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央的木桌上点着盏灯,方振业靠着那点灯光,看清了屋内的陈设,很普通的房,一张木床靠在墙边,旁边还摆着洗脸架,一架三扇屏风,后头摆什么,他闻味道就知,方振业忍不住皱着鼻子,这屋里味道最呛的,不是在屏风后,而是在木床上的万德全,大概是掌柜的早知这姓万的会来,所以早让人弄了熏笼在屋里,屋子里比楼下大堂暖和,小厮和小二许是因为这样,才会把人扔在床上,也没帮他盖床被子就走。
方振业抬手抹去鼻尖的汗珠,万德全打着呼噜,看来睡得可沉了!
醉成这德性,自己真能从他这儿捞到钱?
念头一闪而过,想到这五百两能让家里人过个好年,方振业一咬牙,举步上前把万德全摇醒。
万德全是公子哥儿脾气,才睡下就要把他弄醒,他不跟人翻脸,才怪咧!他左一拳右一腿的就往方振业身上招呼,若说方振业之前曾起疑,世上有没有这么巧的事,现在也放下心了,这万德全应该就是个家中富贵的败家大少。
边应付着万德全的花拳绣腿,边小声的叫着万少爷,万德全迷迷糊糊的应他两句,方振业心道,可不能在这儿耗太久,否则他那小厮回来,自己就没戏唱了。他一发狠,朝万德全的脸上甩了两巴掌,万德全朦胧中被打疼了,总算稍稍回复清醒,“你,你谁啊?”
“万少爷,你之前说,若有人能给你消息,让你去挣那五千两,你愿付五百两给提供消息给你的人?”
“呃,是啊!哈哈,你不会是当真了吧?哈哈哈,这天下那有这么巧的事。就遇上个知道逆王下落的人?”万德全打了酒咯,嘻嘻哈哈的指着方振业的脸道。
“万少爷,若我说,我就能给你消息,让你去赚这五千两呢?”
万德全静下来,双眼迟疑的打量着方振业,“你真知逆王的下落,知道他的消息?”
“是。”方振业斩钉截铁的回答。
“成!只要你给的消息可靠。呃!给你一千两也行,哈哈,不过你得等我家那婆娘允了,我才能支一千两。”
万德全醉态毕露,一张口酒气冲天,方振业虽也好杯中物,可没闻过旁人嘴里的酒气,这会儿冲着他脸这么一喷,加上屋里原有的味儿,差点没让他把前天的晚餐都给吐出来。
“不必。不必,五百两就行。”虽然一千两很诱惑人。可不知万德全的老婆会不会允,而且要她答允,必得派人回万家去问,这一来一回得耗多久的时间,他实不想与万德全处在一起太久。
“不要啊?那五百两,成,呃。咱们现在去领?不对,你,你还没跟我说消息呢?”万德全像小孩子一样拉着他的衣角。“你说,我记,我记,我怎么记啊?记不住,怎么,怎么去领赏?”
万德全醉是醉了,倒没醉胡涂,方振业想,若是他真醉胡涂了,他不用给消息,白得五百两最好,可看来他是醉,却没胡涂到这种地方,有些小失望的张望了下,忽看到角落里竟摆了文房四宝,方振业疑心大起,立时警戒防备的盯着万德全。
廊上忽有响动,方振业暗道不妙,自己竟是入了人圈套了!正想如何月兑身,就听到外头有人说话。
“小二哥,你不是说帮我家少爷备好文房四宝了吗?怎么还没送来啊?”
“咦?我送啦!怎么小哥没看见?”
“小二哥你别逗我了!要有看见,还来找你做啥?你放那儿了?快点给我,我家少爷这会儿诗兴大发,要写下来啊!”
“你别嚷嚷,我想想,我想想,我方才端了酒菜给三号房,然后掌柜的让我去八号房检查熏笼……唉呀,搁在八号房了。”
小哥跳脚,“你之前上来那趟就带上来了?那怎么不跟酒菜一起留下?”
小二赔着笑,“忘了,忘了啊!你等等,我这去八号房拿!”
说着便有脚步声走过来,还没走到门口,就等到有人喊:“小二哥,你干么?”却是万德全的小厮来了。
“是你啊!正好,正好,这小哥托我去备了文房四宝,可我给留在你家少爷这房里了,你帮我取出来吧?”
“你傻了?我家少爷喝醉歇下了,让我这会儿去吵他,回头他不剥了我的皮才怪,我不去,要去你去。”
外头吵吵嚷嚷的,万德全的小厮不让人进,诗兴大发公子的小厮急着跳脚,小二左右为难,正吵得热闹时,忽又有道女声插进来,“你们吵什么啊!扰了我家公子了!”
原来是不知那号房客人的丫鬟,丫鬟脑子清楚,听他们说明在吵什么之后,鄙夷的笑了声,“我道是什么麻烦事咧!原来不过这点小事,哪!小二,你们酒楼里,不止一份文房四宝吧?去取来给这位小哥不就得了。”
见那小二面有难色,丫鬟冷笑道:“主意我可是替你出了,怎么做就看你啦!拿了人家的钱财办事,还办得这么不利索,你要是硬去八号房拿,就惹恼了八号的客人,要再继续在这儿吵下去,得罪的人还得添上我家公子,你自己衡量看看吧!”
