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沁是从沈家正门被喜轿抬进去的明媒正娶的少女乃女乃,却不想不足三个月的日子就被休弃出门。没有行囊,因为她没有嫁妆,所有的都是沈家的。走的偏门,顶着微微的月光。
刘沁仰头看了一眼那大大的沈府牌匾,上一次见着是与沈天盈携手回门。别开了眼,那就像个梦一样,成亲是假,沈天盈是假,现在醒来了,站在了梦的门口,该回家了。
不再犹豫地转了头,回家吧,她还是那刘家丫头。
夜色朦胧,刘沁走的忐忑,脚下疾步,穿过一排排的大庄大院,往刘家赶着。路越走越窄,家院外的灯笼也逐渐的少了,刘沁加紧的走着,还好,那刘家的门已经能望得见了。
刘沁小跑过去,伸手触到那扇门,心才踏实地落了地。眼眶也隐隐的湿了。
推开那门,院子里黑漆漆的,刘家不必富贵的人家,总是会点着灯笼照亮,但刘沁熟识这院子,几步就到了屋门口,轻轻地敲了两下。怕吵到了熟睡的爹娘,也在心里掂量着,她被休弃回门,不知爹娘会如何说了。
见没有动静,刘沁加重了手劲儿拍了拍门,那门竟松动着。刘沁怀疑地轻拉了一下门,竟就开了。
不会是睡前忘记锁门的,娘总是小心的很。突地,脑袋里就回想起回门那日异常整洁干净的厨房……刘沁慌忙跑进了里屋,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床上只剩下了床板,甚至一块儿遮着床的幔布也没有。那方桌,她从前和爹娘吃饭的地方,只剩下了一层薄灰。烛火台子还在,却没有蜡烛,刘沁想看仔细了也不能。
张了张嘴,想叫声爹娘,却没有发出声音,眼泪也终于滚落下来。
她再次失去了家,什么都没有。沈天盈,一个她已经不愿再提起或想到的人。刘沁,好在了她本就姓刘,不然她不知道是不是该丢了这名字。
原本她就什么都没有,她不懂老天为何先施舍了给她,又再拿走。不过就是回到了原点,她也该感谢了这段她经受的,让她不会再轻易地相信了。
抹掉了眼泪,哭是多懦弱的方式,刘沁已不允许。
转身出了刘家屋门,环顾了一眼空无的院子,刚刚只忙着进门,没仔细瞧,屋门西边儿的箩筐不见了,那靠墙置着的狗棚子没了,东边儿的用来锄地的锄板头也拿走了,刘沁苦笑,自己是有多心急见人,缺了这么多的物件儿她都没看着,当真是走了,走远了,什么都带走了。
正门外头有星星点点的微光一步一晃,刘沁走了过去,看到一个青色短袄长裙的丫头提着一盏灯笼朝她走了过来。
待走近,那丫头将灯笼往高抬着,瞧紧了刘沁,道:“姑娘是刘沁吧!”
灯笼里烛火燃过的烟有些呛鼻,刘沁拿手扇了扇,“你是谁?”
“少爷让我来接您的。”
“少爷?”刘沁迟疑了一下,问:“谁家少爷?”
那丫头屈膝施了一礼,道:“碧儿给刘姑娘问安。”
刘沁美目圆瞪,“你是碧儿?”
碧儿走近一步,“华启少爷让碧儿接您过去呢!”说着,手往刘沁胳膊上搀了。
刘沁闪身躲开了碧儿的手,“你回去吧。我不会跟你走的。”
“姑娘,少爷特地派了碧儿半夜里来接您呢。少爷当真是对姑娘好的。”
“我承担不起。”扭身走了。
碧儿却紧随其后,抬了灯笼照着路,“姑娘你不要逞强了,这大黑天儿的您往哪儿走啊?”
