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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一处偏僻的宅院中。
景伯冉坐在院中的紫藤架下悠然品着茶。
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上前来福身一礼。
“收拾好了?”
那丫鬟点点头。
景伯冉回头,望了眼站在檐廊下那位面容消瘦,双目依然炯炯有神的男子。
抬手示意他过来坐。
就在景伯冉转身的一瞬间,男子眸中略过一抹诧异之色,旋即又隐了去。从容走到紫藤花架下,在景伯冉对面的石凳上坐下。
“景大人为何要救我?”
没错,问话的正是阿牛,或许,现在应该叫他曾天磊更合适。
今天是他断头的日子,断头饭也吃过了,狱卒押着他去验明正身,过后,他以为自己就要奔赴刑场,却不料被人弄到这里来。
这种把戏,他不是没听说过,在狱中,偷梁换柱的事并不新鲜,只是没想到这种事会落到他头上。
他可不是一般的犯人,有谁敢冒这样的风险来救他?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救他的居然是景大人。曾天磊心中满是疑问。
景伯冉微微一哂,慢悠悠道:“我若说爱惜你是个人才,你信么?”
曾天磊自嘲笑道:“为何不信呢?能入将军府如无人之境,神不知鬼不觉的割下那老贼的项上人头,试问天底下有几个人能做到?”
景伯冉笑着摇头:“这只是其一,要说这点本事,你身边这位飞双姑娘也不是没有。”
曾天磊不由诧异地看了眼飞双,若真如此,那是他小瞧了。
“我佩服的是,你原本可以逍遥法外却主动投案,不惜一死为曾家洗冤,这点,天底下的确没几个人能做到。”景伯冉笑了笑道。
曾天磊唇边的苦笑加深了几分。
其实要下这个决心这么做并不容易,谁都不想死,他若死了,曾家就真的绝后了。他完全可以隐姓埋名好好活下去。可是曾家的罪名就永远洗刷不掉了,不能为曾家伸冤,他又有何面目活在这世上?
“但这些都还不足以令我甘冒如此大的风险救你一命。”景伯冉的笑容渐渐隐去,转而是郑重地神情。
曾天磊的面色也渐渐凝重起来,他已经猜到了景伯冉救他的原因。
不会再有第二种可能,景大人喜欢小姐,一定是小姐求了他。
“是小姐?”
景伯冉的目色越发的幽深,还真是心有灵犀,嘴角轻扯:“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为什么?他在小姐身边四年,难道还不了解小姐的为人?别看她对外人总是摆着一副清冷的面孔,对待二房毫不留情,其实小姐最是心善也最护短,只要是帮她做事的人,或者帮过她的人,她就觉得要好好待人家,对府里的下人是如此,对瑞合祥的伙计是如此,对待四堂叔是如此。
所以,他深陷囹圄,性命不保,小姐一定不会坐视不理,会尽其所能的救他。
其实那天三堂会审,见到景大人在场,他就知道他是曾牛的事恐怕瞒不住。
景大人该不会是对小姐提了什么要求,而小姐为了救他,答应了。
“如果小姐只是相求,景大人未必会答应吧?”曾天磊意有所指。
景伯冉淡淡一笑:“你想问我是不是趁人之危?”
曾天磊沉默地看着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这个答案让他很气愤,他离开李家之时就已经决定让曾牛死去,从此这个世上没有曾牛,只有一个曾天磊。而曾天磊的生死与任何人都无关了。
他就是不想让小姐知道,让小姐担心。到头来还是连累了小姐。
“我看这个问题,你还是亲自问问你家小姐比较合适。”景伯冉端起茶盏浅呷一口,闲闲说道。
“不过,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曾天磊目光一凛。
“仇你报了,冤你也伸了,不管你是曾牛还是曾天磊,你都是已经死去的人,所以,你和李小姐之间不能再有瓜葛,今晚我就会安排你离开京城,我要你发誓,今生不再踏入京城半步。”景伯冉这样说的时候,神情肃穆。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两个男人就这么对视着,对持着。
良久,曾天磊漠然道:“就算你不说,我也会离开。”
他已不再是曾牛,不能再保护小姐,为小姐分忧解难,他留下,只会给小姐带来危险。
若说在这个世上,还有那么一个人让他牵挂,让他视为亲人,就只有小姐了。
景伯冉点点头,这样他就放心了。
“我也有一个要求。”曾天磊正色道。
景伯冉挑眉,他也有要求?
