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无法逃避的东西被称作现实。
而对卫琳琅来说,现实就是,她又一次地经历了她噩梦的源泉。
七月十五,众人相约至东郊狩猎。
行有五里,忽闻一阵悠扬笛声。
众人循声望去,远远短亭中,竟有一鹅黄衣裳的佳人在吹奏竹笛。
和煦的风将薄绡纱帐轻柔地扬起,又慢慢地落下,里头的美人影影绰绰,犹藏亭中半遮面。
虽然看不清美人相貌,但身姿之柔曼、气质之婉约,不是旁人能比。
卫琳琅心脏咯噔一下。
她来了!还是来了!那“梦”、那记忆……竟是真的!
卫琳琅不知道她这会儿是要为了预知未来而激动好呢?还是为了自己悲惨的结局而伤神好呢?
“此曲只应天上有啊,这个人间难得几回闻?”
如同卫琳琅记忆中的一样,他们这一群人中生性最为风流的王翰林少爷顿时如同打了鸡血一样,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摇头摆尾地作酸秀才样吟着赞美诗。
他立刻勒住马,转头对众人说道:
“兄弟们,莫猴急、莫猴急,待我悄悄前去,一探美人究竟。”
说着,便端着一脸谄笑,忙不迭地下马向着美人走去。
大伙儿对其急色之行状已是无话可说、见怪不怪。
卫琳琅收回纷乱的思绪,想起了后来事情的发展,顿觉不妙。
她转过头去,果然看见东方凌风也定定地看着那吹笛美人,一脸命中注定爱她的表情……
心,如坠冰窟。
这场景和她记忆中一模一样。
“我们不要管王翰林了,他那个人就是那样,见了美人路都走不动了,不知道要耽误多久呢!我们先行去东郊吧,好不好?东方,你觉得呢?大家觉得呢?”
卫琳琅急急地说,她要改变、要改变那已知的未来!可是,现下却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闻言,大家都多少有些诧异,因为她卫琳琅平时可不是这么不讲义气、说抛下谁就抛下谁的人。
而东方凌风闻听此言,却没有一点反应。
也不知官锦儿是拥有什么魔力,总之,他整个人都不可抗地沉浸在她给他制造的美景之中了。
“琳琅,你在着什么急啊?难得有如此大的热闹可看……”
损友许勤朝她挤了挤眼,示意她看往那边看,她看到——
不知何时,东方凌风竟也下马向亭中而去,步伐虽稳健依旧,却略显急躁。
卫琳琅急了慌了,握着马缰的手有些抖。
就这样了吗?未来就这样不可改变吗?她还是斗不赢官锦儿吗?她这次依然要让东方对她由青梅竹马的情分转至憎恶吗?
不行,不可以让这种事情发生。
如果她知悉了未来还重蹈上一次的覆辙,那“预知梦”还有什么意义?她又该是多么地没用,知己知彼,还不能百战一胜。
卫琳琅深呼吸了好几次,还是忍不住翻身下马。不管怎么样,她都必须要做些什么。东方凌风厌恶也好,官锦儿恼怒也好,她都必须破坏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有她搅局,彼此的第一印象估计不会太好。
就在此时,谁也没想到的一件事发生了。
卫琳琅特意穿来臭美的半裙装的下摆太过累赘宽大,不知何时竟被马鞍上的某个连接处夹住,对此毫无所觉的她下马动作又太急太快……
只听得“刺啦”一声,外裙裙摆被生生撕裂了。
众人皆默默扭头,不忍直视。
“我、我……”
卫琳琅又羞又窘又惊又怒,最后只憋出一句:“许、勤!笑毛笑啊你!把你的披风给老娘月兑下来!速度着!”
在众人中笑得最欢实的许勤一边笑到抽搐,一边利索地解下披风,抛给卫琳琅遮丑。[]
卫琳琅毫不感动地扯过,披到自己背上。
内心哀叹,怎么会出这种事啊!她真不应该为图好看连披风也不披一条的。
还有就是,误交一群损友真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惨剧。
……
发如乌木、衣若新雪的卫琳琅披着从许勤那抢来的火红披风,居高临下地骑在马上,郁卒地瞪着被东方凌风和王翰林两人,像护花使者保护着美丽娇贵的花朵般领来的身着鹅黄秋衫的竹笛美人——
官锦儿。
王翰林笑容满面地向大家引荐道:“这是官锦儿,来自东方鹦鹉州。”
东方凌风脸上虽然没有太多的表情,不过那动作那眼神就透露着对官锦儿的维护之意:“没错,还有,官小姐不是外人。大家应该还记得,她小的时候曾与我们一道玩耍过一段时间,后来因为家庭原因才去的鹦鹉州。”
“鹦鹉州官家?久仰久仰。”就只有二愣子陆子美没有察觉到气氛的暧昧和诡异。
他啊,果然是读圣贤叔读得太多了,搞得连人情世故都不甚清楚。
大家都很热情地问官锦儿的好,唯有卫琳琅冷着眼。
她冷着眼,看官锦儿千般娇羞、万般温柔地自我介绍:
“大家不用同锦儿客气,都是自己人,直接唤我锦儿便可以了。因为我,耽误了大家行程,锦儿在此谢罪了……不过今后,还请大家多多包涵、多多照顾才是。”
说着,她又是一低头,就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你装,再装?我还不知道你?也就看着像回事儿。
卫琳琅恶意满满地月复诽。
可是这么想的只有她一个,卫琳琅郁闷地发现,这群男人们都忙不迭地应下,并且开启了白衣大侠模式,瞬间调整好头发和衣摆飘起的角度。
“锦儿妹妹这是要与我们同去打猎?”卫琳琅故作惊讶不解实则挤兑不屑地说,“妹妹身子骨受得住吗?”
