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莫愁没想到她随口一扯,还真唬到他,她见机不可失,立刻倏地抽过他身后那张纸。
“哈,画得不错嘛……”她直觉要称赞,可才看一眼她就说不出任何话了。
这些画,她很熟悉。
画里的人是她--是关博文画的她。
以前关博文追求她时,每天都要画一张图给她的。
钱莫愁面无血色地看着那些图,看着上头关博文的英文姓名缩写。
她缓缓抬头,看见脸色惨白的关德雷,她困难地张开唇,声音干涩地像被刀刮过一样地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关博文是我的弟弟。”关德雷哑声说道。
钱莫愁的脸庞唰地失去所有血色,血液在瞬间冰冻,画纸从她手里飘离,落到地上。她困难地后退一步,不停地摇头、不停地往后退,直到她的后背贴到墙壁,无法再退为止。
她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听见自己用牙齿打颤的声音问道:“所以……你……你早就知道我是谁?”
“是。”关德雷握住她冷如冰的手,急切地想解释一切。“对不起,我应该早就告诉你的……”
她抽回手,打断他的话。
“和我在‘听海’咖啡见面是你的计划?”
她幽幽黑眸若冰,看得他一阵心寒。他上前一步,想握住她的手,她却将手藏到身后,别开脸,不看他。
“我只是想亲眼看你过得好不好。”他哑声说道。
“你派人跟踪过我?”
“对。”
“多久?为什么?”她以为自己的话会咄咄逼人,谁知道说出口的声音却只是啜泣般颤抖的声音。
“我认为关博文仍然惦记着你,所以会定期到他坟前把你的资料念给他听。”
“所以,你派人跟踪了我三年。我经常觉得有人在看我,也不是错觉。”她苦笑地说道。
“抱歉,他们造成了你的困扰。我遇见你之后,就已经让他们停止跟踪你。”他捧住她的脸庞,要她看着他。
她眼也不瞬地看着他,雪白小脸却没有显露出任何神情。事实上,她冷静得让他感到不安。
关德雷将她拽入怀里,紧紧地箝着,嗄声说道:“如果我能不喜欢上你,一切会容易许多。不要推开我,给我们一个机会。”
“我怎么给你机会?我们之间的一切居然是建立在欺骗上。难怪,你那么懂我、难怪你对我那么好、难怪你说过‘你只希望我幸福’……”
钱莫愁听见自己的笑声飘在空中,却笑得好悲凉、笑到她蓦地捂住耳朵,不敢再听。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一开始只是不想你再为了关博文的事而虚度自己的生命,但我后来爱上了你--”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还有你该死的爱!”钱莫愁突然大叫出声,手脚并用地起身,拚了命地想冲离开他。
“听我说!”关德雷扣住她的腰,不让她离开。
“放开我!”钱莫愁推不开他,发狠似地在他的手臂上又抓又打。
“不放!这辈子都不放!”关德雷语气坚定地说。
“为什么不放?是想代替你弟弟来保护我?还是为了完成他的遗志,无论如何都要得到我?我究竟欠了你们家什么!”她叫到喉咙刺痛,痛苦地低喘了起来。
“我爱你。”他拥着她,心疼地抚着她的后背,无数亲吻落在她的头顶。
“我不相信骗子的话。”她用尽力气死命抗拒着,不给他靠近的机会。
“你以为我想这样吗?我一开始甚至是无法原谅你的!”关德雷捧住她的脸,对着她大吼出声。
钱莫愁停止所有挣扎,像个破布女圭女圭一样由他掌控着身子。
“一开始调查你,是想知道博文为什么会钟情于你。等到伤痛过去,我开始恢复理智,知道不是你的错之后,我已经习惯了你的身影。我开始想知道你为什么愿意为他放弃你该有的彩色生活,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能那样爱着他……”他急切地说道,只希望能从她脸上看到一丝的释怀。“后来,当我明白你并不爱他,压垮你的只是内疚时,我高兴却又不安。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的欺骗。即使这样的欺骗是因为情不自禁……”
“够了。”钱莫愁打断他的话,虚弱到就连被他搂在身上也没有力气反抗了。“我不想听这些。我只知道我好不容易站直身子,你们又要来压垮我一次。”
“博文的事不是你的错。”
“宽恕我自己的理由,我可以说出一百个给你听。但是,你爸不会接受。”钱莫愁伸手轻触着他的脸庞,气若游丝地说道:“我真该给你一巴掌,你不该开始这一切的……”
“我们可以帮你编造一个新的身份,我爸没见过你。”
“若是他们知道了真相之后,我岂不再加一条罪状?”钱莫愁苦笑地推开他的手,游魂似地往前飘着。
“莫愁。”关德雷挡住她的去路,握住她的肩膀。
“不要碰我。”她木然地说道:“我想回台湾。”
“等我们把事情谈出一个结论后,我就带你回去。”他握住她的肩膀,希望她能看着他。
“我没办法再待在这里,我要回家、我要回姊姊身边……”
一声哽咽卡在喉咙里,钱莫愁捂着嘴拚了命地忍住,就怕这声哽咽一旦月兑口而出,她就会哭成几年前的那个她。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关德雷红着眼眶,紧抱着她颤抖不止的身子,嗄声说道:“我应该更早告诉你真相的,我不该只因为希望你留在身边……”
“我要回台湾我要回台湾我要回台湾……”她不听他说什么,只是不停喃喃自语着。
“我陪你一起回台湾。”
“不要!”钱莫愁惊跳起身,眼神惊恐地拚命摇头、摇得头发披散满脸却仍无法停止。“不要,你这么千里奔波,万一又出什么状况。你……你叫我怎么面对你的家人……”
她说得牙齿打颤,望着他的眼神,恍若他是个吃人的恶鬼。
关德雷看着她慌乱的样子,心痛得像被人千刀万剐。
是他的私心隐瞒,才会逼得她走到这一地步的。
“我怎么有法子眼睁睁地看着你离开?”他说。
“如果你不想再眼睁睁地看我继续过悲伤的人生,你就该放手。”她的拳头无意识地一下又一下地捶着疼痛的胸口。
“我派人送你回去。”他想握住她的手,却被她挥开。
“你帮我订机票就可以了,我自己搭车去机场。”钱莫愁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在我订好机票前,你先回房间休息。”
“我不要待在这里,我不能……”钱莫愁步履蹒跚地走着,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不止。
他再度挡住她的去路,低声说道:“你若出事了,要我和你姊情何以堪?”
她仰起脸,整个人像是被调慢了五倍播放速度一样地,木然地看向他。
半天后,她打了个寒颤,抱住双臂,像个好孩子一样地点头,缓缓说道:“好,我不出去,等你订好机票。”
说完,她像抹游魂似地飘回他的房里,砰地一声关上房门。
关德雷看着那扇门,高大身躯像被人狠狠殴打过,只能粗喘地沿着墙壁缓缓滑落到地上。
他生平不曾感情用事过,他总能在权衡利弊得失后,做出最好的判断。所以,他才能年纪轻轻便拥有一番事业。
唯一的例外,是去见了她。
谁知道,就是因为这样的一个例外,便让他得到这样痛不欲生的教训。
关德雷狼狈地走向酒柜,决定他什么都不愿再想。
他要喝到大醉,因为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
他到底想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