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扶扬一愣,几乎要被她的言语惊得掉了下巴。这是他第一次在异性面前公然谈论胸部问题,虽然他并不认为自己已经开放到这个程度。这也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雄赳赳气昂昂地为自己被人轻视的胸部问题大放厥词;同样地,他也是第一次听到如“不平胸何以平天下”之类的新鲜说词。这个林湘妆,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他错愕结舌地盯了她半晌,竟然还情不自禁地朝她胸前溜了两眼。不过,这个小动作却立即被她所察觉,她脸上微愠,正待要发作,他却立马收回目光,脸上红晕轻染,轻咳两声,不无揶揄地说道:“倒是我看走眼了,没想到你人不大点儿,竟然胸怀壮志嘛。”
林湘妆轻哼一声,未置可否。他接着脸色一正,语带告诫地说道:“不过,这种话在我面前说说就罢了,可万万不能在别人——尤其是别的男子面前胡言乱语,知道吗?”。
“我猜我也没有机会在别的男子面前胡言乱语,”林湘妆反唇相讥道:“正所谓,‘人前说人话,与鬼说鬼话’,别的男子都是斯文有礼的,我自然也要跟人讲礼的不是?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反正我不管怎样也会有人挑刺,动辄得咎,我胡言乱语也罢,引经据典也罢,都不会有人在意的,有什么关系?”说到后来,神色慢慢黯淡下来,不由自主叹了一口气。
虽然她话中有暗指他无礼之意,但听到后面她略带自嘲情绪低落的话语,他心里竟察觉微微的苦楚之意。就像她说的,“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她的世界里多出了他所知的许多东西,而这些东西却又不能为人所了解,哪怕孔圣人也会有遭人白眼与驱逐的时候,何况她一介女流呢?
“我的湘妆今天怎么变了一个人似的?平常不都是斗志昂扬的吗?好像一只刺猬一般,随时保持警戒,随时可以起而攻之。你向来不在人前示弱,怎么,你也有惆怅失意的时候吗?”。他故意刺激她说道。
说真的,他宁愿被她打压得毫无还击之力,至少她还生气勃勃的,他也不想看到她这样落寞奄奄的样子。
真够犯贱的!他在心里暗骂自己道。
“喂喂喂!”她果然立马中招,马上又振作起来,反击道:“注意措辞!谁是你的湘妆啊?”
他伸手朝她面前一指,笑吟吟地看着她,也不说话。
“指什么指啊,现你的手好看是吧?”她伸手欲拍掉他的手,他却提前一步收了回去。她气得牙痒痒的:“我林湘妆是我自己的,你不要胡说八道!”
“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他得意地笑说道。他突然觉得说“我的湘妆”之时,心情无比的畅快。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古人诚不余欺也。”林湘妆故意重重地叹息道:“我才刚刚胡言乱语完,公子你也开始胡言乱语了!”
“那么,你是朱者还是墨者呢?”他心情愉快至极,颇有捉弄她之意。
“我……”林湘妆一时语塞,竟然无言以对。
“哈哈哈!”他快意地仰天大笑起来,转身往院子里面走去。原来,她也并不是那么坚不可摧的嘛。
终于扳回一局,扬眉吐气了一回!
林湘妆满脸黑线,气恨自己竟然也有理屈词穷之时。见他踌躇满志地大笑而去,跺了跺脚,赶紧跟了上去。来日方长,咱们以手交手的机会还多着呢!
林湘妆跟在周扶扬后面,穿过庭院小广场,径入荼蘼架,迤逦来到富春堂的廊檐之下。
早有丫环迎上来施礼问安,又忙不迭地高声往里通报说:“公子来了!”
周夫人正歪靠在起居室一侧安放的湘妃榻上闭目养神,一个丫头打扇,一个丫头用美人拳轻轻为她捶腿。听到帘动脚步响声,她微微觑了觑眼睛,然后振作精神坐起身来。
“给母亲请安!”周扶扬望她便拜,言辞真挚恳切。
“我儿免礼!”周夫人含笑点头道。
“给夫人请安!”林湘妆也跟着规规矩矩地叩了个头。给长辈磕头也没什么,磕就磕吧。
“你也起来吧!”周夫人看着她,温柔地说道。“你就是昨儿个为扶扬献计之人么?来,让我好好看看!”
林湘妆依言起立,抬头,与之相对审视。
其实,光看周氏兄妹的长相便已经能够猜测到周夫人必定也是天仙般的人物,此时一见,果然分毫不差。曲眉丰颊、眼若星辰,虽已年近不惑,但岁月却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少女的鲜妍明媚略减,而雍容温润的贵夫人气质凸显。
林湘妆脸上流露出羡慕叹赏的神色。
林湘妆打量周夫人的时候,后者也在细细地打量着她。
脸上薄施脂粉,峨眉淡扫,挺俏的鼻梁,因倔强而显得微微上翘的嘴巴,云鬓轻绾,配以黄金抓地虎发饰,斜插一支飞凤金步摇,耳垂上嵌一对珍珠耳钉,腕间戴一根雨滴状银手链,素色丝绸上衣,斜襟处以金银线缀着花瓣图纹,三棱罗褥裙,加之她身形纤瘦,更衬得她亭亭玉立,如一擎荷花伸展姿态绽放开来。
生得倒还干净,周夫人心里如是想道。不过,她这一身穿戴装扮,倒全然不似府中丫环模样,竟似谁家还未长成的闺阁小姐一般。那么,是扶扬授意她盛装而来的?这又是为何?
“你叫什么名字?”周夫人问林湘妆道。
“回夫人,我叫林湘妆。”
“唔……林湘妆……”周夫人略微沉吟道:“昨天真是谢谢你了。这个法子是谁教给你的?”
“回夫人的话,这是湘妆无意中在书上看到的。”林湘妆斟酌着回答道。
其实,她是从一档健康养生的电视节目中看到的,不过转念想到“电视”这个东西恐怕又要衍生出许多问题来,于是她只得小小地撒了一个谎。但是话一出口她又有些后悔,真该如实相告的,如此一来,不是就可以表白她的真实身分了吗?说不定周夫人觉得她奇货可居,对她另眼相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