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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信武家人的人品才肯在自家婆娘的撺掇下走这一趟,为两吊钱坑害人家清白姑娘的事儿他可做不出来。
秦锥也扭过头来,双眼充满疑问,他以为黄家没落,黄老爹会认为翠眉配不上武双魁。
黄老爹心中一动,便把为难之处道了出来。
外面赶车的赵爹爹方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哑谜,向来老实寡言的人忍不住扭过脖子,抢先开口道:“黄老汉,翠眉跟我们家小全的媳妇儿亲近,让她去说不就得了!”
说罢,咧着嘴角笑,扭回头继续赶车去了。
黄老爹上回跟翠眉说那话就有些不自在,听了这话忙道:“那我先谢过你家儿媳妇了!”
秦锥和秦大郎也想热心地揽下这桩差事,不过,他们想到黄秀才刚去世不久,翠眉从哪里出嫁还是个问题。
两人不过略作犹豫之间就被老实的赵爹爹抢了话头,也亏得他抢了话。
回到家里,黄老爹把一只处理干净的兔子递给翠眉,半点声色没露:“先腌起来,等过年了再吃。”
又把一些小动物皮毛扔给山岚去收拾。
金穗一时好奇,因着自从下雪以来每天都是青菜萝卜换着吃,还有一些干菜泡发了再煮汤吃,别的腌菜竟是半点没见过。她不求这里冬季有大棚种逆时节的蔬菜,可连腌菜也没有就有些奇怪了,就是吃腌萝卜换换口味也行啊。
等黄老爹洗了把脸,金穗就问:“爷爷,肉能腌,别的菜咋不腌呀?”她想起了韭菜花腌制出来酸酸的味道就想流口水。
她没大志向,没能力改变黄家目前的家境,可在有限范围内改善生活条件总可以吧?
黄老爹从米袋里倒了一盆子高粱米出来,听了金穗的话,想起什么似的略微蹙眉。
思及起金穗年纪太小,他又松开眉头,抱着笨重的黑陶盆子放到桌上,方才耐心地回答:“穗娘儿,腌菜要用盐。穷苦点的人家连盐都吃不起,没盐吃,脖子能长这大!”
黄老爹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几下。
金穗一瞬间明白了,那是甲状腺肿大,也明白了盐在这个时代的珍贵,跟着黄老爹配合地做出被吓到的神情。
黄老爹见她听进去了,接着说:“你是不是想换换口味儿?明儿的我再出去转转,看看能不能多逮几只兔子给你补补。”
金穗连忙摇摇头,跟着黄老爹一起择拣高粱米中的小石头,她还是第一回做这种事。
她模样认真,拣出来的小石头先是攥在左手里,手上抓不住了再一股脑扔进瓷碗里。
黄老爹望着她温和地笑了笑,眸中越发笃定,他的孙女可不能再像往日那样娇生惯养。既然生在了农家,就要有农家孩子的样子。
翠眉在堂屋里腌兔子肉,隔着帘子听两人说话。
她净完手,略略寻思一回,到放官报的柜子里翻了翻,翻出一张陈年发黄的报纸,摊平了放在金穗往常看书的小桌子上。
择拣完米里的石子,黄老爹站起身时看到桌上的报纸,眼里就染了一丝笑意,抱了盆子把干净米装进另外一只袋子里。
翠眉从城里回来之后越发沉稳了。
金穗回到小桌子边上就被官报里的故事引去了视线。
原来这则轶闻讲的是一户人家老母去世,两个儿子争家产,争的不是别的,正是一把盐,因他们家只有这把盐最为值钱。两兄弟打得头破血流,闹到公堂之上。
文中还以调侃的笔法写出,老母在世时都是老母做饭,炒菜的时候将装盐的袋子在锅上熏一熏就算放了盐。
金穗不由脸红了,再不提腌菜的事儿。
黄老爹却上了心,把家里剩下的最后一小袋黄豆交给翠眉,让翠眉发些豆芽:“给你们姑娘换换口味。”
“那老太爷你……”翠眉惊讶,黄老爹咬炒黄豆磨牙这个习惯从她进黄家的大门时便有了。
黄老爹摆摆手:“几个豆子罢了,不是非得黄豆。”又递给她一小袋黑豆让她去炒了。
翠眉打开一看,脸色变得不自在起来,那是冬天里农人喂牛用的野菜种子,吃起来有点苦味和涩味。
第二日,小全媳妇神神秘秘地拉了翠眉关在屋里说了会儿话之后,翠眉才知什么是真正的苦涩,还是有苦说不出的哑巴吃黄连之苦。
小全媳妇笑眯眯地拍着她的手:“……翠眉,你这是熬出头了啊,你们老太爷亲自去看的人,提前也没跟人打招呼,我听我们家老爷爷说,就是这着,人家一点礼数没错儿。
