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早晨,尹无筹与莫依然一席谈话之后,尹无筹便不再去找莫依然,但是令人费解的却是他竟然安排更多的人來照顾她们姐妹的生活起居,可谓是无微不至。
日间,他便处理国事,夜间,他便呆在书房。莫依然少有机会能与他碰面,看样子就好像是他在躲着她。
这日,他正在御书房内,晴太后便驾到了,他忙起身迎接,末了,才看见跟在晴太后身侧的梓絮。
她依旧着了一袭紫衣,姿态高傲,就算是给尹无筹行礼,她依旧我行我素。不过这也难怪,毕竟她只认苏晴为她的主人。
苏晴抬眸,冷淡地看了尹无筹一眼,随口道:“哀家之前让梓絮來照顾你,照顾得可还好?”
尹无筹内心一凛,不用再说,他都能够知道他的母后接下來会说什么,但是他却还不得不道:“多谢母后关心,儿臣自是好的。”
苏晴笑了,道:“那好,母后看着你这后宫里,沒有女子照顾你,这不,便觉得梓絮是个好姑娘,也跟了哀家多时,且她也照顾过你,你给她个身份也是好的,哪怕是封个妃子什么的也是好的,至于皇后的位子,咱们可以从长计议,皇帝意下如何?”
尹无筹唇角微动,之前才跟她说虚置后宫,但是现在……母后的要求他又如何能够置之不顾?他知道,母后一定是恨极了父皇,她这么多的恨,一定來源于无尽的伤害,所以无论母后做了什么,她永远都是他的母后,而他,却也只有母后这么一个亲人。
即使,她从前经常打骂他,但是她却是最真实的存在,也不曾将她的母爱献给任何人,无论怎么样,他都要听她的话……
思及此,尹无筹内心微微抽搐,心间还是一硬,道:“母后,立妃也是一件大事,儿臣不想这么草率。”
“你可以后宫三千佳丽,母后只是让你立一个妃子罢了。”苏晴即刻拉下了脸。“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母后希望你郑重考虑。”苏晴说完并不急着走,而是站在原地等着尹无筹的回答。在她心中,尹无筹的帝位也不过是她给的,她若是想要回來,那也不是不可能的。现在她说话,她就不信他又岂敢不听?
未曾有过任何沉默,尹无筹浅浅地笑了,他道:“儿臣听从母后的便是。那便立梓絮为德妃吧。”不过就是一个妃位,他若是有能力,谁想要,他便给谁,当然,除去皇后的位置,那是属于特定的人的。
闻言,梓絮亦是一惊,她是知道的,尹无筹并不喜欢她,如何会答应立她为妃?
但是惊讶归惊讶,从小便历经生死的她,对这么一件事情不会真的放在心底去,也许她现在只是还不知道什么是一入宫门深四海,尤其是当这个夫君既不爱她,也不爱色的情况下。
是以,她跪下谢道:“多谢陛下。”
苏晴这才满意地走了,只是刚走到门口处,她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下了脚步,道:“你可还记得,昔日紫和国的帮忙?”
“记得,当初若不是紫和国攻打席夜国,席夜帝君也不会向雪霁王朝求兵,那么我们也拆散不了莫依然。”尹无筹说道,不太明白为何母后会突然说这件事情。
他一直都清楚,莫依然选择他而不跟尹天逸走的原因,那便是她一定早就已经感觉到了他与紫和国有勾结,所以她才不敢轻举妄动,否则,凭她的聪明才智,救走莫悠然、或者识破莫悠然的计谋,又怎么会是难事?
一方面是为了救莫悠然,另一方面,其实是为了留在他的身边,窥探着一切,只是为了保他平安。
大婚那天晚上,想必莫依然也不曾想过尹天逸会将他们之间的关系公诸于众,倔强如她,又岂会任他人羞辱,所以她才会求他的休书。
对于她的个性,她的目的,他又岂会不懂,而他只是不想去揭穿罢了。因为无论是什么原因,她留在他的身边都是因为不得已。
既如此,是什么原因又有什么重要?
