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各占据着房间的一个角落,头顶上嗡嗡作响的日光灯在我俩的脸上忽明忽暗,让人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我虽然轻描淡写地数落着他的破绽,嘴角刻意流露出对他的嘲笑,但是只有心底清楚对他到底有多少忌惮。如果说那个被消灭的异形我一眼便知道强大及不是对手,那么眼前这个躲藏在阿桃身体里的家伙就好像黑夜里的洞窟,用黑暗掩饰起一切,让人看不清楚他究竟有多深。
忽然,那人发出桀桀的笑声,颇有些刺耳。
“这样你都看出来了?呵呵,看样子,当初我果然想得太过简单了。以为你们家唯一要注意的只是住在楼上的那个家伙而已,没想到一个个都不是那么好弄的家伙。”
“这个叫做看人挑担不吃,自己挑担重千金。事情总是不按照想象的发展,所以这个社会才有趣地多。如果都心想事成了,还有什么趣味,不是么?”我微笑着。
“那么请你为我答疑解惑一下,这个家伙如何让我觉得这样麻烦?”他的声音虽然带着笑意,却寒意阵阵。
“其实很简单,你以为不过是个凡人的这个家伙,体内有一颗爱的内丹。”我笑得眼角都眯缝了起来,“那颗内丹的主人虽然现在变得脆弱不堪,但是却在最关键的时候又救了所爱的人一命。那个地方,虽然很小,却是让阿桃能继续幸存的地方。”
是的。小小那颗五百年的内丹,在大半年前就在阿桃的体内合二为一,代替了阿桃那颗被两次击穿的心脏,在他胸口强劲地跳动着。因为将最重要的东西送给了爱人,所以,我才说过即便全世界都背叛了,小小,现在的小晴也不会背叛阿桃。
为了阿桃的安危,这个已经全无法力的女孩竟然能够忍受时常待在这个深浅不知,随时可能要她性命的对手身边。笑着、开心着、害羞着。仿佛就是待在爱人身边无限幸福的普通女子一般。
不用想象,我便知道这样的她是承担着怎样的惊吓。她又是如何将这份惊吓藏得极深,仿佛从来不知道这是游走在生命边缘的事情。
这个瘦小的女孩承担着我们都无法承受的压力。
但她却做得如此出色,如此逼真。
那个人影微微僵硬了一下,才笑起来,“原来如此,真是失策。没想到在这个凡人的体内还有这么一个东西。不过。你告诉我之后,不怕我毁了这个东西吗?不过区区五百年,不用费多少事的。”
“是啊,所以你的计划似乎破绽重重啊。我现在告诉你,自然是不怕你再有时间去毁坏阿桃这个避难的地方。”我缓缓站了起来,“从小晴和老吴离开这个房间的时候开始,你就没机会伤害任何一个人了。”
那个人影再次轻笑出声。“我就说你一天几乎二十四小时地跟着我。未免也太听从那个什么人类上司的话了,现在才明白原来你不过是在顺水推舟而已。”
“我们那位局长虽然一无长处,还好唠叨,胆小如屁,但总是能在不经意的时候保护他的下属行动呢。”我笑道,“因为他是凡人,对你这样高等的生物来说,一定敝如垃圾。对待一个垃圾。你又怎么会多动动脑子呢?你一定从来没有混迹在人间,所以不知道人类虽然很渺小,但有时候却往往成为了关键。”
人影鼻间哼了一声,“你们有混迹于垃圾堆的癖好,我可没有。不过,我听说常常在垃圾堆中出入的生物,难免身上也会带上那种垃圾才有的臭味。这也注定了你们不会是我的对手。”
“哦?竟然这么自信?”
“因为,你们有太多的顾忌了,多到连垃圾都要顾忌。”那个隐藏在阿桃身体里的黑影渐渐显露,在阿桃的头顶聚集起淡淡的黑烟,“所以你们一直要等,等待方方面面都安排妥当。但就像你说的,如果事事如意,那岂不是太过无趣?我要做的,只是在你们小心翼翼的时候,做我本来要做的事情就足够了。就这一点,我才是占据主动的那一方。”
他说的没错,我们的确要顾忌到很多,顾忌到阿桃,顾忌到小晴,甚至顾忌到周围的人类。但是,我们并不认为这是什么问题,这是最基本的前提。
“是么?你认为占据主动?”我嘲笑道,“那么请问,在损失你重要的手下之后,你怎么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呢?”
那个盘踞在阿桃头顶上的黑影微微一滞,“你说什么?”