“自然是你管不着的。”且不说华启,就是眼前这碧儿丫头,也让刘沁生气。
碧儿拉了一把刘沁,“姑娘,你再走就要出城了。”
刘沁不由地住了脚,是啊,这半夜里出城她定是不敢的,可又不会从这碧儿,心头里一急,头竟有点晕,身子也跟着微晃了一下,眼前的夜也好像更黑了。
再睁开眼,天已是大亮,紫绸绢花的床幔映着初升的太阳光特别好看,刘沁转了个头,碧儿在窗下的木桌上叠着衣裳。
想也不必想,这一定是华府。刘沁起了身就下床。碧儿听着就赶过来搀扶着刘沁,“姑娘你醒了。”
刘沁甩开那手,就往门外走去,可头上昏昏的险些就摔倒,扶着床框,问碧儿:“我怎么了?”
“还不是怕姑娘不肯来华府么。”碧儿搀着刘沁坐回了床边,“药劲儿还没过呢,就是想走姑娘也是走不动的。况且您已经进了华府,出去也是不易的。不如就踏实了做少爷的人吧。”
一想起华启,就满心的厌恶。不管那身上的酸软无力,晃悠着就往门外走去,碧儿也拉不得,就看着。刘沁吃力地终于到了门槛边,脚下一个不稳,就扑在了地上,小腿硌在了门槛上,生生的疼。
“哟!”一个尖细的女声在刘沁上头响起,“这么大的礼,可如何接的了啊!”
殷红的绣鞋,桃红的裙摆,连着桃红的短衫,刘沁抬头打量着那说话的人,精致的瓜子尖脸,小嘴轻抿,眉角弯翘,丹媚大眼正不屑地看着伏在地上的刘沁。
碧儿急忙跑了过来扶起了刘沁,在一旁福了身,“新来的姑娘不识得人,碧儿给彩姨娘问安。”
那唤彩姨娘的避开了刘沁和碧儿,径自进了里屋,寻着宣椅坐了。
碧儿扶着刘沁也进了屋,重又在彩姨娘面前跪下,道:“给彩姨娘问安。”
“这就是那沈家院里不要了的人?”彩姨娘趾高气扬的问。
碧儿迟疑了一下,道:“是。”
“抬头给我看看。”
刘沁只当没听到,低着头。心里念着,只因是头昏身子虚,又碰了个腿疼才跪了这华府的什么姨娘,要听了你的,才是不愿。
彩姨娘见刘沁没动,立刻就生气抬了声音,“还是个有性子的呀!碧儿,给我抬起了她的脸。”
倒是为难了碧儿,她清楚着华启对刘沁的在心,自是动不得刘沁。可这彩姨娘也是个出了名的刁蛮的主儿啊!
“彩姨娘,”碧儿思忖着开了口,“姑娘才醒过来,身子还不好……”
“弱的都抬不起头来了是吧?”彩姨娘腾地起了身,走到刘沁跟前儿一把托起了刘沁的脸。
刘沁无力反抗,眼睛瞥开了不愿再看这姨娘。
“哼!怪不得少爷在心,果真长得标致啊!”扭着刘沁的下巴左瞧右瞧,“少爷从前也是这般地喜见我的,如今竟叫这让人休了的弃妇夺了去。”
还以为是华府老爷的姨娘,原来是华启的。当真无耻之徒,与沈天盈年长不多,竟已筹着娶第二个女人了,兴许还不是第二个。
“看够了吗?”。刘沁冷着脸问。
用力甩开刘沁的脸,刘沁险就又扑到在地上,好在碧儿在身边及时的抱住了。
“真是以为自个儿就高了我周彩是吗?”。彩姨娘回身坐下,“哼,少爷不过一时新意,你也做不得少女乃女乃,就是一个妾。”
刘沁抚着脸颊,那周彩的指甲划过的地方刺痛。
“妾?就是个婢女,我也不会做了他的!”
