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家老爷谷大虎,最近发现自己最疼爱的小么女谷思如很不对劲,这份不对劲,让他也开始觉得不对劲起来。
今天一早他来到小女儿的闺房,看见自己的女儿居然不是在练武,而是拿了本字帖在那里练字,这这……这实在是太惊悚了!
“思思呀,女儿呀,妳是受了什么刺激?妳跟爹说,爹爹一定帮妳解决。”
“我很好呀,阿爹。”谷思如拿着紫毫笔重重地蘸满墨水,在白纸上一笔一划,认真地临摹着。
“妳还说妳好,妳看看妳现在,连字都写上了,这还正常吗?”谷大虎欲哭无泪,他最宝贝的女儿,怎么能这样莫名其妙地就转性了呢?以前让她拿笔,比要她的命还要痛苦,但她现在居然主动在练字?一定有古怪,“是不是妳又犯错了,被妳阿娘罚妳写字?来来来,不怕,告诉阿爹,这次打了谁?老爹我有的是钱,赔给人家就是了,别写字了,仔细写了手疼。”
瞧,就是有这样的爹爹,才纵出这像霸王一样的女儿,一大早被兴致勃勃的小妹拉来教她练字的谷意如,捧着书本无奈地摇头,对自家爹爹护短护到匪夷所思的地步表示无语。
“哎,阿爹,你别挡着我的光嘛。”谷思如伸手拔开庞大的“遮挡物”,顺便使唤他道:“墨汁没了,阿爹帮我磨墨。”
“喔。”谷大虎侍候女儿那叫一个心甘情愿,拿起墨条就大剌剌地磨起来,“思思呀,少写点,写这玩意儿手最累了,我说那人打就打了吧。”拎起墨条左右看了一圈,确定自己老婆不在附近时才细声地抱怨,“妳阿娘也真是的,干嘛罚妳这个……”
“拜托,阿爹,被我打的人都是欠扁的,谁敢来告状?不怕被我再打一次吗?”谷思如再蘸一次墨,小心翼翼地划下一横。
“嗯,这话很对。”谷大虎赞同地点头,满脸得意,看见谷意如还在看书,立刻关切地叮嘱道:“小意呀,别一天到晚地看书,那书有什么好看的?不如让妳小妹教妳一套拳,强身健体、开胃生津,再不然,阿爹把我的看家本领……”
“阿爹,墨条都快没了。”谷意如凉凉地提醒道。
“是喔。”谷大虎这才发现,那根长长的墨条在他的“折磨”之下,已经快速地化成一滩墨汁,并且溅得满桌都是,他嘿嘿地笑着,装没看到。
谷意如摇了摇头,低头继续看书。
“思思,妳还要写多久呀?”谷大虎又继续心疼起小女儿来。
“阿爹你不要吵嘛,我是看左右都闲着,不如练练字,以后出来行走,也更方便不是?”谷思如说道。
“会写字有什么方便的?妳出去行走江湖,只要报我谷大虎的名字,那不比任何字都管用?”谷大虎一拍胸膛,“来来来,小意、思思,妳们听我说,还是练拳最实在,这个拳法讲究……”
“对了,阿爹,我想起来了,前几日听见王叔说想约娘亲喝茶来着,今儿一早娘亲说出去一趟,难道……”谷意如拖长的话音还未落地,就见谷大虎大骂一声,像阵风一样地刮了出去。
“阿娘会跟王叔去喝茶?”谷思如对此表示怀疑。
谷意如耸耸肩,“我有说吗?”
她还真没说,谷思如摇了摇头,对自家的宝贝老爹实在很无奈,不过不管了,反正有娘在,她拎着字迹未干的纸快步走到谷意如的身边,递给她,期待地问道:“三姊,妳看看怎么样?”
饶是学富五车的谷意如,那一瞬间都被难住了,她左看右看,看了半天,迟疑地问道:“小妹,这是……一首诗?”