想拿文房四宝的小哥这会才明白,自家公子拿了钱叫小二帮他准备文房四宝,他却贪了钱,会酒楼里的东西给他们,现在这样拖着,无非是想从自己这儿再捞一笔。
罗家小厮冷哼,“原来是个贪财的,哼!想我进去讨骂,休想。”说完咚咚咚转身下楼。
丫鬟也冷笑一声,转身回房了,方振业心道,原来这份文房四宝是这么的来头,当下也不疑了,将东西拿到房里大桌上,研了墨,开笔,顿住,娘的!老子学武一辈,今儿头回拿笔头。写不出半个字……心酸啊!
万德全因无人搭话,又打起呼噜睡过去了,方振业瞧他那德性,不禁暗叹口气,这五百两果然不好赚,幸而没贪心,想赚一千两,不然可能会遇到更打击人的事。
他急着想拿五百两。只得再上去把万德全摇醒,自己说,让他写,待万德全被摇醒咕哝着不知在抱怨什么,他才忽然想到一事,万德全是纨绔,他,会写字否?
幸好,幸好,他会。方振业大松口气,小声的将逆王的住处。护卫全说了,让万德全记下,万德全的字倒是让方振业大吃一惊,没想到这败家纨绔写得一手好簪好小楷,正暗自赞赏着,忽听万德全小声抱怨,“怎么五百两还写不满一张?”
方振业失笑。难不成这位草包,以为要写满一张纸的消息,才值五百两?不过钱还没到手。他只能搜肠刮肚将自己偷听到的,逆王在宁夏城外的安排、潜伏在军中的暗桩统统给说了,好不容易凑满了一张纸,总算万德全心满意足,他伸手拍拍方振业的脸,“等爷睡醒了,就给你五百两。”
方振业脚下一软,等他醒?于是又哄着他写下支领五百两现银的字据给自己,然后才放他去睡,他则开了窗悄然离去。
他不晓得,他一走,八号房旁边的十号房、六号房的窗悄悄的开了,看着方振业灵巧的翻身飞跳,几个纵翻就消失了身影。
“收工走了!”
“不用等他再回来?”
“他还会回来?”方才扮丫鬟的佟雪惊讶反问。
“总要防着点,这种走江湖的,若不小心谨慎怎么可能混到现在?”纪芳亭代隐龙卫的头领回话。
她们两也是隐龙卫,但她们的大头子与宁夏隐龙卫头领是同门,待她们两也和气,别的不说,这两个可是跟过宫里公主,又跟在顺王妃身边保护她的,因此宁夏隐龙卫头领见她们说话,他便不开口,让小姑娘说尽兴,他则把事处理好,要知道,皇上现在手把手教着太子,太子又对顺王比待自个儿子还好,顺王娇宠王妃,这一串关系划拉下来,再笨的也知道,这两丫头得捧着。
方振业口述,万德全手书的那张纸被人送过来,万德全的字确实写的好,头领一目十行看过之后,立时调兵遣将按址往城外搜索去,同时头领让大伙儿照旧作戏,纪芳亭这公子与友人边说邉喝酒,间或者还高声唱歌,三号房的公子正振笔疾书,边写还边念着,似有不通顺,笔尖一抖划掉一串,又念叨着,再写。
窗外一双精明的眼悄悄的朝里头打量着,见到的就是这副景象,方振业再看八号房,烛光微弱,丝毫不动,看来屋里的人当真睡死了,树枝喀拉一声,北风呼啸而过,窗外的人影已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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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间的宫中,福玉拿着一小药瓶对烛独坐,忽地一声轻响,她急急将药瓶塞入怀中,起身去窗边接应,一身夜行衣的翠玉溜进来,朝她甜甜一笑,“姐姐在等我?”
“欸!”
“瞧,这些是我找到的。”翠玉献宝似的从背上解下一小包袱,放在桌上摊开来。
福玉一一拿起来检视,这些小玩意儿,都是娘娘这些年赏给十九公主的,倒是信……她拆开一封来看,“娘娘真是疯了!怎么会跟十九公主说这些事。”
什么才子佳人,*,还有一些乡里典故,她早知十九公主吵着要嫁衡国公世孙是薛嫔娘娘在背后豉动,却不知她还留下这些把柄……
怪不得娘娘会想要翠玉的小命,她人小灵活,这些东西又是经她手送入十九公主手里,若贤妃逮着她,往皇上跟前一送,宫里别人不知,她和薛嫔怎么会不知道,十九公主突然如失心疯一般,拿着剪子欲自残耍胁云嫔,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薛嫔在后头挑撺的吗?
十九公主是不孝,若皇上知道她这不孝是有人存心挑动的呢?
她不禁一悚,神色复杂的望向翠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