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然?那一刻,他简直要昏厥了。
小女孩怯生生的,小手勾着妈妈的手指,眨着大大的眼睛,有些期待似的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怯怯的、脆生生的、小小声的,叫了一声爸爸。
他心头有说不出的震惊和震怒,象滚滚的岩浆一样,对着他头顶,一路浇灌下来,他眼睛不知不觉瞪了起来,谁是你爸爸?他冲着小女孩,厉声大喝。
那一刻,见到陆丽萍,所有的恐慌都回来了,眼前这个小女孩,更是让他惊悚。
他的浓眉大眼显然是很狰狞,小女孩哇一声吓得大哭,躲到陆丽萍身后汊。
陆丽萍眼圈红了,德明,这是你的女儿啊,我给你生的女儿。
谁允许你生了,谁让你生了!他凶狠得象只豹子,就差跳起脚来扑上去咬断她喉咙了。他觉得完了,他的婚姻,他这一生的幸福,就这样,因为这个女人的出现,马上要结束了。
他几乎要崩溃,要疯狂了,他到底,怎么就惹了这么个女人朕。
陆丽萍的眼泪扑簌簌掉下来,德明,我说过了,我对你一见钟情,以至于后来,我爱上了你。所以当初,我发现怀了你的孩子后,哥哥嫂子逼我拿掉,我舍不得,甚至不顾他们的反对,我从家里偷偷跑掉了,躲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含辛茹苦的,我把孩子生了下来,一手养大……
陈德明冷笑,你爱我?陆丽萍,你这是爱我,还是来毁我的,嗯?他脑筋迅速一转,更是火冒三丈,你故意的,是吧,那一晚,你故意让我喝醉了酒的,早有预谋,是吧?后来发现有了孩子,你消失了,竟然不告诉我一声,也是怕我逼你堕胎吗?你这么做,只为等待有一天,你再突然出现,到时我拿你、拿孩子没有任何办法了,是吧?
他咄咄逼人的凶恶样子,小女孩吓得啼哭不止,他一低头,这么丑陋的孩子,怎么可能是他的女儿呢?然然,她竟然还好意思,给她的女儿取名叫然然!
他立刻想到了一个成语,鸠占鹊巢。他激灵灵的打了个寒噤。
那时候,她隔三差五就来找他,要么就是有小小的事情麻烦他帮忙,他傻乎乎的全部应承下来,然后一步步的,他落入她设计好的陷阱里。是不是从一开始,她就已经有了计较了?
她将他引进来,请君入瓮,他就已经是她的盘中饵、碗中食了?
一定是这样的!
也就是一瞬间,他全部想明白了。
他的一双眼睛通红。
陆丽萍哭着说道,第一次见到你,我并不知道你已经结婚了,后来得知你有了妻子,奈何我已经陷进去了,太晚了……那一晚之后,你亲口对我说,你根本不喜欢我,所以我绝望了,就复员回家了,打算一辈子不再相见,可没过多久就检查出有了孩子,哥哥气得骂了我一顿,逼我把孩子拿掉,我不肯,从家里偷跑了。再后来,我千辛万苦生下了然然,忍着别人的白眼,我把孩子养到两岁,然然大了,渐渐懂事了,一直问我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为什么唯独她没有,她的爸爸究竟是谁……面对着孩子的提问,这叫我如何回答,为了孩子着想,慢慢的,我动了回来见你的念头,我应该让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你还有另一个女儿的存在。
我不稀罕,他吼着,陆丽萍,我不稀罕你帮我生孩子!
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天大的讽刺,他心心念念盼着的,总也盼不来;不该来的,就这样不受欢迎的来了,仿佛当头给他一记闷棍。
陆丽萍把孩子推到他面前,你承认也罢,不承认也罢,可这就是你的女儿!
他再次打量着小女孩,小小的瘦瘦的身子,枯黄的头发,小脸蛋被风吹得干干的,有些营养不良似的,穿的也很差,粗布的花格子小棉袄……他握紧了拳头,不是,这决不是他的女儿。
第二天,他手里捏着两份头发的样本去了兰州,一个礼拜后,他拿到了亲子鉴定的结果,哆嗦着展开了纸片……那一刻,他头顶的的天空,立时就黑暗了,仿佛跌进了地狱,他甚至不知道,怎么走去的电报局,他给妻子拍了一封电报,只有四个字:火速回京。
他连部队都没有回,直接订了一张飞往北京的航班,抵达首都机场后又却步了,他回来,究竟想要干什么呀?在旅馆住了四天后,他才回了家,小安安养得白白胖胖的,调皮又可爱,粉红水润的苹果脸,肉嘟嘟的小身板,一身漂亮的小洋装……看着安安,他眼前又浮起另外一个,完全是另外一副样子,他还是不能相信!
