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离影的狠话哽在了喉咙,慕容倾煜幽幽的声音忽然传來,“呵……得到美人本就是可爱的,得到美人身上的‘点绛唇’,那就是更可爱的了,小美人,你真的以为你身上沒有他想要的东西了么,比如,‘点绛唇’真的沒有么?……”
“慕容公子,真要逼我在这个时候杀你。”方九朔冷冷的声音在风中摇摆,夜离影的表情滞住了,他向前走了一步,她居然极快的退了一步,他怔住了,那红色丝绢,艳像是一小团火,随着冷风翻卷挣扎着,落在了两人之间的空地的,明明是小小的一段距离,不过几步,可是,他却发现怎么也跨不过去,他愿意,她却不愿……
“夜离影,你当真信他的鬼话!”方九朔沉闷的声音,砸在她身上,什么‘点绛唇’,他若是想要早就是他的了。
紫色的长袍在风中飞舞着,泛着幽幽的光泽,慕容倾煜望着方九朔,笑道,“不要动怒,方庄主,你确定你能控制你自己的情绪么,只拥有一半的凝寒玦,沒有‘点绛唇’的帮忙,你真的不会乱杀人?啧啧,发怒太多了,小心走火入魔,死……不得其所。”
夜离影愕然的看着方九朔,方九朔也在看她,他的那双月眸里晕着火红的光,对了,她记起來了,再次的相见,她就觉得他不一样了,哪里不一样?他变得冷血,喜怒无常了,原來是有原因的……是这样么,居然是这样么,她颤颤道,“方九朔,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还有什么是你瞒着我的,你能不能一次告诉我……”
方九朔喊了声小离,夜离影猝然打断他,“滚啊!”
她从來沒有这样憎恨过一个人,方九朔,你再次出现到底是为了什么,你明明给了我最憎恶的眼神却还要救我的性命,你明明不止一次的想掐死我怕却又莫名其妙的吻我,你用我最怕的东西吓我怕却又装模作样的哄我,我已经给了你最重要的东西了,可是,原來你不稀罕么?原來,你要的不是这个!你怎么可以不留下只言片语,将我留在谷底,转身就走呢?你到底当我是什么?
她又落了泪,她的眼泪何以如此的容易了,她真的不想哭给他看,她哽咽着,冷笑着朝他说,“不要再妄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了,方九朔,你给我滚,‘点绛唇’么,我沒有,但是,我即便是有,我给的人也永远不会是你,我只会给慕容倾雪,只有他是值得我这样做,只有慕容倾雪是值得的,你不配,永远都不配!”
喑哑一声,一只玄鸦突兀的从高处直击而下,扑棱了翅膀朝方九朔飞了过去,方九朔居然沒有闪身,任凭玄鸦在他线条优美的肩膀上冲撞撕咬着,方九朔抬了头,“我知你生气,说了气话……”
“我沒有说气话,我说的是心尖尖上的话,方九朔,我后悔了,真的好后悔,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遇上你,为什么,我早早遇上的人不是慕容倾雪呢?那样我就永永远远不会给你什么了……”
方九朔猝然伸出双手,玄鸦惊恐的飞离了,他抓住她的消瘦不稳的双肩,“你在说一次!”
她看着他的眉毛,嘴角泛起了浅浅的涟漪,“我说,我爱的人是慕容倾雪,我要嫁的人是慕容倾雪,我找到了‘点绛唇’,也只会给他。”
方九朔的双手渐渐的收紧了,语气却软了下去,带着卑微的奢望,奢望着她的剩菜残羹,“要是我说,我真的会死,你……”
“与我何干!”她说。
“与你何干……与你何干……”
方九朔笑了,墨色的浮云遮住了皓皓明月,他的脸色再也看不清楚了,夜离影的心在他的笑声中颤抖着,越颤抖却越倔强了,她掰开他的手,走到慕容倾雪的身旁,握住慕容倾雪的手,“慕容倾雪,你说过你要娶我的作正妃的,你说的是真的对么,我知道你不会骗我的,我说的对么,什么时候來着……”
慕容倾雪沒有回答,嘴角含了一抹苦笑,习毅冷冷道,“夜姑娘你根本就不喜欢世子,何必要说这样的话,利用……”
“五月初五。”慕容倾雪淡淡说,习毅一脸的不情愿,夜离影道,“不可以啊,太久了,不如,这个月……”
“今日是二月初十。”习毅不冷不热道。
“好,那就五月初五,五月初五好不好,慕容倾雪……”夜离影急急道。
“好,我会娶你的,我会待你好的,阿离,这是我一直想要的。”慕容倾雪握住她的手,他是真的想要娶她,自欺欺人罢,可是,还有能怎么办呢?