谷思如开心地点头,“没错,没错。”
“呃……不错,不错,苍劲有力,非常有……潜力……”真是写哭王羲之、看晕颜真卿,她发现要夸奖小妹的字,简直比考状元还要难,关键是还违心得很,“那个小妹,妳怎么突然这么有雅兴要写诗?”
“这个……”谷思如脸蛋上浮现浅浅的粉色,“过几日不是六月二十六了嘛。”
六月二十六?原来如此,谷意如突然就明白了,那一天是本朝的花夕节,在这天未出阁的少女会采鲜花、洗鲜花浴,在傍晚时分将自己亲手做的礼物送给心上人,表达爱慕之意,而谷思如,很明显是在为某人准备礼物。
这样一想,谷意如的脸色大变,“妳是要把这个送给宋行奕当礼物?”不是吧?这是礼物还是惩罚?
“嗯。”谷思如点头,脸蛋红扑扑的煞是可爱,“他最喜欢看书、习字,我送他一幅我写的字,让他挂在书房可以天天看到,是不是很有心思呢?”
还挂在书房天天看?这个心思……谷意如拉起小妹的手,脸上带着亲切的笑,“思思,妳想想,宋行奕从小就饱读读书,这些个字帖书法对他来说,早就看腻了,一点都不新奇,我们不如再想想换别的?”
三姊说的好像很有道理,谷思如皱着眉头,苦恼地问道:“那送什么好呢?”
这可真为难了才女谷意如了,毕竟她小妹擅长的全是舞刀弄枪,总不至于建议她去给宋行奕耍一套拳吧?想想那个画面……
谷思如灵动的眼眸滴溜溜地转着,在看到谷意如腰间时,倏地一亮,“啊,我可以绣一个荷包给宋行奕呀!他收到一定很惊喜。”
谷意如肩头垂了下来,半晌,轻轻地说道:“针黹女红还是二姊最厉害,小妹,妳去找她教妳吧。”二姊,对不起了,这个活宝,我实在搞不定了。
◎◎◎
六月二十六花夕节,百花绽放,满城皆香。
这是全国少女一年之中最为盼望的一天,在这一天里,少女可出来游玩,采摘花朵回家洗浴,祈祷来年可以觅得如意郎君,有心仪对象的女孩更可以在这天的傍晚时分,向对方赠送礼物,一诉衷肠。
所以每年的这一天,年轻的男女都是充满着期待。
谷思如也很期待,她捧着自己绣了大半个月的宝贝荷包朝宋府走去,脚步轻盈,心情愉悦至极。
以前的花夕节,她都是看热闹的人,后来慢慢地她明白了这个节日的意思,就打算在这一天为宋行奕准备礼物,谁知道每年镖局都有紧急的镖要押运,因而一直错过。
今年好不容易万事俱备,她也在他的身边,这么好的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
熟门熟路地往宋行奕的院落走去,在转过那丛茂密的竹林时,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低低的对话声,那声音分外耳熟。
是宋行奕!
谷思如停下脚步,闪进竹林里细细地听着,可惜因为逆风,再加上声音太小,饶是她耳力再好,也听得模糊不清,她探出头去看,刚好看见萧寄雪垂着头站在那里,而宋行奕则低着头跟她说着什么,他脸上的表情,绝对是关心与温柔!
那样的关心,她一直以为只给自己,却原来不是!
谷思如怒火中烧,可更让她生气的一幕出现了,萧寄雪从袖中拿出一只深紫色的荷包,递给宋行奕,而他……居然只是犹豫了一下,就接了过去!
看清楚的那一瞬间,谷思如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逆流了。
他接了,他居然接了萧寄雪的荷包!难道他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难道他不明白他接下荷包代表什么吗?代表着他接受了萧寄雪的心意!那她呢,她谷思如又该怎么办?
这下子就算想忍也忍不住了,更何况她根本就没打算忍住!直接冲了出去,愤怒地大吼,“宋行奕,你这个混蛋!”
他们同时抬头看向了她,宋行奕微微地皱了皱眉头,“妳答应过我,不会说脏话。”
“我就是要说,你能拿我怎么样?”谷思如不驯地挑眉,转头看向萧寄雪,“妳这个女人,为什么要送荷包给他?”