“不管你向小姐提了什么,或是小姐答应了你什么,小姐是个值得人尊敬和爱护的女子,希望大人能善待小姐,不然,我的保证随时作废。”曾天磊毫不示弱道。
不管是谁,胆敢伤害小姐,他都不会轻饶了。即便是救了他性命的景大人。
景伯冉愣了一下,有点哭笑不得。
车夫阿牛还真是忠心不改,为了李慕婉,连他这个救命恩人也敢威胁。
“你的要求,恐怕不应该对我提,不过,我不介意将来有机会的话,帮你转达给那位有幸娶了你家小姐的人。”景伯冉笑道。
曾天磊怔愣住,难道……他弄错了?
门外一阵响动,是车马的声音。
景伯冉起身道:“你家小姐来了,有什么话就长话短说,你家小姐不宜在此久留。”
曾天磊看景大人的眼神更加迷惑了。
慕婉在铺子里哭了好一阵,决意去替阿牛收尸,刚要出门,阿福来了,说是带她去见一个人。
慕婉还没从悲痛中缓过神来,就被阿福带到了这里。
她也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牛到底死没死?
阿福放好下马凳,若兰搀扶小姐下车。
原本大爷的意思是只带李小姐一人过来,但是若兰这丫头死活要跟着,李小姐又没反对,阿福只好将若兰也一并带了过来。
“李小姐,就是这了,里面有您想见的人。”
正说着,门开了,景伯冉走了出来。
慕婉一见景大人,满肚子的问话不知先问那一句起,一时间愣在那。
景伯冉微然笑道:“进去吧!不过,不可久留,否则不安全,半个时辰后,飞双会送你回府。”
慕婉愣愣地,难道,真的是阿牛在里面?景大人把他救出来了,那……法场上被问斩的是谁?
景伯冉说完上了马车,阿福鞭子一扬,“架”,马车飞快地消失在幽深的小巷。
慕婉一进院门就看见院中的阿牛。
阿牛穿的干净整齐,只是瘦了好多,眼眶都凹陷下去了,慕婉还是红肿的眼顿时蒙上一层水雾。
就在半个时辰前,她还以为再也见不到阿牛了,现在阿牛好端端的站在她面前,怎能不叫她悲喜交加。
“小姐……”
见到小姐,阿牛快步迎上前来。
“让小姐担心,阿牛惭愧,还请小姐恕罪。”阿牛长揖不起,要说他还有对不起之人,就只有小姐了。
看小姐双眼通红,脸上泪痕未干,想必是以为他死了,为他伤心来着。阿牛心中更是自责不已。
“阿牛,你怎么会在这?”若兰一头雾水,小姐刚刚还为阿牛哭的死去活来,说阿牛死了,可阿牛这不好好的吗?问题是,阿牛什么时候回的京城?
看若兰的反应,曾天磊就知道她不知内情。
慕婉动了动嘴唇,很想将阿牛痛骂一顿,他怎么可以瞒着她做出这等惊天动地的事来?难道他就不怕她担心,不怕她伤心吗?
可是话到嘴边却只道:“出来了就好。”
现在来责怪他又有什么意义呢?再说,她又能责怪他什么呢?易地而处,背负这样的血海深仇,她也会这么做的。
飞双去把门关上,过来不由分说的拉了若兰进屋去。
院中只剩下慕婉和阿牛。
“阿牛,你瞒的我好苦。”慕婉还是忍不住埋怨。
阿牛心痛道:“小姐,阿牛也是迫不得已。”
慕婉忍着泪点点头,哽声道:“好在一切都过去了,阿牛,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阿牛看着小姐,这一刻,他多么希望自己还是以前的那个阿牛,可以毫无顾忌的跟着小姐,鞍前马后,一辈子就守着她。
呼吸都变的艰难起来。
“小的打算离开京城,回故乡,给爹娘立个墓碑,告慰他们在天之灵。”
那夜他逃离曾家后,不敢在城中逗留,半年后才回到家乡,打听到方士明将曾家上下二十几口挂在城头暴尸示众七日,才把尸体扔到了乱葬岗。他寻到乱葬岗,那么多个小土丘,无碑无名,都不知道父母的尸骨在何处。只好亲手堆了个土丘,将娘给他的一块玉牌埋在其中,找了块木牌当墓碑,上面都不敢刻名字。
曾家的遭遇,慕婉也很难过,这世上枉死之人何其多,她自己就是其中之一,如果没有重生,她亦是荒冢一枯骨。
“阿牛,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如果你不想呆在陕西,那就去杭州吧!我在那边置了产业,你可以过去帮我打理。”慕婉低声说道。
阿牛默然,这样合适吗?
“阿牛,不要拒绝我,这辈子,我们恐怕都不能再相见了,那么让我知道你在哪里,过的好不好,我就这点要求。”慕婉难过地说。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阿牛用力点点头,不敢抬眼,怕小姐看到他眼中泛起的泪光。
在杭州帮小姐打理产业,也算是他和小姐之间还牵着那么一条线,能那么遥远地思念着,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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