“好啊,慕容倾雪,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你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谁都不行,你想保护谁,我都会帮你的。”
那红烛的泪滴,温婉过她染血的脸颊,滑落在慕容倾雪的手背,晕开一朵朵妩媚欲滴却脆弱不堪霜露的花,他费力的举起袖子,婆娑着擦她的脸,“小离,我不要你保护谁,我只要你好好的,我会保护你的,一生一世。”
夜离影,这是我对你的承诺,我不会放弃你的,除非,是你先放弃我!
***
夜离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醒來的,在推前一点,她根本不记得她如何会在这里儿,头顶有勾着昙花的雪白帷帐,侧眸的绢质屏风,上头是低垂阡陌的紫藤萝,轻然风过,簌簌落花……
还有端坐在床头的白衣男子,精致的手指专注的绕着南狄草,编织着一只蝴蝶,床头摆着无数的同样精致的蚂蚱、蝴蝶,打着瞌睡的是一个半大的女乃女圭女圭。
她记得她似乎是睡了很久,还做了很长的梦,到底是什么梦,她不大记得了,她只知道她明明热的难受,却死死的抱着被子不肯放手,瑟瑟发抖的蜷着自己,似乎是冷的要命了,她也记得有人守着她,那人用手试她额上的温度,用勺子喂药和粥给她喝,替她拉出捂住被中的脸让她呼吸,夜晚还抱着她睡觉,可是,她却有些不愿意了,总是会挣扎着缩到了床角,那人也不逼她。
她听见有大夫來把她的脉,叹道,她早该醒了,只是自己不愿意。
然后,有人轻轻模索着握住她的手,她听见那人的声音,虚无的像是一片无根的云,“阿离,你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呢?……其实,我已经等了很久了,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的。”
阿尤是第一个发现她睁开眼睛的,夜离影微眯了眼示意他不要出声,可是这女圭女圭与她心灵不相通,大声的嚷嚷起來,她无语了的笑了,那只精致的小蝴蝶跌在了地上,慕容倾雪慢慢的抓住了她,她抢在前头说,“对不起,你等很久罢。”
“沒有,你醒了就好。”他早就看不见的双目流出了满足的光,随意的伸手拨了拨她额前的碎发,她却不晓得他到底是将这个动作做了多上回,才可以准确的抚上她的额头。
“那个……‘雪殇’是你做的?”夜离影道。
他微颔首,“……云锦在塞外长大,对中原的东西总是十分新奇的,尤其是对琴,总是逼着我弹,所以就有了这个……她很喜欢。”
夜离影望着他淡之又淡的脸色,心想着,问世间多少老琴师,为此调而亡?不由再次笑出了声,慕容疑然的唔了声,她道,“沒事,只是我也很喜欢。”
***
一棵呈纸伞形的不高的树,顶端的稀疏绿色圆形叶子间,长了些还沒熟透的尚可食用的果子,夜离影静站在树旁,双手环在胸前,望着那脆弱树丫上的碧色小团,那小脸憋红了,白胖的小手努力的勾着一些稍高的果子,她喊了声,“我说,阿尤,你左边的那个,就是树丫垂在你手边的那些,不是好摘一些。”
阿尤气鼓鼓的小脸朝左侧一转,嗡嗡说,“我是想量一量胳膊有沒有张长。”说着,却伸手到左侧,呼啦啦的摘起了果子。
“你知道这是什么么?”夜离影望着那一张喜悦的小脸。
“啊,不是梨子吗?”。阿尤好奇道。
夜离影扶了下额头,缓缓道,“我觉得,应该是从塞外移植过來的叫做‘雪上陀罗’的稀罕果子,我还觉得,应该是你爷爷种着给你爹养病的,少儿……不宜。”……她觉得,她肯定是在老头的藏书上见过的。
阿尤怀里的果子全部掉在了地上,忙忙的过來拉她的手,夜离影道,“作甚?”
“我们离家出走罢。”阿尤万丈豪情的挥舞着小拳头,却笑脸盎然的呵呵,“不然,阿爹又要责备你不要要照顾我了,快点,娘亲。”
当夜离影被阿尤硬拖着到了世子府的一处墙根,当阿尤麻利的掀开那厚厚的青草,当那掩藏的十分好的半圆形的,俗称狗洞的东西露出來的时候,夜离影承认了一个事实,阿尤不但十分习惯于离家出走的,还十分擅长离家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