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公主骑在马上,小手却不时放开缰绳去模绦子上的小牛雕件,吓得身边的大宫女眼珠子都不敢擅离,紧紧的盯牢了这小祖宗,还不时朝跟着身侧的几名扮男装的亲卫使眼色。
宫里头谁都知道,贤妃娘娘向来淡泊低调不争,唯独遇着女儿的事,那就是眼珠子啊!错眼不敢稍离,十七公主曾有同胞姐姐,却芳龄早逝,贤妃年妃膝下仅十七公主承欢,对小女儿几乎是百依百顺。
今日代兄迎娶的事,虽荒唐,但贤妃见女儿乐意,便也乐得卖太子、顺王兄弟一个好,也让丽嫔母子欠个人情,可这不表示,贤妃就不担心女儿扮男装骑大马,迎亲一路上又是炮仗、又是乐音,贤妃就怕女儿驾驭不了大马,皇上就向蓝慕越借调了几名擅骑的亲卫。
大宫女对这几位身手利落的大姑娘的疑虑,压根及不上十七公主对她们的好奇。
进了郭家,虽然汾王不在场,但郭家依旧照礼数来,将十七公主好生引进花厅里,喜娘自去迎新娘,就等吉时辞别父母,就要迎新娘子回宫。
十七公主毕竟年幼,叫她呆坐着,让一屋子人盯着她看,她不乐意了,拉了父亲向未来十二嫂借调来的亲卫们追问不停,把她们问得头皮发麻不断使眼色向宫女们求救。
宫女们眼观鼻鼻观心,默然不语,十七公主虽不是个刁蛮的主儿,但她是公主,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她们怎好去拦她,再说。不过是问些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郭家知道是十七公主代为迎亲,虽是有些失望,但郭大女乃女乃和二女乃女乃等人还是打起精神小心侍候着,不过有几个仗着是主子身边侍候的丫鬟,就忍不住议论起来。
“怎么会让个公主来代娶呢?和王、顺王都在京里啊!再不然,也还有十四皇子、十六皇子他们,怎么就找个公主扮男装来?”
“说来真是可惜,要是顺王代娶。咱们还能一睹顺王的相貌,听说这位主儿长得可比皇贵妃还要美上三分!”
另一个丫鬟扬了扬眉道:“你们又知皇贵妃长什么样了?”
“芳兰不是跟郡主进宫去过。问她肯定知道。”
“别芳兰、芳兰的叫了,人家现在是兰姨娘了,你小心你那张嘴,别那天死了还不知是得罪了谁。”
“兰姨娘都成姨娘了,她妹子芳梅还能当姑娘的陪嫁吗?”。
“怎么不成?姊妹两一个样儿,都是狐媚子。”
吱吱喳喳的聊开来,旁边的小丫鬟们急得不行,这都什么时候了。她们还在这儿嚼舌根。就不怕误了差事吗?一个小丫鬟上前欲言,另一个则拉住了她,“咱们做事去吧!别管她们。回头主子怪罪下来,她们都是主子身边的亲信,又是体面的,就算犯了事儿,也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咱们可不一样,还是做事去吧!”
原想着去提醒人的小丫鬟点了点头,最后还是随同伴们走了。
那几个丫鬟们聊得兴起,浑然忘了自己的差事,郭大女乃女乃少了人手帮忙领客人入席,二女乃女乃身边也缺人端茶送水,忙得嗓子眼直冒火,身边的心月复丫鬟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有三头六臂,逼不得已,只能把几个并不常使唤的丫鬟叫来当差。
一时间内宅里女客们有些小怨言,像是尊贵不分,座次乱七八糟,有的客人连上了三次茶,有些客人却是自进府后连口水都没得喝,郭大女乃女乃得知后,气得脸都青了,连忙前去向众人请罪。
就有人想去看新娘子,大女乃女乃忙领人前往新房看小姑,却在郭瑶池房外的小院里,看到七、八个丫鬟聊得正欢,气得脸都绿了,郭瑶池身边的大丫鬟趁自家姑娘与那些看她的宾客说话时,悄悄的将那些丫鬟适才说的话,全跟大女乃女乃说了。
大女乃女乃气得咬牙切齿,可碍于今日是小姑的好日子,强压着脾气,转头吩咐自己的丫鬟去把人记下,回头再处置她们。
不多时,吉时到,喜娘来请新娘子,郭瑶池身着吉服、吉冠由喜娘领着出闺房,往正房拜别父母,由长兄背着她上喜轿。
十七公主喜孜孜的领着迎亲队伍回宫,大宫女和亲卫们小心翼翼的护卫着她,回到宫里,皇帝坐在凌波阁的正殿上,看着儿媳由女儿引进殿中,汾王则由太子、顺王扶着进来,皇帝命身边的内官过去扶着儿子,太子和顺王退到一旁,汾王与汾王妃行大礼,十七公主笑嘻嘻的拉了拉顺王的衣袍。“十二皇兄,你帮我跟十二皇嫂说,我想要把那几个亲卫留下来。”
“成啊!只要父皇和贤妃娘娘允了,就成。”
十七公主闻言不由嘟了小嘴,“十二皇兄替我去说吗?”。
“这是你的事不是吗?想要什么,不能等着别人帮你去争去要,你得自己去说,去求,若不成,至少你努力过了,不是吗?”。东方朔低声的道。
声音虽低,却传进了汾王和太子的耳里,太子听了欣慰一笑,一路行来,他们兄弟确实是身体力行了!他想要得到父皇的看重,想要有朝一日登上大位,阿朔想要助他,也想能自立,不用一直依附自己照顾他,现在的他,也做到了!
