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师堂向来以办事雷厉风行而著称。半小时后女生们便在草地上铺开了桌布,男生们则将自己搬来的东西一样样地摆放出来。
“来!啥也别说!先干!”李力力大吼着举起酒瓶。
“哦!干!”男生们疯狂地应和着,然后就咚咚咚地把自己灌成个酒桶。酒过三瓶,人们开始胡乱的攀谈嬉闹起来。全然没有了平时森严的等级观念,所有人笑着、跳着、叫着、唱着,好不快乐。
沈迪在人群中寻找着,没有看到许闻欣的身影。
“找什么呢?”於承玮问。
“没,没什么。”沈迪道。
“我刚才看到她一个人往树林方向走了。”於承玮呷了一口酒,自顾自地说道。
“哦”沈迪应了一声,猛地一口将酒瓶里剩余的酒灌下肚去。
“还发什么呆啊,过去啊!”
“呃?”
“该主动的不是女人,是男人!”於承玮也猛灌一口酒。
沈迪仍旧没有动,呆坐着。
“小子,你爱过吗?”
“呃?不知道,或许有过吧。”
“记得有人曾这样形容爱。当我们陷入那种说:‘我爱’的情况时,那无论我是一百还是八十,也不管我是花了四十,三十或者是六十年去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其实没有什么不一样。即使我再抱头沉思五十年,也得不到什么答案。我甚至连爱情是破门而入的还是逃月兑出去都不知道。有时候我相信爱情像是另一种生物闯进屋子里来,蛰伏在我们周遭数月甚或数年,直到记忆或梦想侵袭而来,我们迫不及待张开毛孔,而它就在瞬间穿透过来,和我们皮肤所包住的所有东西混在一起。
或者它就像病毒闯进我们的生命,悄悄栖息,直到有天发现我们过于虚弱无法抵抗时,便爆发成为无可救药的病症。或者也可以想象,它像个囚犯,打从我们出生起,就呆在我们身体里头,偶尔它能解放自己,从我们的身体,也就是它的监狱,逃月兑出来。当我把它想象成无期徒刑的囚犯时,我最容易了解,为何它会在少有的自由片刻如此狂暴,为何它会如此残酷折磨我们,让我们投身满满希望,随即又跌落深深不幸。好像它要向我们显示,如果我们愿意受它支配,它如何能原谅,如果我们不接受它支配,我们又应该得到什么惩罚。”於承玮顿了一下,又猛灌一口酒继续道:“音子曾经爱过,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但那种爱是那么的不真实,直至她被伤得体无完肤。于是她沉溺了,沉溺在自己的怨恨之中。现在你所看到的音子,只是她为了保护自己而产生的幻影。她根本不会将真实的自己曝露于现世。我们没有人可以帮她,也根本不需要我们帮她。如果你在行动之前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要干什么,那只会感染上那种怨恨。那种怨恨太过强烈了,像一条嗜血的水蛭,任何接近她的人都会成为水蛭的目标。”
“”
“别告诉我什么你不在乎,或是说,你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当你真实地感受到音子的那种怨恨时,你会窒息的。如果你真的认为你可以窒息,那就去感受一下吧。或许对你,对音子都不是一件坏事。”
沈迪注视着於承玮。“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因为我窒息过!”
沈迪一怔,愕然地盯着这个消瘦的男人。
於承玮站起身,拍拍裤子,冲着李力力大叫:“没酒了,再去搬两箱!”
“你自己去搬啦!”
於承玮嘴里嘟囔着走了。
沈迪站起身,慢慢地走向树林。他尽可能地放慢自己的脚步,好让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准备。准备什么,却连自己也不知道。
树林不大,远远的就看见有人影靠在树上。沈迪轻轻的走过去。
“你怎么不喝酒?”沈迪问
“没什么,刚才喝的有点不舒服,就过来吐一会儿。”
“许部长”
“叫我音子就可以了,别老部长部长的,听着会觉得自己很老似的。”许闻欣笑着说。
沈迪望着眼前的女孩。月光被树木遮挡住了,不能朗照。女孩的面孔在斑驳的树影下有着些许的妖异。沈迪有一种匪然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许闻欣抬起头,慢慢地吟唱道:“煊花丰足申江夜,道是万家欢圆。自持欣悦独赏析,隐见伊人幽笑。饮冷酒,假言欢悦,谈笑和欲何求。自欺含泪,却无望长相依伴。”随后缓缓地转过头看着沈迪。“我很喜欢这首词,可惜不是给我的。”
沈迪不作声,站立着,仿佛泥塑一般。
“要不要陪我走走?”许闻欣道。
“好。”
沈迪和许闻欣并肩走着,双截棍摇摆着,发出清脆的铃声。
“为什么你总是随身带着棍子?为了防身吗?”
“不是!为了有个念想。”
“念想?”
“这根棍子叫‘翠竹铃’。以前有个男人送给我这根棍子,然后我就一直带着它。我很喜欢它的声音。”
“那,那个男人呢?”
“走了,去了日本。”
清脆的铃声吟唱着,好像在述说着那段沈迪所不知道的故事。沈迪想起曾听到过的一句话:单恋就是自导自演的一出戏。自己感动自己,自己折磨自己,自己委屈自己。呵呵此刻,自己正进行着这出似乎毫无意义的戏。只是这出戏才刚刚开始,他舍不得就此落下帷幕。
一辆摩托呼啸着从他们身边驶过,随后又折返回来,停在他们前面。沈迪望着骑摩托的人。那人摘下头盔,垂下一条又粗又长的辫子。沈迪惊了一下。这不是上次在街上看见的那个高手吗?于是他走上前问道:“找我吗?”
辫子男没有作声,凝视着沈迪的后方。
沈迪回过头,却看见两颗泪珠从许闻欣的脸上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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