“你还记得那便好。你也知道现在意国正在壮大,而席夜国已经成为了紫和国的附属国,现如今,估计就连咱们雪霁王朝也不能和紫和国相抗衡了。”说到这里,苏晴挑眉看了一眼尹无筹的面色,却见他面色平静,随后她继续说道:“哀家接到紫和国皇帝的通知,说他的女儿即将到我们雪霁王朝來,现在已经在路上了,哀家希望你能够好生招待人家。现在正值多事之秋,儿女情长,哀家希望你能放一放。昔日紫和国能够帮助你打击尹天逸,说明他们是不愿意赶尽杀绝,至于他们是怎么想的,哀家想,你比哀家更清楚。”
“儿臣知道了。”听完了苏晴的话语,尹无筹并未做任何反驳,而是平静地应和着。
苏晴看着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在以前,尹无筹大多时候都是温和儒雅的,只是略显消瘦罢了。
昔日消瘦,是因为长年服用尹执云给的毒药,且一月遭到一顿毒打,可如今再也不曾遭受过毒打,毒药更是不必饮用了,可是他的身体却也不见有任何好转之色。
只是不饮用毒药之后,不咳嗽了,但是大多时候他的面色仍旧苍白,身子也依旧消瘦。
“梓絮照顾好陛下。”苏晴说完这句之后便带着婢女太监消失在门外的夜色里了。
尹无筹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唇角微抿,却不做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开始咳嗽起來,只是轻轻的。接着他伸手去捂住自己的月复部,那是他之前去意国,她给他的伤口。
还好,有这么一个伤口,让他每次思念她的时候,都可以用來想念。
“陛下,你怎么了?”那一剑梓絮并沒有看见,所以问的时候也小心翼翼的。这样的感觉有些奇怪,之前沒有做他的妃子的时候,她也沒有现在这么拘谨,可是现在,为什么她竟然觉得很是拘谨?
见她作势过來扶自己,尹无筹眉头深皱,广袖一挥,喝道:“滚!”
听此一声,梓絮的脚步便生生地顿住了,她紧紧地咬住自己的下嘴唇,一双眼睛骨碌碌的,像是有什么在里面闪烁,但是末了,她终究是什么话也沒有说,只是倔强地转身走了。
走到门边的时候,却听见身后的尹无筹道:“德妃住风澜宫。”
梓絮顿住脚步,背对着他道:“多谢陛下。”她终究只是一个江湖女子,虽然是苏晴底下的人,但是性子到底是刚烈的。
当脚步声消失在大殿之上的时候,尹无筹才缓缓地抬起了眸子望向大门处。
什么时候,她才会从那里走过,且是向着他走來,并且带着温暖的笑容?
“小德子。”他轻轻地喊了这么一句,小德子便鞠着腰小跑到了他的面前,“奴才在。”
“住在星月宫的……她每日都在做什么?”
小德子的眉毛几不可见地一挑,亏得他看出了陛下对那两个女子颇为看重其中一个还是之前的皇妃,是以他才日日过去观察,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他的主子突然问起。
他道:“她们整日都呆在星月宫,沒有陛下您的吩咐,奴才除了吩咐下人们照顾好她们之外,也不好多进去看。但是据奴才所知,这两位主子倒是不大爱窜门子。喜穿蓝衫的主子,奴才每次去的时候都是呆在床上休息,抑或是呆呆地坐在窗前,什么话也不说。而皇妃娘娘则喜欢弹琴,都是古琴,弹的音律有些奇怪,奴才并未识得,也不好说什么欣赏之类的话了。”
尹无筹静静地听着,并未置一语,末了,便问:“沒有其他的了?”他记得,她很喜欢喝茶,一种唤作苦丁的茶。
她说甘味似虚无,若天赋知人最苦,写入心情,一声声更苦。
这是他无意中见到她写在纸上的字句。
她是如此倔强的一个女子,从不肯说自己多苦,每日都是笑脸迎人,可是只有她自己,才能知道她自己是有多苦,否则,她又怎么会饮用少数人喜欢的苦丁呢?
他也喝过一次,很苦。
甘味不似虚无,而是沒有。
小德子不明所以,他想了想,终是想不出什么來,只得道:“除此之外,她还喜欢坐在阳光下晒太阳,看起來很惬意。”
尹无筹沉默了,而且沉默了很久。
许久才呢喃道:“她不喜欢喝茶了么?”他吩咐过,若是她有什么需要,都要一一给她。
小德子微微沉吟,小心翼翼道:“奴才并未见皇妃娘娘喝过什么茶水,倒是常喝煮沸过的水。”
这下,尹无筹彻底不说话了,他只是微微摆手,示意小德子下去。
半年不见,她已经不喝茶了,而他却还习惯性地记住她的习惯。
思及此,他苦笑了一下。
感谢他去了一趟意国,而她给了他致命的一剑,且后來还说了,若想还她,便把他的双眼给她。多谢这一切的发生,让他明白了很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