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死了吧?
穿过一道道随风飘逸的巨大白纱幔帘,他慢慢地走到了长廊的尽头,周围静得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他空灵的脚步声久久地回荡着,揭开最后一道幔帘,他豁然发觉自己竟站在湖岸上,不远处,她还是穿着那件单薄的贴身小衣,静静地立在湖中央。
“小蓝,小蓝,快回来,你会掉下去的”,他拼命地嘶喊着,拼命地想要冲过去,然而,身前似有一道看不见的墙把他牢牢地隔在湖外面,他急得不知所措,生怕她会再次跌进冰冷的湖水里,“回来,快回来,无论你有任何要求,朕……我都答应你,只要你回来,回到我的身边来。”
“秦天灏”,她微微偏着头,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为什么?为什么要来救我?为什么不惜愿意和我一起沉落湖底?为什么?你为什么总是要折磨我?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因为……因为……我爱你……因为我爱你”,他哽咽地月兑口,声音掩不住地颤抖,“我怕失去你,我怕锁不住你,我怕再也看不到你”,眼泪情不自禁地涌出,划入唇角漫上舌尖,是如此的苦涩,如此的难以忘怀。是从何时开始?不知道,只清楚心里放不下,舍不得,只期望着她的眼眸能够占满他的影子,然而,她的目光却总是追寻着另一个人的方向,无法容忍,难言的嫉妒宛如刀割刺痛胸臆。如果恨,能让她永远把他记在心里,那么,就尽情的折磨吧,折磨着她,也同时折磨着自己。
“秦天灏”,她喃喃唤着他的名字,眸光微微黯淡了下去,慢慢地闭上眼睛,渐渐地沉入湖底。
“不要啊——”,他绝望地呼叫着,“小蓝,小蓝,小蓝……”
……………………
他挣扎着坐起身,昏沉的烛光罩满静默的房间,原来只是一场梦,他擦了擦额上豆大的冷汗,一股寒意沿着他的胸口向上涌,他痛苦地深咳了几声,下意识的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等到再次移开时,却发现掌心染上了鲜红的血迹,胸腔里的肺叶宛如秋风过体,咳得撕裂了一般的疼。他忍不住皱紧了眉心,纠抓着衣襟垂下头,深深地埋进锦被里,咳得全身颤动。
“陛下,陛下,您怎么样?”一直守在门外的崔实听到他的咳声,连忙冲了进来,心疼地扶起秦天灏,轻捋着他的胸口,“陛下,您忍一忍,奴才这就去叫太医来。”
刚要转身,秦天灏忽然抬手拉住了他的胳膊,强忍着咳意,勉强开口问道,“她……她如何?”
一直焦急的眉宇间按耐不住隆起几丝愤怒,抓着床沿的手恨恨地握紧,崔实忍不住大声叫道,“陛下,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先想着她,您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望着秦天灏惨白灰白的脸,崔实哽咽凝噎。
“发生什么事?”秦天灏虚弱无力地撑着身体,焦急地问。
“欧阳蓝昕没事,只是您的肺叶,被湖底的寒气冻伤了,恐怕……恐怕会留下病根。”
“哦,是嘛”,秦天灏无所谓地苦笑着,慢慢地躺了下去,下意识地抬手模了模颈上仍未愈合的伤口,脸上的笑更是透着无奈与悲凉。明明是他在折磨她,为什么到头来却是他落得一个遍体鳞伤。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忽然间,梦里的场景闪过脑海,他微微低咳了一声,是因为爱吗?可笑,荒妙,他怎么可能会爱上她,他对她只有恨,无穷无尽的恨。他忽然翻身揭开被子,沉声道,“朕要去看看她现在是个什么可怜模样?”