可这,竟然是真的。
小安安和他亲极了,黏在身边寸步不离,妻子吃味地说,这个小没良心的,看到爸爸就不要妈妈了。他不敢接触妻子温情的目光,在妻子面前,他觉得自己是个罪人,罪大恶极的人。
带着女儿玩了一下午,傍晚时分,一家三口又去看了安安外公外婆,晚上他把女儿留在了岳父那里。接下来,是一场狂风暴雨,他不能让女儿纯洁的心灵蒙了尘。
关上门来,只有夫妻两个了,妻子说,没人了,总该可以说了吧。他不言语,闷头抽起了烟。妻子急了,劈手抢过烟卷扔在墙角,快说啊,你想急死人吗?他踌躇着,一来没脸说,二来,他是不敢说啊,说了,依着妻子的脾气,必是一拍两散,如果跟他闹闹倒还好了……这个后果,他在旅馆考虑了多少次了。
他不敢啊。
前后两面都是悬崖,他左右都是死无葬身之地。
他想着措词……鹤芬,安安长大了,不如,我们再要个孩子吧。
妻子瞪起了杏核眼,你一封电报拍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是的。他暗自咬着牙,鹤芬,我们再生一个,一个就够。
你疯了,你知道我有多忙,哪有时间再生孩子,有安安一个就够了。
他突然恼了,以前的不愉快,统统涌上来。如果她不自私地拿掉孩子,他何止是有了安安和然然。
我就是想要孩子,怎么了,有错了?你还是不是我老婆?他冲过来,扭住她手臂,安安然然,我们已经有安安了,还差一个然然,不管是男是女,都行,你必须给我生!
我不生!妻子也动了气,我就是不生,没工夫!
她说她没工夫,她的工夫都哪儿去了?她眼里,根本就没有他,是吧,她心里也没有他……这个念头,象狠狠一巴掌对他掴下来,她是没工夫,可另外一个女人,有的是工夫!
他怒不可遏,大眼睛瞪得象铜铃似的,伸手就去撕扯她衣服,没工夫是吧?好,他现在就让她怀上,马上怀上……
妻子挣扎着,我不要生孩子,就是想生,我也生不了了……
你说什么?董鹤芬,你再说一遍!
我做了绝育手术。
他觉得自己要昏过去了。天,这是个什么女人……眼前这个,还有……那个,这都是些什么女人!竟让他全部遇上了,他这是什么窝囊丈夫,什么窝囊男人!
你……你做了绝育手术?屋里的白炽灯,灯光明亮,他明明白白看着她,他必须要看清楚她。
妻子点头,是的。
那一刻,天崩地裂了,他哈哈大笑着,脑子里激烈地盘旋着什么,旋风一样卷上来,搅碎。
什么都是残破不堪,破败不堪的了。
他知道,他们之间完了,他和她夫妻的这场缘份,基本上做到头了。
他摔门而去。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走了,返回了西北驻地,已经这样了,听天由命吧。他只管卖力地工作,对陆丽萍母女不闻不问。虽然那个孩子身上流着他的血,但他坚决不能认。
有一天,老首长气冲冲闯进他办公室,二话不说,上来就是一个大嘴巴子,气得手抖,你这个小兔崽子,我之前太高看你了!
他低头不语。
老首长骂道,我的首长临终前,把你托付给了我,让我在部队照顾你,栽培你……你可倒好,别的没学会,先把资产阶级那套学到手了,我咽了气都没脸去见你的父亲!再说,你的前程,还要不要了?
别跟我家里人说,他抬了一下头,我,我会处理好的。
什么前程啊,他都忘脑后了,这一个月,他只想着,怎么能留住鹤芬的心。
眼下,没有别的办法,他只能瞒着。
同时,他也焦头烂额,陆丽萍隔一段时间,就带着孩子来驻地找他,时间一长,他烦了,索性每回都躲出去,陆丽萍也够绝的,把孩子往他办公室一丢,就走了,很长时间也不露面。
小小的孩子,面黄肌瘦,总睁着一对怯生生的眼睛看着他,看得他于心不忍,孩子总是无辜的吧,他不认是一回事,不管,又是另外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