汾王却是若有所思,他腿脚仍无法施力太久,只能依靠人扶持,他行礼如仪后,皇帝发话让人送他回新房,他躬身谢过,转身半靠在扶持他的内官身上,他看到顺王正和十七皇妹温声说话,似感觉到自己的注目,而抬起头看自己,那深邃黑眸清明无波,俊美的脸上淡淡笑意,他朝自己微颔首示意。
汾王见状也点头回应,走在汾王身后距离一小步的郭瑶池。刚刚面圣整个人都是僵着的,她紧张得全身僵硬。宫人扶着她起身,让她跟在汾王身后,她便照办,看到汾王侧过头与顺王打招呼,她也跟着看过去,见到那个俊美的男子后,不禁双颊飞红,顺王却没跟她照面,他已低下头听十七公主说话了。
“十二皇兄。你帮人家求父皇嘛!”
“你住在宫中,要亲卫做什么?”东方朔没想到会惹来这种麻烦。要知道能被挑上来在身边当亲卫的,那都是费了一番心力精挑细选的,又经历时间慢慢培养默契、情谊,才能放心在战场上,由她们守卫自己,怎么可能由得人说要就要的。
十七公主说不上来,只是觉得有这样的亲卫护在身边很威风,她张嘴欲言。看到顺王笑容依旧的脸。忽然觉得背心一股寒气,她咽了咽口水,想要再开口。却是说不出口。
顺王没理会她,径自与太子说了几句,皇帝起驾回宫,皇子娶妻,一样要设宴大筵宾客,皇帝却不出席,后宫的娘娘们也没出现,太子和顺王及其他兄弟们,都要去招呼客人,十七公主站在原地,愣愣的不知在发什么呆,直到她身边的大宫女上前喊她,她才转身扑到大宫女怀里。
“公主这是怎么了?”
十七公主拚命摇头,却说不出来,自己怎么了。
※
宫变后,京城里一直处在压抑的气氛下,虽然镇南军传出好消息,西宁卫也大胜蛮族,但毕竟都隔得远,京里委实热闹不起来,再加上五城兵马司、五军都督府及京营的人,还时不时的拉大队的搜城,百姓们更是开心不起来。
汾王在这个时候娶老婆,确实让百姓们惊讶不已,“这还在孝期耶!秦王死了还没满半年!”
“皇帝是老糊涂了吗?还是被豫王气傻啦?”
“不,不是这样喔!听说啊!原本是怕汾王捱不过去,才想借着冲喜转转运道的,谁想,嗐,这郭家姑娘还真是带吉啊!哪,订下婚期后,没几日就查到原因啦!原来汾王脾气越来越差,是有人在他吃食下毒!”
“真的?假的?王大你别唬我们啊?”
“谁唬你们啊!你们忘啦!我家婆娘她娘家的表姨的儿媳的舅舅,就在御卫里当差,这消息是他传出来的,怎可能有错?”壮实的中年汉子嗓门特大的嚷着,不过他才嚷了一下,就被他家那婆娘硬扯回去了。
娇小的王大嫂拧着丈夫的耳朵,边低声嚷道:“我叫你在外头胡诌,你也不怕害了亲戚!这种话也是能拿出来说嘴的啊!”
众人瞧着这一幕不免觉得好笑,前头有人叫着,“唉呀!怎么是个小皇子代迎亲啊?”
这一说,大家都好奇的挤上前去,想要瞧清楚,“啧!什么小皇子,那明明是个女孩儿!”
“不是说,汾王不便,将由顺王代劳吗?”。
“咳咳,顺王代为迎亲,这不成!顺王也快成亲了,万一喜冲喜,对冲可怎么办?”一个穿着月白绣竹直裰的老先生重重咳了两声,说完后,又咳了起来,彷佛要把心肝都咳出来般剧烈,站在他身边的几个大婶和婆子皱着眉头避开他,不过他讲的话,倒是引起她们的一番讨论。
大周国有喜不逢喜的惯例,若是成亲未满六个月的新娘子,是不能参加旁人的喜事的,就怕喜冲喜,说不准谁冲谁,为了自家好,也不给人惹祸,一般来说都会注意避开的。
不过两个儿子相比起来,顺王绝对比汾王来得重要些,一旁好事的人把汾王和顺王拿来比评,顺王因长年不在京里,他会些什么,懂些什么,大伙儿不甚明白,只知他曾经自宁夏城送新酿的酒回京,除进献皇帝,还送了几员大官,再有就是拜在窦营军师门下,与蓝将军的女儿为同门,还有令人印象最为深刻,也还记忆犹新的,他领着亲卫亲自入宫救驾!
比较之下,汾王有啥?好像没有啊?只有几桩在酒楼中与人争美闹起来的旧事,在酒肆中,喝多了打了说豫王闲话的人,在街市上纵马狂奔这种不算大的鸡毛蒜皮之事是多不胜数……
“咦?这样看起来,汾王还真是不学无术了,人家顺王至少还能领军进宫救咧!”
“可不是,当年是谁说顺王不学无术不堪为婿的啊?”
“呃……好像是国舅府的姑娘……皇后过世前才堪堪出嫁,不过也幸好嫁出去了,若要等她出孝,男方只怕又悔了。”
众人接着便说起向家,对向家的现况不胜唏嘘,不多时,这些观看热闹的人群散去,几个穿着灰褐色短打,满脸郁色的汉子才气恼的往庆丰货栈走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