“陛下”,崔实想要去拦他,可他已经赤脚下了床,崔实只得连忙抓过一件狐皮大氅披在他的身后,一路跟随着,生怕身体虚弱的皇帝会栽倒在半路上。
偏殿的门口,总是会挂着一盏永远也不会熄灭的宫灯,氤氲的光辉惨淡地笼罩着殿门口由巨大的太湖石切成的御路踏垛,栩栩如生的石刻文龙沿阶而下,映衬着簌簌飘落的雪花,仿佛将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阴翳的萧凉,真地好冷啊。
寒意像一把无形的剑,直插进她的心里面,她颤抖着身体,蜷缩在床帐里,周围已经设下了三、四个炭炉,仍是挡不住那侵肌裂骨的冰冷。她紧紧地环抱着双膝,茫然无神的眼眸已经失去了焦点,空洞地望着那火盆里滚红的热碳。已经屏住了呼吸,却仍是无法溺死在冰湖底,她难道真地逃月兑不掉被束缚的命运吗?那么,如果她吞下滚烫的火炭呢?她呆滞的瞳眸里突然闪烁出一丝明亮的碎光,目不转睛地望着盆里的火炭,慢慢地从被子里钻了出来,爬下床,趴在炭盆旁,一直抖个不停的手轻轻地伸向了火光,灼烤的感觉迅速漫上指尖,焦糊的味道弥漫而起,她竟是毫无知觉,仍是麻木地靠近着,直到五指牢牢地把火炭握入手心。
她扯了扯干裂的嘴唇,脸上露出释然的微笑,“爹、娘,小蓝来陪您们了”,张开双唇,紧闭上了眼睛,一滴泪珠悄然而落,滴在火炭上发出轻轻的一声滋啦。
“欧阳蓝昕——”,忽然,有人疯了一般咆哮着,宛如一场猛烈的风暴,突然席卷到她的身边,她还未来得及睁眼,手腕就被人狠狠地踢了一脚,手里的火炭也摔落在地。
她痛得咬紧嘴唇,抬起眼皮,看到的第一眼,竟是秦天灏痛苦地捂着胸口,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地站在她的面前。
“你想死……咳咳……没那么容易……咳咳……”,秦天灏仿佛快要窒息似地,连每次大口呼吸都是那么困难,他的眉结蹙紧,扶着一旁的圆桌才能稳住身形,低垂着头,大颗的汗珠沿着鼻尖坠下,落到涂抹着朱漆的桌面上,不一会,已是落了好大一滩汗渍。
“你……你……”,蓝昕愣愣地仰望着他,从没见他如此过,痛得好像身体每一处都在折磨着他,“你……你怎么了?”
“还不是因为你”,崔实冲向蓝昕,抬手就要轮她一个耳光。
“崔实,退下”秦天灏厉声怒喝,“咳咳,朕不许……咳咳……不许你伤她一根汗毛。”
“陛下,您为了她……为了她连身体……”
“朕的话……咳咳……不想说第二遍。”
崔实咬了咬牙,不甘地瞪了蓝昕一眼,悻悻地听命退出了房间。
许久,秦天灏才喘匀气息,转身走到蓝昕面前,俯身抓起她的胳膊,他真地很想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可他已虚弱得再也使不出力气,索性也盘膝坐了下去,手臂架在她的脖颈上,眼神一如既往的犀利冰冷,“欧阳蓝昕,你听清楚了,朕要这个孩子,朕要他平平安安,朕要他长命百岁。你若是敢动他,朕……朕一定要……一定要抛尽你欧阳家世代祖坟,将他们统统挫骨扬灰,生不安宁,死不安心。”
“秦天灏——”,蓝昕气得全身发颤,一个巴掌狠狠地打过去。
秦天灏愣了一下,随即大声笑了起来,“哈哈哈,欧阳蓝昕,你怕了吧,你也有怕的时候,哈哈哈,你要是不想成为欧阳家的罪人,就老老实实地把孩子给朕生下来。朕再也不会给你机会伤害他,朕以后会时时刻刻地盯着你,你休想再干寻死的蠢事。”
“秦天灏,我恨你,我恨你”,蓝昕再也忍不住,哭得撕心裂肺,一拳拳用力地捶在他的身上。
他低头看着她,眼睛一直没有离开,一丝苦涩的滋味在鼻尖游走,眼眶里竟有水波流动,终究,他将一切都隐藏了下去,任她一拳拳打着自己早已伤痕累累的身体,脆弱的肺叶被震得仿佛要散掉了一般,他强忍着,仍是轻咳了出来,舌尖窜上了一抹咸腥,他咬紧了唇关,苦苦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