“惹得你们老太爷和秦家的锥子伯、大郎伯伯不住口地称赞。也说武家的娘子是个好相处的,说话办事儿利落……”
翠眉却什么都没听进去,心里空落落的,有些茫然,深呼吸一口气之后,神智回笼,她又有种苦等的另外一只脚落地的感觉,反而踏实了。
小全媳妇见她低头不语,附耳道:“那家是下河村的武安那家子,说的正是他家的小儿子叫双魁的,往年还是你们家老爷的学生。”
说罢,坐直身子,看看她的神情又有些不对劲,便拉着她的手一阵揉搓:“翠眉啊,你倒是给个准话儿啊,这关系着你一辈子的事儿,现在还没说破,你要相不中他……”
翠眉现在是进退两难,她没料到黄老爹那么上心,竟然亲自去了下河村相看武安家的房屋和人。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拒绝就是不知好歹。
翠眉咬着唇角,声如蚊讷:“小全嫂子,容我再想想。”
小全媳妇可怜她无父无母,给她抿了抿鬓角的发丝,可有些话不得不说,语重心长道:“说起来,遇到老黄爷这样的主子也算是你的福气。哪家婢仆出嫁还劳烦得动主子亲自去相看的?我听说他找锥大娘打听消息回来,整张脸都是红的,只是那时候还不晓得是为了你的事儿罢了……”
捂着嘴笑了一回,又道:“再说了,你到了那一家,老黄爷给你消了奴籍,以后你的娃儿堂堂正正做人,不是很好吗?”。
翠眉有些心动,可她前几日才打消一个不该有的念头,这件事便接踵而至,一时之间难以招架,思及那人那日的话,她的为难瞬间塌了一角,某个瞬息有种心如死灰的感觉。
小全媳妇皱着眉摇摇她的手,瞥见她眼里的灰败,自以为是地解释道:“翠眉,你莫多想,这事儿虽说来得急了点儿,可你年纪不小了,你们老太爷也是不想错过这次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儿啊!”
翠眉从怔忪中回神便听到小全媳妇这番话,敢情她以为自己想左了,黄老爹在赶她出门呢!
她忙说道:“我晓得老太爷为我好,嫂子想多了。我只是觉得太突然了……”
其实也不算突然,只是她没做好心理准备罢了。
咬着牙,翠眉含着几分羞涩地说道:“小全嫂子,这……这事儿,我相信我们老太爷的眼光……”
说完,捂住脸跑出去了。这回,她倒真的害羞了,她自己未曾料到自己会有如此大的胆子,说出这种话来。
金穗的窗子开了一条小缝,见翠眉捂着红通通的脸冒着大雪跑到前面去了,她吃了一惊,须臾便见小全媳妇乐呵呵地跟了出来。
金穗觉得她的笑脸有些怪异,出声问道:“小全嫂子,翠眉姐姐咋了?”
小全媳妇也没往正房去,就站在翠眉的房门口,扬声笑道:“你翠眉姐姐害羞了呢!没事儿,莫担心!”
说罢,笑盈盈地走了。
金穗一头雾水,因着这天开始落雪,正是变天的时候,她没有出去和小孩子们“培养感情”,翠眉和黄老爹更是不许她出房门一步,也只得闷在屋子里学些针线——这是黄老爹让翠眉和珍眉教她的。
金穗畏冷,索性关了窗户,闷闷地低头缝制一个荷包。
她不会精致的刺绣,拿稳了针之后学起针线也是有模有样,现在的针脚还有些不稳,可也算是会捏针了,翠眉为此还夸过她。
听翠眉说,小金穗以前从未学过针线,因着席氏与锦上花坊的老板娘即安师傅有些交情,不愁将来找不到好的针线师傅教导。
可,世事难料……
她打算把第一个荷包送给黄老爹。
金穗咬断线头,有些不可置信,她缝制这个荷包才花了一天的功夫,剪裁是由翠眉完成的。对着光看了又看,她乐滋滋地笑起来,尽管它简陋,没有任何装饰,好歹是她亲手缝制出来的,她仍然高兴。
“穗姑姑,穗姑姑!”
门外传来两声稚女敕的叫喊,金穗放下荷包,听出是小雨点的声音,便隔着窗户喊:“小雨点,你进来吧!外面还在下雪哪。”
这时候黄老爹和山岚在前面铲雪,前院的门没关,才让这小子钻了空子溜进来。
她话音刚落,就见小雨点莽莽撞撞地跑进来,红扑扑的小脸上满是神秘的笑,丝毫不知自己带进来的寒气让金穗缩了缩肩膀。
他好奇地打量金穗的闺房,又皱皱鼻子道:“你的绣楼原来是这个样子啊!”
金穗一看他眼睛就知他有话说,这个性子倒随了花大娘——藏不住话!(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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