为正妃,也不是侧妃。仅是,仅是个侍寝的女人,您让侯爷他们怎么拉得下脸来?”
名份,可是决定了姑娘的身份。
德妃原是为姑娘安排了,当不上皇子正妃,至少也是个侧妃啊!现在可好,连个夫人都捞不着,前头还有个大美人儿。除了出身及不上自家姑娘外。样样儿都是掐尖的,姑娘甫进府时,二皇子还宠了几日,但是,那并未替姑娘带来好处,只惹来二皇子妃将姑娘视为眼中钉。女乃娘深深觉得,二皇子是为了替那位大美人儿着想,拿自家的姑娘来当箭靶。替那大美人儿挡灾的。
可这话能明白的跟姑娘说吗?
不成。
只能冀望侯爷二老,能念在过世女儿的份上,帮扶姑娘一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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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四皇子养伤中。蓝守海索性放东方朔大假,此举虽然引来军中某些将领的侧目,但是蓝将军专断独行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上回不是还失踪,带着长子去给皇帝出任务去了。他们若死咬着不放,日后要是传出来,东方朔是给皇上出什么秘密的差事去,他们岂不自找麻烦?
窦将军回营后不久,又领着亲军去了焰族,慕越等人都跟去了,还借调蓝慕攸及另一个校尉同行。
所有的人都对黎晓桂一事好奇万分,关荷和严明翠等人亦然,但慕越两手一摊,“她就是病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她又怎么会死在牢里?”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我们家是武官,知府大牢可不归我们家管,知府大人很气恼,黎姑娘意图行刺他夫人,他连话都还没问,人就死在牢里,最呕的应该就是他了!”
严明翠骑在马上,斜睨了慕越一眼。“不过我听说,知府夫人因你救她一命,想着要让她儿子以身相许好报救命大恩?”
“你那只耳朵听见的?得好好的掏一掏了,知府家的儿子都娶媳妇了,那还有儿子来以身相许啊?”慕越嗤之以鼻。
“那知府夫人可送你什么,好答谢你的救命之恩?”
“别逗了,她不记恨我算计她,来帮我出头压阵,却招来杀身之祸,我就谢天谢地了。”慕越边说边做了个抹汗的动作,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黄娴淑策马过来加入她们,朝慕越开口道:“你帮我向东方校尉说一声,过年的时候,那个梨花白给我留个十坛。”
“啊!对对对,差点忘了,我也要,我也要,我婆婆说了,这酒好,入口香醇,让我跟你说,我们家也要,十坛啊,会不会太少了点,二十坛吧!”
话声方落,与慕越交好的几个伍长、什长们也都凑上来订酒。
慕越失笑道:“喂喂喂,这酒楼不是我家开的,他那酒庄有没有那么存货,我可不晓得,所以我没办法替他应下,你们要订酒啊!还是去酒楼跟掌柜的订吧!”
“哎,你不知,那掌柜的说了,梨花白没有多的,不让订,要,就得上酒楼喝去,真是!”严明翠抱怨道。
另两个已去过酒楼订酒的什长和百夫长也如是说,慕越无奈的摇头。“那我也没办法啊!我大哥嗜酒如命,也没得带回家喝,只能去酒楼里喝,我大嫂就怕我哥又惹出黎姑娘那等祸事来,亲自去跟东方朔讲,结果也是一样,他说酒楼的事全交给掌柜的全权处理了。”
言下之意是,找东方朔出面也没用喽?想想自己的身份及交情,怎及得上蓝慕远与东方朔的交情,蓝慕远都得乖乖去酒楼才有酒喝了,更何况她们?
模模鼻子,大家只得说起旁的事来,关荷却有些疑惑的看了慕越一眼,出门前,慕越不是才拎了两坛去她家吗?慕越见状朝她眨了眨眼,关荷沉吟半晌想明白了,心里微暖,想来那两坛是慕越特意匀出来送她娘的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