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单俊来被他一抢白,面子上挂不住,不由恼羞成怒起来:“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吃我几拳吧!”言语间,手上不停,抡起拳头呼呼生风地朝那人面门砸了下去。
“俊来!让他进来!”车厢内传来周扶扬沉稳有力的声音。
“公子,他……”单俊来及时住了手,脸上却有些不甘。
“承让!”那人冲单俊来抱了抱拳,带着调皮的笑意大剌剌地掀了车帘进入车厢之中。及至他看清眼前的一切,竟情不自禁地“咦”了一声。
车内一男子一矮几,几上摆放着瓜果若干,一个茶壶并一盏装满凉茶的精致茶碗。那男子一手轻按于几上,一手把玩着一根碧绿如意棒,见他进来,竟视若无睹一般。他“咦”这一声,是没料到车中的男子竟然如此俊俏标致,而马车颠簸中,几上的任何物件无一摇晃滚动,那茶碗中的茶连个波纹儿也不见,想必定是男子以某种手法强行让茶几维持住了平衡,足见其功力深厚。他就这样不着痕迹地露了一手,便是告知眼前这位不速之客,若有任何不轨企图,须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阁下好俊的功夫!”来人收起了惊疑之色,两手相击以示赞赏,然后便毫不客气地在周扶扬对面跪坐下来。
“姑娘谬赞了,雕虫小技而已,只怕贻笑大方了。”周扶扬淡淡地回答道。
那人脸上骤现慌乱之色,赶紧低下头来将自己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确定女扮男装应该没有留下什么疏漏才对,心里纳闷着对方是如何看出的破绽。
“公子何出此言?”他佯作不解:“在下明明是男儿身,何故称我‘姑娘’?”
“方才我听你声音柔媚清脆,便已猜测姑娘性别。”周扶扬一一分析道:“及至见到姑娘,便更加确信无疑,刚才略加试探,姑娘便自露马脚。”
“单凭我的声音疑似女子,你便能下此定论?”他一脸不敢苟同的样子。
“若阁下真是男子,那怎么解释阁下没有喉结却有耳洞呢?”周扶扬以问作答道。
她这才恍然大悟,条件反射般地伸手模了模自己的喉咙及耳垂,尴尬地笑了一笑:“我说是哪里出了纰漏呢,却原来是它们出卖了我。”接着又正色道:“既蒙阁下不弃,愿载我一程,那我也就不必隐瞒什么了。我并不是什么坏人,其实我是虞国公府杨小公爷杨乐广的。杨乐广风流成性且喜新厌旧,我才过门不过数月,他就又张罗着要新娶第十一房妾室。我自是不依,便与他大吵了一架,一气之下我就偷溜了出来……”
她一边义愤填膺地诉说着,一双妙目秋波流转顾盼生辉,辅以男儿装扮,更显英姿勃勃。她虽然只着一袭简单的素色长袍,但周扶扬却一眼就认出那是西川出产的玉锦,能以玉锦制衣穿戴者,非富即贵。由此看来,她的言语倒是可以采信的。
她连珠炮似地说了半天话,想必有些渴了,看见几上有水,便信手端了起来,也不问问主人的意思,一仰脖,无比豪爽地喝下去了。
哎,那是我用过的茶碗!真是感谢你不嫌弃我!周扶扬心里哀叹一声,不是只有杨乐广一人才有洁癖的。下次见到杨乐广,一定要好好讹他一套上等茶具才行。
“对了,你的马车停在杨家门口,你与杨家的人相识的么?”将茶碗放好,她机敏地问道。
“我与尊夫杨小公爷曾有数面之缘……”
周扶扬话犹未完,她却已经“啊”地失声叫了起来。他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她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恢复了神色,一脸惊惶地恳求道:“那你可不可以帮个忙,不要将我的行踪告诉他,我现在讨厌死他了,一点儿也不想见到他!”
“那杨夫人你意欲何往?”他未置可否,然而言语间却守礼起来。
“咳咳……”她像是被什么呛到似的,一阵狂咳不止。然后颇有些不自在地说道:“你送我到‘云来客栈’就行了。”
周扶扬点点头说:“好!那请杨夫人随意,周某到外边去坐。”说完起身往外走去。她也跟着站起身来,惊问道:“你不用这么客气的,我这不是鸠占鹊巢了吗?”。
“瓜田李下,周某与夫人共处一室多有不便。请!”他向她抱了抱拳,侧身借过,步出了车厢。他让车夫先行回家,自己和俊来亲自将杨乐广的小妾送去客栈。
送到目的地后,她向周扶扬道了谢,一边请教周扶扬的姓名。周扶扬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贱名何足挂齿,夫人请好自为之!”便又上了马车,驱车回府。
“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我早晚会知道的。”她满不在乎地笑说道:“周公子,咱们后会有期哟!”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周扶扬的马车已经飞驰去了老远,只余一阵烟尘滚滚。
等到周扶扬回府之时,天已傍晚,落日的余晖挥洒出彩霞无数。周府上下一片忙碌,主子们吃晚饭的时间到啦。
周扶扬回府后却不像往常一般先回房洗脸洗手换衣服,而是径直往化粪池方向去了。距离林湘妆所在的那间小屋不远处,阿陆听到声响连忙迎了上来。
“公子!”阿陆上前打了个千儿。
“情况怎么样?”周扶扬一边向小屋走去一边问道。
“回公子,她挺安分的,一直在奋笔疾书。”
“是吗?”。周扶扬眼望着前方,脚步不知不觉慢了下来。不知道怎么地,听阿陆这么说,心里竟然有些不安。
她到底还是招了。
不过,这不正是自己想看到的吗?
但是,为什么自己竟然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呢?
周扶扬极其缓慢的靠近那间小屋,每一步,都显得那么迟滞。明明是他期待以久的时刻,他竟然感觉不到一丁点的欢愉。
刚靠近房门处,就听见里面传来脚步重重跺地的声音,“啪”、“啪”、“啪啪啪”。他狐疑地推门进去,只见原本干净光滑的地面上,被林湘妆用毛笔画了纵横几条线,构成几个方格,而她则在这几个方格中跳来跳去,正玩得不亦乐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