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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穗从噩梦里挣扎出来,拉着黄老爹的手不放,头一歪,见翠眉和珍眉已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束手立在炕边上。
她微微一笑,对上黄老爹的视线,语带嗔怪和心疼:“爷爷,你刚还说翠眉姐姐她们呢,上回你说自己身上没受伤,都伤在脸上,这回你可骗不着我了。我可是看得真真的,你腿上还有淤青。爷爷,你不是小娃儿了,咋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呢?好歹让山岚哥哥给你推一推,上些药才好啊!”
“哎哟,我们穗娘儿也学会关心人了,”黄老爹忘了刚才不愉快的气氛,也忘了金穗因黄秀才而做噩梦,笑呵呵地道,“一副小大人儿的样子,自己还是娃儿呢!你放心,爷爷听你一回,马上让山岚上药,这样,你总能放心了吧?”
他一连说两个“放心”,说得郑重其事,金穗的心终于落了地。
黄老爹让珍眉伺候金穗吃夜饭,叫出翠眉到他屋里,严肃道:“你们太太那匣子首饰左右用不着,你到了城里尽管到最大的当铺里去抵押,死当了吧。要是有机会,打听下济民堂的顾曦钧顾大夫。”又如此这般交代几句。
翠眉点点头,心下有些忐忑,她原想在席氏的屋里翻找钱匣子,她管着家是知晓的,黄家的银钱绝不止明面上看到的这些,可是她找到的只有这些首饰,而黄老爹竟然让典当了首饰,那说明黄老爹也没找到藏钱的地方。
当然,她找钱不是想昧下,而是想让金穗找更好的大夫,也为他们这几个奴仆找一份保障。
如今这份保障没有了,心下难免不安,又思及自己的心事,恐黄老爹看出不妥,翠眉便踌躇着道:“老太爷,姑娘才又病了,明儿的我还是留下来照看姑娘吧,珍眉到底没轻没重,我怕她伺候不周到。”
如今她看明白黄老爹不会发卖他们的心,说话便也大胆起来,要在以前,她是万万不敢当着黄老爹的面说珍眉的不是。
“还是你去吧,有我在家里,你还担心啥?快去歇着去,明儿的要早起。”黄老爹挥手让她出去,此事已成局。
锦上花坊不许男人出入,常日里也不接待男客。黄老爹到底舍不得那几个银钱。
翠眉转了身,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和涩意,面色很是复杂,步子反而稳稳当当,眼中露出决然的希冀,走向金穗亮着灯的屋子,仿佛飞蛾扑向灯火。
黄老爹望着她的背影出了神,捋了捋胡子,兀自沉思起来。
翌日一早,翠眉子时便起床穿衣,没有惊动金穗和珍眉,卷了个小包袱出去,到了二门外乍然见到黄老爹从大门口进来,吓了一跳:“老太爷咋起这早?”
黄老爹笑道:“你是我们家的人,总得跟你赵爹爹叮嘱几句。都准备好了?可莫忘了东西。”
翠眉感激一笑,说:“我昨儿的夜里都准备好了,今儿的检查一遍,没差啥。”
黄老爹叮咛几句,翠眉走出黄家大门长长舒口气,回首一望,似乎逃出了一个牢笼,而她——不过是暂时放风的小鸟罢了。
豆蔻少女的心思琢磨不定。
翠眉慢慢回味那种似欢喜似悲伤似甜似酸的情感,与伏广不过见了几面而已,说的话未曾超过十句,但她的脑海里每每浮现伏广的脸和身影,总是不可抑制地兴奋。
她知道自己这种病态的心理要不得,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她想得很清楚,若是伏广身份普通,她和他还有可能,可伏广的母亲是闻名白水镇的安师傅,只他母亲的嫁妆产业便让她望尘莫及,她有什么身份背景能匹配得上他的?
再者,她虽不到成亲的年纪,却也差不多了,顶多也就是这两三年的事儿,再看黄老爹如今变卖家产的光景,还交给她亲手来做,焉知不是要让她早早出嫁的暗示?
她非走这趟不可,其实就是想给自己刚刚萌芽还来不及生长的莫名情感做个了断。
怀着这种心思,她今日是一定要见到伏广的,不然她怕自己会不死心。
黄老爹受了金穗被村里和周围村里孩子欺负的刺激,当日一大早叫醒金穗,说道:“上回你秦四伯娘送你康寿符,你还没到她们家里道谢,正好趁着今儿的有空,你身子又无大碍,过去问候两句,也给你秦五女乃女乃问声好,全个礼数。”
金穗吃惊地瞪大眼,不明白他怎么转了性子,却也容不得她多做猜想,遂高高兴兴地穿了衣裳,包得严严实实,拉着黄老爹的手问道:“爷爷,四伯娘他们不去县府里看县太爷审案子吗?”。
“村长和你海子哥江子哥去了,他们还要卖莲藕,也不能专程看热闹去不是?”黄老爹走到大门口,回头对屁颠屁颠跟在他们身后的珍眉说道,“咦?珍眉,不是说今儿的不许出门吗?你咋跟来啦?”