“琳琅,这你有什么可担心的?有人护着呢!”王翰林向着东方凌风一撇嘴,半是调侃半是嫉妒地说。
“咦?这不是琳琅么,真是好久不见。”官锦儿惊讶地微掩着樱桃小嘴,像是这才发现卫琳琅的存在一样,“看到凌风时我就在想,琳琅会不会也在呢,没想到真的……呵呵。”
好讨厌啊,这个女人!好讨厌!卫琳琅心中,半个小人在嘤嘤哭泣——嫉妒得;半个小人在摔盆砸碗——气得。
“咦?请问我与你……”
卫琳琅作出一副疑惑地表情,她可不想承认和官锦儿认识啊!她是丝毫不想和情敌扯上什么友好的关系的!
“呵呵,琳琅真是的,我们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啊!”官锦儿长相温雅的脸上,一副“你怎么又在开玩笑”似的表情刺瞎了卫琳琅的眼。
“那我帮你回忆回忆?”她提议道,不听卫琳琅的回答,就直接说了下去。
“记得大概是六七岁的时候吧,爹带我来灵州,曾经还去贵府拜访过。那时我和你多要好啊。对了,我们那时还同睡过一张床呢,结果是什么大家来猜猜?呵呵,琳琅那晚居然尿——”
官锦儿柔柔地笑着,笑里藏刀,正想把卫琳琅的所有糗事都抖出来以唤回她根本没丢失的记忆。
“啊!啊!我又记起来了,锦儿嘛,你是那个锦儿啊!你可是我小时候最好的朋友了,闺蜜中的知己,伯牙中的子期,手帕交中的战斗交,我怎敢不记得你呢?哦呵呵呵……忘记谁也不敢忘记你啊!”
卫琳琅脸色大变,果断截下了她未完的话。
等官锦儿说完,她还要做人不要?
“对了,琳琅,一别经年,你可还好?”官锦儿笑得柔和。
“还好还好,没有你好。”卫琳琅也笑,笑得虚伪。
空气中隐隐地有火花迸现,男人们虽然看不到、感应不到,可还是有种莫名地不想参与到她们之间的谈话的救命第六感。
“好了,我们等到了目的地在叙旧不迟,再不出发,等回去时天就晚了。”
东方凌风看了看天色,不耐再听女人们的家长里短、磨磨唧唧,出言提醒大家准备启程。
启程?骑马?!
在这一瞬间,卫琳琅心中鲜红的危机感噌地上涨,怎么可以再次犯同样的错误?
她抢先对众人说道:
“既然要同去,那锦儿必是要同我共乘一骑了?你们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怎么照顾得了锦儿?刚巧,我还有好些私密话要同锦儿说呢!锦儿,你看?”
说着,向官锦儿伸出友谊之手。
虽然打死我都不想和你再有什么接触,但是与其让东方载你还不如打死我呢!
妒妇卫琳琅笑咪咪地月复诽。
等你到了我的马上,怎么整你还不是我一个念头的事儿?
看你那草包样儿就知道武功没练好,我是该惊马把你给摔下来呢?还是下马时踩住你的裙摆让你跌个狗吃_屎呢?
东方凌风淡淡扫了卫琳琅一眼,显然是不乐见她所设想的场面。
于是很快,东方凌风就做出了一个并不艰难的决定:
“官小姐……锦儿,骑马的话,还是跟我一道吧,我的马稳些。”
之前我央你与我共骑你不答应,现在倒好,男女大防又刚好突然不见了?
官锦儿模了模脸,羞涩地点头,又貌似娇憨地说:
“说得也是呢,我相信风哥骑术好。不像琳琅连下马都……呵呵,不小心看到了。”
风哥你个头啊!我还在叫他东方呢你就又是凌风又是风哥的了!
你不小心看到什么?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嗯?我不介意灭你口的,锦、儿。
既是毒妇又是悍匪的卫琳琅赤红着眼睛和脸颊,在心中愤愤地月复诽和鞭打了他们千千万万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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