“那个怪里怪气,既不像奢比尸,又不像烛龙的家伙,太过贪吃,竟然胆大兼愚蠢到追着最后半个灵魂去了黄泉路。最后,落得个暴尸当场的命运。不过,他那丑陋难看的灵魂倒是不用再多费鬼差们的精神,现场就给带走了。”
那层黑烟微微一荡,阿桃的半张面孔立刻被黑烟裹了起来。冰冷的目光躲在黑烟背后忽隐忽现。
他激动了!
“那么再告诉你一个令人激动的消息好了,那俩个画皮是你的手下吧?”我说道,“她们现在可能已经被人扒了皮,现了原形。”
当我说出这个结局的时候,本来以为会彻底激怒他,没想到他竟然哈哈大笑起来,而且笑得前仰后合,仿佛我在说一个乐不可支的笑话。
“你说什么?她们被扒了皮?哈哈。”他拍打着墙壁,几乎笑出了眼泪。
“是的,她们虽然很难对付,但我想还没有什么人能让我大哥为难。”我淡淡地说道。
听到我这话,黑影裹挟着阿桃的身体挺直了起来。
“那个大虫本来就是个次成品,这次不过是带他出来散散步而已。被杀就被杀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在笑够之后,声音急速便冷,“至于那俩个画皮,你的那位大哥恐怕要扑个空了。”
我心底一战,但脸上毫无反应,“怎么说?”
“因为他们已经被我扒了皮。”
这一句话让我不能再无动于衷,这怎么可能?他们不是一伙的么?
“俩个小小的影魅,根本就不在我的眼中。既然我养活了他们那么多年,他们也该干点什么来报答我。”他冷冷地说道,“人类不是有句话,叫知恩图报么?”
事情竟然这里出现了我意想不到的急速大转弯,一时间我竟然被弄得有些发懵,他为什么要杀了自己人?忽然想起今天就消失了的死亡报告,难道他说的是真的?
“难道我有必要骗你吗?如果他们还活着,今天你们会看见更多的尸体。”他冷冷地说道。也立刻印证了我的猜测。
“为什么!”我月兑口问道,即便只是手下,似乎也没有必要在大战前自损手足吧。留着他们至少有更大的把握,不是么?
他不再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忽然侧过脑袋,静静得听着什么。
看着他古怪的模样,我的心底越发不安,他在干什么?
背在身后的手,悄悄拨开了门上旁人无法看见的禁术,只要一下,我便能从这个房间月兑身。而这里将成为无法突破的铁桶。
“不用想了。”他忽然半张开眼看着我,尖利的目光仿佛能透过我的身体看见我背后的小动作。
“来不及了,你听,他来了。”
他的笑容格外奸佞,吐字的嘴唇渐渐发紫,双目渐渐拉长。到达人类身体的极限时,我看见血丝顺着阿桃的眼角往下流淌。
他要变异!
再晚就迟了!
“沉睡于深渊的魔王,解放暗夜的戒令,封冻的虚无之间,与我力量结合,以我的身体为界,一起迈向毁灭之程,让这些愚蠢的东西都停止!”
我猛然跃起,双手一扣,做出令人眼花缭乱、纷繁复杂的手印。手指划过的每一处,一条条刺目的金色划痕,散发出灼热而耀眼如须弥的光波。
这是老头子的独家法术,为了练习这套他交给我的东西,我几乎连睡梦中都在默默练习。
随着我的咒语越念越快,空间仿佛被抽干了氧气,黏稠而沉重,紧紧地将一切可移动不可移动的东西束缚住,然后开始不可逆转的挤压。
这种压力即便是我这个施法者也感觉到了痛苦,老头子说过,能封冻多少空间,完全取决于我。计划多少出现了偏差,我没办法全身而退,我没有老头子那妖孽的本事,唯有拼死一搏了。
那个正准备将阿桃最后存留的印记抹去的东西,顿时被这四面八方如潮水般的压迫力给冻住了手脚。阿桃的脸上闪露出一丝意外,想必这个家伙没想到我竟然有此一招。
我只要这么一点点时间,虽然身体内的骨骼开始不争气地啪啪做响,但却抓住了这最关键的一瞬。
“老……头子!”我在压力压垮我的一瞬,暴喝出声。
眼前一花,一个白白女敕女敕的后脚跟出现在我的面前。一个懒洋洋的“吊死鬼”出现在我的眼皮上方。
“练了那么久才维持这么一点点时间,真是丢脸。”虽然他又在鄙视我,这一刻听上去却如天籁一般。
“小妹已经很努力了。”身后那扇隔绝两个空间的门就这样轻易地被打开了,一个让我热泪盈眶的人影出现在我面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