珍眉漾满欢喜的脸顿时蔫头耷脑垮了下来,可怜兮兮又窘迫地望着两人,瞥见金穗使过来的眼色,忙低了脑袋老老实实地道:“我过来给老太爷关门。”耳朵尖红红的。
金穗捂着嘴差点喷笑出来,黄老爹眼中含笑,淡淡地“嗯”了一声,便带着金穗去了村长秦四郎家里。
珍眉扒着门看他们走远了,方关门回屋。山岚见她无精打采,唤了她一起去铡草料,珍眉有了事忙沮丧的心情才好了些。
方四娘正在家里整理前天挖的莲藕,由于今年莲藕大丰收,本来储藏莲藕的地窖不够用了,只得用牛车临时从远处沙地里弄了些沙子回来堆在墙角,再把莲藕埋在沙子里,不让寒冰给冻坏了。这两天都在忙着莲藕的事儿,现下已是到了收尾阶段,只剩下一两筐莲藕还在灶房的柴火堆里放着——灶房里的温度比外面总是高些。
金穗从门缝里望了两眼,黄老爹拍门喊人,方四娘过来开门,诧异地道:“黄老汉,今儿的可是稀客。哎哟,金穗也来啦!快进来到炕上坐着,莫冻着了!”
金穗腼腆地笑笑,甜甜地喊了一声“四伯娘”,方四娘笑着应了一声,唤着家里人出来迎客,眼中却有淡淡的疑惑。
秦五女乃女乃把最后一筐藕倒在沙子里埋起来,洗把手,又月兑下染了冰渣泥巴浆的围裙,进了秦四郎夫妻的屋里,先在金穗身上扫了一圈,微蹙的眉尖松了松,笑道:“昨儿的夜里你说金穗没大碍,我还担心你报喜不报忧,想着今儿的忙完了家里活计,我再去瞧瞧金穗,见了真人我才真信了你的话!”
说着,自己先把手在手腕上贴了贴,试完温度方亲昵地拉起金穗的手。
黄老爹坐在对面的炕上,与秦五女乃女乃隔着金穗和炕桌,闻言笑道:“让你费心啦!”又感激地对方四娘道:“还多亏了上回四郎家的送来的康寿符,我们穗娘儿才有这个好运气,没得大碍。”
方四娘又客套一番,和黄老爹寒暄起来。
秦五女乃女乃想到自家孙子躺在炕上到如今仍起不了身,而金穗还是掉进了河里的人却能出门做客了,她压压酸涩的泪意,定定地瞧了瞧金穗的面色,笑问:“黄老汉,你这孙女儿养得好。”
又对被她盯得不太自在的金穗笑道:“可见曹大夫果真是个好大夫!听说你们打算到城里请大夫?”
金穗抿了抿嘴,秀气地抓了四五颗秦五女乃女乃递过来的炒花生,只是捏在手心里,并未当着秦家人的面就吃了。秦五女乃女乃的眼角泛起笑纹。
黄老爹知她意思,便笑道:“正是呢,还是曹大夫给我们介绍的。我想着等穗娘儿再吃几服药,就预备着到城里请大夫再给瞧瞧。”黄老爹思及孙女儿要吃那么多药,心里疼她小小年纪遭这么大罪,望着她的目光越发柔和慈爱。
秦五女乃女乃面色略缓了缓,眸光不再如刚才那么着急,一副拉家常的架势,细细问起黄家找的哪家大夫,都擅长哪方面的疾病,末了,秦五女乃女乃有些歉然地笑道:“瞧瞧你们家金穗多听话,又文静,又乖巧,哪像我们家小雨点调皮捣蛋,尽跟那些不成器的娃儿们耍!昨儿的他莽撞了,改天我揪他耳朵给你们家金穗陪个不是。”
黄老爹面上是避忌花大娘给翠眉说媒,才拐着弯来秦五女乃女乃家“道谢”,两人心照不宣罢了。
再者,黄老爹送了这么大人情,秦五女乃女乃自然不能让黄老爹空手而归,便主动先为昨天的事儿道歉,也给他递个梯子过去。心中却是骤然长叹,难为黄老爹一个大老爷们儿为了孩子的事儿坐在这跟她个妇道人家说里短道家长。思及此,秦五女乃女乃的心软了软,多了些疼金穗的心思。
失怙的孩子总能特别容易触动当娘的心,秦五女乃女乃也不例外,尤其金穗还是个特别乖巧的孩子,比那些没有父母教导缺少教养的歪脖树要强得多。(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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