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倾雪,我母亲死的时候,我说了一句话,”紫衣男子眼底忽然阴狠,“你欠我的!”他笑着,看着他称之为哥哥的男子,曾几何时,他也爱着这个哥哥,随着父亲狩猎,父亲猎杀了一只老鹿留下小的,他便想逮着给生病的哥哥作伴,只是用纱网捕了它,就换來父亲的一顿骂,说他残忍血腥,他也曾削了好些的竹剑刀弓,给哥哥玩耍,却尽被父亲缴了去,说他不学无术,他一直告诉自己那时因为哥哥生病,所以父亲自自然关系些,到了母亲死了那一刻,他才明白那唯一的也是根本的原因——嫡子。
“慕容世子,你叙旧可是叙好了,叙好了就请让开些。”一时间沒有人说话,方九朔看着这对兄弟,哑然出声,这话讲得很明白,他不会让步的。
夜离影沒有看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只见那吊着阿尤的绢布断裂开去,那碧色一团仿佛一只熟睡着从鸟窝里不慎跌出來的一只雏鸟,落入断崖,而自己的腰际被一个力量提起,然后,一阵天地旋转,她被人丢进了断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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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急速在耳边划过,她似乎听见有人在身后唤了阿尤和她名字,这就是所谓的一败涂地?真是个狠心的聪明人,这样,雪的确是什么都失去了,她看着不远处阿尤小小的一团,忽然生出一种心情,只恨沒有被与他绑在一起,有一个人可以与她死在一块,那也是好的。
想着想着她忽然想笑,眼眸刚浮出点滴笑意,腰际就被人搂住了,她抬头看见了方九朔那深锁着眉,她缓缓的闭上眼睛,再度睁开时发现他是真的存在,她道,“你失足落入悬崖?”
方九朔似乎是瞪了她一眼,复又望向身侧的岩壁,发现一道经风而裂的细小的缝隙,广袖轻展,那长剑便狠狠的插入,割划发出撕心的刺鸣声,夜离影心中一暖,忍不住颇为‘厚颜无耻’的笑出了声。
笑声未在风中化开,方九朔冷冷的看她,抽出了抱着她的那只手,夜离影受了惊吓,忙忙伸出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再要仔细看时,原是方九朔用搂着她的胳膊抽掉了自己腰间的衣带,准确的缠住了阿尤的小身子,然后将那离巢的雏鸟抛回了地面……
“我们怎么办?”夜离影笑着叹了口气,勾着他的脖子,问他。
方九朔沒有理她,夜离影望着脚下的缱绻茫茫云海,又问,“方九朔,你知不知道,我们一直在下坠?”
他仍旧不语,她自顾自道,“难道我们只能掉下去?”
“好罢,和你在一起,死也是好的。”她终于妥协说。
“住口!”
这本是万丈的高崖,崖壁上布着些滑腻的青苔,仿佛竹叶青的皮,沒有什么着力的地方,若是平日里,仿佛两人真的就只有死了,可是,方九朔却看见了一处横出岩壁的枯枝,他拔出了月华剑,提气飞去一脚踩在枯枝上,借着这一股力,两人是真的飞在了空中,方九朔一手稳稳的抱住了她的腰,薄怒道,“夜离影,你欠我一条命,所以你这条命是我的,我有说现在要你死么?”
夜离影仰头看他,天地间蒙着皑皑的白,飞雪如花,他一袭月蓝色迎风而舞,成了白雪中唯一的颜色,似乎也是她生命唯一的颜色,她知道他果然是舍不得她的,即便是恨,那也是一种不舍,”好,我知道的。”
她轻轻说着,将头倚在他宽广温暖的肩膀,方九朔蹙了下眉,却沒有阻止她。
两人在空中飞着,夜离影虽然失去了武功,但毕竟不是扭捏的小家碧玉,双眸一直望着崖底,只见缭绕白雾稀疏散去,竟是一片蒸蒸绯红显出,那样红,艳如朱丹,红若流霞,整个山谷都是,仿佛一片绯色的海洋,有风兮兮吹过,那海洋动了,扬起了无数红色从她身侧飞过,夜离影卡看清那东西,不由笑着大声说,“方九朔,这是桃花,这个地方居然长满了桃花。”
她说着这话的时候,两人已经穿过簇簇的桃花林,双足落地,方九朔便像是被火星子烫了一般,迅速的放开她的腰,夜离影却丝毫未觉,只是回头看他,“方九朔,美不美啊。”
方九朔沒有回话,只是不冷不热的看着她,夜离影瞥了下嘴,林中桃花的花瓣儿,簌簌飘落着,仿佛万千绯蝶欢快的飞舞着,有一片俏皮的落在他的黑发上,她不禁伸手去抚,他终于抓住了她的手,“夜离影,你倒是挺自在。”
“那你想我怎么样?”她问。
方九朔愣住,夜离影道,“方九朔,其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想我怎样,对么?”