“送便送了,需要什么理由?”今日的萧寄雪明显情绪不高、心情不佳,失去了往日逗谷思如的兴趣,面无表情地冷冷回道,她微微上挑的妩媚眼角泛着丝丝的红,看来好像是哭过的样子,分外楚楚动人。
太可恶了,她就是用这招来骗宋行奕吗?如果不是去年看到她与别的男人……谷思如还不会这么生气!明明已经跟别的男人纠缠不清了,为什么还不放过宋行奕?
“妳这个坏女人!”她实在太生气、太生气了,指着萧寄雪的手指都在发抖。
“谷思如,注意妳的言行。”宋行奕的脸色稍稍地沉了下去,他知道她的脾气不好,但居然说出这么无礼的话,实在是过分。
“你知道什么?你这个大笨蛋!”谷思如狠狠地瞪他一眼,如果不是怕他被萧寄雪欺骗,她何至于这般生气?看见他手上还拿着那只荷包,她恨地眼睛都红了,“你还拿着她给你的东西?不准拿!”
她伸手去抢,却被宋行奕闪开来了,“不要任性。”
她任性?谷思如又气又伤心,真想硬抢过来把那个荷包撕成碎片,偏偏,到这个时候她还是会担心自己下手没轻重,不小心会弄伤他!犯贱!犯贱!
“谷四小姐,这样野蛮,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人的。”萧寄雪唇边泛着冷冷的笑,今日的她,分外看不得那些与某人相关的人与事。
“要妳管!”
“寄雪,妳冷静一点。”宋行奕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不悦。
“心疼了?”萧寄雪冷笑道,指着谷思如,“若是心疼,为什么还要拒绝?看来还是不爱,既然不爱,为什么又要给别人希望?你直接告诉她,你根本不喜欢她,她也好死心,不是正好?像这样一直拖着,只是伤人伤己。”
明显的话里有话,可是谷思如此时却听不出来,她手握成拳,紧得全身的力道似乎都集中在了手掌中,她抬眸望向宋行奕,“你不喜欢我?”
宋行奕很严肃地看了萧寄雪一眼,再回望她,“我现在不想讨论这个问题。”
“你说呀,现在就说清楚,告诉我你不喜欢我,那我以后就再也不会缠着你,只要你说出来。”谷思如咬着嘴唇,定定地望着他,她的人生一直都是很简单的,要就是要,不要就是不要,锲而不舍地追在宋行奕身边这么多年,即便总是充满动力与勇气,可是有时,她也会累的,比如现在。
所有的期待与盼望,被萧寄雪一个荷包捏得粉碎,她现在只想要问个清楚明白。
“我说了,现在不想讨论这个问题。”宋行奕脸色一沉。
“为什么不讨论?喜欢不喜欢很难回答吗?”谷思如的倔脾气被惹了起来,“自己的心只有自己最清楚。”
“我自然知晓自己的心。”宋行奕此时的神色可以称之为非常不好,这对一向温和平静的他来说,是非常罕见的,“只是妳清楚自己的吗?”
“什么意思?”
他又沉默下去,脸色沉沉地望着她,似乎是生气了。
“宋行奕,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谷思如走近他,字字清脆地说着,“最讨厌你什么事情都放在心里不说,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他漆黑的眼眸一片深沉,看不出丝毫情绪,他本就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这并不奇怪。
一时间三人皆安静下来,空气似乎也凝结起来。
半晌,沉默还是由她来打破,“好,你说今天不讨论这个,那我们说别的,她送你的荷包,你真的要收下?”
其实谷思如在意的,又怎么可能只是一个荷包而已?她在意的是荷包代表的意思,他到底明不明白?
宋行奕紧了紧手里柔软的布料,侧过头去,看了看此时明显沉默下去的萧寄雪,过了好一会,终于开口道:“是。”
“好!”谷思如笑了,眼神里带着强烈的怒意,“就当我今日没来过。”转身往外走去。
她之前的努力,全成了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