“哎哟!”周彩仰面笑道:“还以为自己还是沈家少女乃女乃呢吧?看不起妾了?我就是个妾,也强过你被人弃了不要的。”
“彩姨娘。”碧儿看过去,只得开口道:“如今少爷对姑娘上着心呢,彩姨娘就不要再羞辱姑娘了吧。”
“真是得宠的人,身边丫头都敢对主子这般说话了啊!”周彩瞪着碧儿,“你是在教训我这个姨娘吗?”。
碧儿忙伏身:“碧儿不敢。”
“不敢就掌嘴!”
碧儿咬着牙,抬起手就往自己的脸上打了起来。
刘沁听着,心里顿时就起了怒。一把拉住了碧儿的手,道:“华启让你照顾我的,就得听我的话。你好心,提醒着彩姨娘别犯蠢,她不听怨不得你。听我的,你就下去吧。彩姨娘是来看我的。”
“呵!”周彩冷笑,“好啊!放过那个丫头,今儿我是来瞧你的。可是我瞧着没顺眼,你就掌了嘴吧。”
“你倒是真敢。”华启随声进了门,一把就揽起了跪在地上的刘沁,细心地打量着。
刘沁挣月兑不开,只得扭了脸,不愿近了华启半分。
华启看到刘沁脸颊下边的一处划痕,红红的刺眼,眼神立马就凌厉的起来。
周彩已经起了身,微微施礼,“少爷您来了。”
“彩儿心情不错。”放开了刘沁,走到周彩身边,笑着道:“是来给沁儿请安的吗?”。
周彩闻言勉强扯出了笑,“少爷您说笑了,少爷与宋家的定亲一事华府上下都知道着,少女乃女乃都还没进门,哪有人需要彩儿给见礼的。”
“沁儿啊!”拉着刘沁,坐到了方才周彩的位子上,“沁儿是本少爷的妻,彩儿是妾,自然是要见礼请安的。”
周彩终于挂不住笑,手指着刘沁,“少女乃女乃是早定的宋家的,如何她成了少爷的妻?”
华启也收起笑,脸上严肃,“少女乃女乃我不会亏了姓宋的,可沁儿是妻也是本少爷定好的。彩儿敢质疑我吗?”。
“可是少爷……”
“闭嘴!”大声喝了周彩,道:“还不向沁儿见礼。”
周彩俱着华启,只得向刘沁福了身,“给少女乃女乃问安。”
“啪!”
华启一巴掌就打在了周彩的脸上,打得周彩身形不稳。连着刘沁都跟着一颤。
“少女乃女乃姓宋,还没进门。叫少夫人。”
两行泪已挂上了周彩的脸,划过脸上一片微红。忍着疼,再次恭敬了施礼,“给少夫人问安。”
刘沁别过头,“我不是。”
华启见了道:“看来少夫人不开心,一定是因为彩儿你刚刚打了碧儿惹得。就委屈彩儿自己掌嘴吧,什么时候少夫人开心了你再停。”
明明叫着彩儿那么亲切,语气也温和,但说出的话就像杀人的刀子般无情。对着一个曾爱怜过并娶进门的女人,都是这般绝情,真让人害怕。
刘沁起身,“碧儿送彩姨娘出去吧。”她不喜见周彩,但也不愿她因为她在挨打。
“是。”碧儿连忙应声。
周彩含恨瞪了一眼刘沁,才转身出门。面对这般,刘沁已是无所谓。
华启得了一处坐下,看着刘沁,道:“看看这就是我能给你的。”
刘沁不屑一顾,转身便走,却被华启一把捉住。
“住进了我辰星阁,还想走吗?”。
瞪着华启,“死我也不会嫁给你!”
“哈哈。”华启大笑,“沁儿当真以为我会娶你吗?真是可笑,我还不会娶一个别人用过了的人。”
一反手,刘沁就打了华启一巴掌。
“不过,”华启抚上刘沁的脸,“我还真的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