夜离影忽然就收敛了笑容,“方才掉下來的时候,我就当我死了,现在我活着,可是,我已经当我死了,以前的那个死了,难道,你就不能当以前的我已经死了么?”
“除非你真的死了,”方九朔蓦然厉声,“夜离影,你真的不了解我,一点都沒有,我方九朔此生唯一不能原谅的就是水性杨花的女子!”
手心的桃花瓣儿,无端端的落在地上,夜离影不可思议的看他,他是盛怒着的,就像那日她刺了他时候,是了,有些事,她到底不知道,譬如,她不知道,方九朔之所以早时游历在外,不单单是因为他天性不喜约束,更重要的是,他不愿意留在那里,只要留在家里,他便会想起他的母亲,他早当自己沒有母亲了,自从那个女人受不了聚少离多的日子,因为寂寞,红杏出墙,抛弃了他和妹妹。
可是,这些,他不会和任何人说,他从不让任何人知道,他挑了下眉毛,“就此别过,慕容世子妃好自为之。”
桃花如雨,扑在夜离影苍白的脸上,生生的疼,透心的凉,方九朔消失在绯红中,她呆呆的望着地面,兮风吹卷着些残破落花,擦掉了他离去的痕迹,有什么跌出了眼眶,温湿的,又是什么在一直从月复中钻出,她脚下一软,顿时坠入黑色的无底洞。
“小离……”不知多久,久到那绯色的花瓣儿落了她一身,几乎将晕倒在地的她掩埋的时候,那样熟悉的一声叫唤响在她的耳边,她恍惚抬头,那一袭蓝衣的男子站在她前方,簌簌飞花中,柔情的望着她的脸,“你真的想我原谅你么?”
夜离影沒再说话,方九朔走了几步,将自己的青狐裘披在她身上,将她像粽子一样包了牢牢的,打横抱起她,低声说,“你冷么?我在那边发现了一个茅草屋,是打猎的人留下的,我生了火,我带你去,你受伤了。”
“好。”夜离影点点头。
那真的是一间猎人的茅屋,因那墙壁上还挂着弓箭,角落里摆着绳索、镰刀、铁夹子之类,全都是扑兽的东西,有一张床也是用杂色山虎的皮毛铺成的,估计是卖不了好价钱的兽皮了。
屋中生了一堆火,仿佛一个喝醉了的武林高手,豪情万丈的挥着剑,发出劈劈啪啪的响声,更是轰轰烈烈的红光,他轻轻的将夜离影放在床上,抚了抚她鬓角的乱发,露出她的脸,却发现她在发呆,不由敲了下她的额头,“又在想什么呢?”
“是不是做梦?你一定不知道,我老是梦到这一幕,但是,是梦可不可以不要醒呢?”夜离影喃喃。
“傻子,”他抓着她的手凑近自己的脸,“当然是真的,不然,你模模看。”
夜离影被他牵着的手颤抖着,触在他的脸上,温的,软的,像是触在一块暖云之上,她笑了,却还是有一丝的不确定,顺着他的动作,抚着他完美的脸颊轮廓,若轩的眉宇,呵气如兰的薄唇,凝笑似月的嘴角,“九朔,是真的。”
他被她打败,扶着额无奈的摇了摇头,她忽然弓起身抱住他,“九朔,你……”
“什么也不要说了,这样就好。”他抚着她的脊背,截断了她的话。
是了,这样就好,她静静的抱住他,五指攥着他的衣袍,想要攥着更多的温暖,却攥到了一手的水,她惊了,“你这是怎么了?”她退离他的怀抱,发现他浑身都湿透了,发丝也有些凌乱,袍角还沾着桃花瓣儿和尘土……
方九朔笑了,“桃花林里有个湖,我担心你饿了,就下去捉了些鱼,嗯,还是一个温水的湖,所以顺便洗了澡,不小心弄湿了。”他说着,毫无征兆的动手解她的衣袍,夜离影的脸顿时晕了红,下意识的抓着他的双手,却不想他的手烫的像烙铁一样,她被烫到,啊了声,立刻放开,尴尬的盯着他,方九朔表情十分自然,嗯了声,“怎么呢?”
“我、我……”她低着头,想找个洞钻钻。
方九朔慢条斯理着要继续,夜离影喃喃说,“九朔、我、我……我……”
“小离,你怕我?”方九朔沒有停手,笑着说。
“不怕,当然不怕,只是……”夜离影闭着眼睛,视死如归的大声道,“只是……男女授受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