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强劲,吹得门窗上的糊纸呼吁作响,蓦地,一股猛烈的强风撕碎了脆弱的窗纸,冷冽的晚风卷着沁凉的寒意灌进了昏暗的房间内,床榻四周被风掀起的薄纱帐,宛如海上鼓动的风帆,飘扬动荡。
蓝昕从恶梦中惊醒坐起,狂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一缕缕乌黑的发丝贴上了淹没在夜色中的脸庞,隐隐地散发着清淡的水光。她慢慢地模上自己的腮颊,竟然不知何时已哭得满脸泪水,反手一把抓住枕头抱进怀里,将自己潮湿的面容埋了进去,哭得更加伤心起来。
“娘子,你怎么了?”守在外面的苓嬷嬷披着一件外衫匆匆地走了进来,临时挪过一扇屏风挡在了窗口,勉强止住了风势,回身坐到了床边。
蓝昕抬起头看着她,眼睛哭得红肿,扑进她的怀里,像个无助的孩子,“我刚刚做了一个恶梦,好可怕的恶梦。”梦里的景象在她的脑海里始终萦绕不去,真实得仿佛就在眼前。
苓嬷嬷抚模着她有些湿漉的发角,笑道,“只是个梦而已,娘子都快要当母亲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
蓝昕抹了抹脸上的泪水,下意识地扶上微微隆起的月复部,感叹,这个孩子注定要成为她一辈子的枷锁了。而在梦里,有人高举着长剑,狠狠地朝着她的肚子刺了下来,她哭喊着,求饶着,而那人还是无情地刺穿了她的身体。是梦啊!那只是一个虚幻的梦啊?可为什么一阵剧烈的月复疼像潮汐一样袭来,她痛苦地蜷缩着身体,拼命地咬着下唇,眼里再次布满了泪水。
“娘子,娘子,你怎么了?”感觉到她的异样,苓嬷嬷惊慌地抱紧了她,霍然发现洁白的绸褥上竟然出现了点点的血渍,“不好啦”,苓嬷嬷吓得脸色煞白,大声叫喊着,“快去叫太医来,快去叫太医啊——”
沉寂的夜里,突然炸雷一般响起了嘈杂的喧闹,太医院内所有的人都涌进了含宸殿。
“滑胎?”当秦天灏听到这个消息时,整个人都呆僵住了。
“欧阳蓝昕的身体本来就很虚弱,再加上近来连遭打击,已出现了滑胎的征兆”,季一稔小心翼翼地禀告着蓝昕的病情。
秦天灏呆呆地坐在宝座上,愣了许久,才低声道,“真地保不住了吗?”。
“与其将来滑胎伤及身体,还不如现在就引流,若调理得好,说不定还能恢复元气……”
“朕要是一定要你保住这孩子呢?”秦天灏突然站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这……这……”,季一稔为难地蹙了眉,不敢正视皇帝的眼睛,低头回道,“若是强行保胎,生产的时候,怕会……怕会难产。”
闻言,秦天灏再次跌坐回宝座里,他能一直把蓝昕留在身边,全因这个孩子,若是孩子没了,那么,她是不是也会永远从他的眼前消失呢?不行,他一定要保着这孩子,可是,保住了孩子,那她的命就要危险了,他该怎么办?怎么办呀?
“陛下,欧阳蓝昕的身体很虚弱,一定要尽早决定,现在月份还浅,引产后对她的身子也不会遭受太大的伤害”,季一稔又道。
“朕知道了”,秦天灏头疼地用手支着额心,无力地问,“她现在的情况还能参加明晚的夜宴吗?”。
“若只是稍微坐一坐,应该没有大碍。”
“好”,他轻轻地哼了一声,纠结地闭了眼,似是在做一个痛苦的抉择,许久,才道,“照顾好她,不要让她再有任何闪失了。”
“是”,季一稔恭敬地应着,静静地退了出去。
殿中静得只剩下了蜡花爆裂的声音,秦天灏垂着头在宝座上呆坐了很久很久,直到一缕晨光从窗缝间射进,他疲惫地抬起头,望着窗外的那抹“蓝昕”,终于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