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上工的日子!
巨大的河床上奴隶如蚂蚁一般蹲在地上一寸寸前移,一层层被挖出的土还没经历阳光的照耀,很快便被后来的奴隶踩为平地,渐渐又硬如坚地。
风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穿梭而过,激荡着大家拖拉在地上的袍角,忽闪忽闪,像是落在地上的蝙蝠挣扎翅膀飞翔的样子。
鸾嫣月拿着铲子,一铲一铲无聊的挖,来了好几天,她发现自己的心情渐渐好起来了!夜深人静时,她会觉得自己很皮实,有种百折不挠的精神,居然还能这样好好的活着!生活中确实有太多矛盾是无法解释的!
鸾嫣月自身最大的缺点就是爱逃避!她喜欢逃避,本能会选择逃避,这种处事方法其实是不好的。可如今,就因为她完全逃避去想那些问题,完全逃避过去的思想才让她渐渐又活过来了。
身体上的痛远远不如精神上的痛!这点她终于相信了!如今的她已经将精神上那要命的痛隐藏了,而是开始享受这身体上的痛!算是一种心理弥补吧!她觉得伤害了骞王,就应该让自己苦一点,只有这样才能让她不那么歉疚吧!所以现在无论身体上的痛有多痛,也影响不了她的生活了。
“洛大叔,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挖到粉钻?”鸾嫣月瞄着监工的动静,压低声音问。
几天来,鸾嫣月已经和这位沉默的男人混熟了,不仅是这个男人,还有她所住的那个屋子里的所有人。
她们所住的地方就跟现在的宿舍似的,不过大家都是打地铺,用稻草做褥,不算厚的棉毯做被,那个矮小的屋子里一共挤着七个人,她和洛大叔除外,还有三个男人两个女人,那五个人基本不说话,每天就知道低头挖粉钻,回来除了吃饭就是倒地睡觉。只有这个洛大叔,他有时候会独自坐在屋子里直到半夜还在出神,神色如出神的鸾嫣月一般。
鸾嫣月明白,那样的神态,是只有心怀无尽思念和委屈无奈的人才有的神态。
所以鸾嫣月总在心里念:同是天涯沦落人!但她没有好奇心要知道洛大叔曾经有什么样的经历,别人的伤疤还是不要揭为好,她就不希望别人揭她的伤疤,因为只有她明白伤疤被揭的疼有多深刻!
洛大叔的名字叫洛中流,当时她一听这个名字就忍不住赞叹:“中流砥柱,实在是个好名字!”记得当时洛大叔听到她这样说后,眼里闪过的一抹得意,那完全不是一个普通人会有的神色。
一阵疾风迎面刮过,鸾嫣月听到身边的洛大叔发出一声微弱的叹息,他没有回答她的抱怨,依然认真仔细的挖粉钻。
“你干嘛不理我?”鸾嫣月又问,“你不开心吗?”。
“话多会误事!”洛大叔冷冷的驳了句鸾嫣月,头都没有动,心想这女子怎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前天才因为上工时说话挨了鞭子,今天就又开始说话。
鸾嫣月悻悻剜了他一眼,专心挖土,可是都几天了,除了这半红不黄的土壤,还有土里偶尔钻过的蚂蚁,她什么都没有挖到。这些人确定这里有粉钻吗?!不会找错地方吧!
这时,一直站在不远处的监工拿起一卷竹简,朝蹲在地上的人潮一扫,冷冷的说:“惩罚礼开始!西屋九十六号,洛中流;扬花;昝冬晨;红莓;木柏;绿瓜”
洛大叔握着铲子的手微微一颤,他双手拄着膝盖僵硬的站起身,紧接着鸾嫣月身旁的几个人一起站起来,这六个人都是她屋子里的人,西屋九十六号,就是她屋子的号数。
惩罚礼?什么惩罚礼?
好像每天这个时候都有人被点名,都是说去接受惩罚礼,可那到底是什么?
这时,鸾嫣月想起那日清早听到的那一声声惨叫!
洛大叔似乎说过这个!
惩罚礼以十五天为期,若十五天内找不到粉钻就要接受惩罚礼!
那一声声惨叫闪过,如雷贯耳!伴着疾风的凉气穿过皮肤一直融进身体!冰冷激开双腿的麻木带出一阵胀酸,鸾嫣月抱住脚踝控制不住跌坐在地上。
啪的一声!
细脆的鞭响声抽打下来,鞭梢抽打过她的脸颊,火辣辣的疼,鸾嫣月本能捂住脸,一声痛叫,然后回身盯着那个冷冷看着自己的人。
紧接着,她便后悔自己的回身了!
那个人明白她眼中的愤怒,反而抡起鞭子一下下的开始抽打!
尖叫声短促而不间断,鸾嫣月护着自己的身体滚在地上躲避,即便如此,她依然不开口求饶!她就是这样的人,打死也不求饶的人!她只是尖叫,一句话都不说。
鞭子大概抽了二十下,那人才冷冷的骂:“贱皮!快挖钻!”然后一收手,把鞭梢拉回手中,头也不回的走了。
全身好像着火了!鸾嫣月不自觉的将皮肤与土地摩擦来解痛,可是还没擦两下,那人又回头看着她,用握着鞭子的手冷冷指了指她。
鸾嫣月忙从地上爬起,拿起铲子,乖乖蹲在地上继续挖。身上一团一团的火扩散开来直到最后相溶一起,快要将她的肉身炼为肉油了。
晚上,鸾嫣月跟着大部队回到屋里,才一进门,就看到六个人趴在地上,扬花和红莓两个女子正低声啜泣,两边的四个男人都是撑着头,不时传出几声申吟。
“怎么了?”鸾嫣月拖着又疼又累的身体来到洛大叔跟前,刚一问出口,就发现他流了很多血,黑色袍子被血染湿,此刻正一片一片往身下铺着的稻草上流。
“怎么了!”她惊叫一声,正欲伸手,就听到洛大叔果断打断她的声音。
“别动我,明天就好了!”
“你伤口肯定很大,怎么可能明天就好!”
“上过药粉了,只要不动,明天就会好,饭食已经发下了,你拿来给我们吃点。”
鸾嫣月犹豫片刻,起身来到门后面一个小木桶前,揭开木桶盖,里面放着几个跟往常一样的黑糊糊的馒头。
她娴熟的取出馒头,拿出自己的碗在门外桶里舀来一点水,然后把硬梆梆的馒头在水里泡软后再递给他们六个。
待他们吃过之后,她来到扬花和红莓身边,低声问:“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她们都轻轻摇头,脸上滑过的泪水冲掉被灰尘掩盖的肌肤后,彰显出的也是女人应有的细腻紧致。
这里的人,几乎都看不出年龄和样貌,鸾嫣月也已经是这样了。
他们七个人一天只有小半桶喝的水,根本不能洗脸,洗手,因为很多时候水都不够喝,若用完了,只能等明天一早发新水。可如果不懂节制,大家就总会没水喝。所以无论怎样的天气,这里都没人洗脸,日子久了,就都成“黑人”了,除了眼珠的颜色不一样,其他地方都看不清楚了。
看着扬花和红莓呼吸带动身体上下起伏的背时,鸾嫣月突然发现一件事,因为她们的衣服都还完好无损,虽然被鲜血濡湿,可却一点破口都没有!
不应该啊!
如果穿着衣服打,身体不会破成那样啊!
难道!
呼吸哽在喉间,鸾嫣月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硬如石头,她扫过扬花和红莓噙满泪水的眼睛,肠胃一阵揪痛!
难道!难道!她们没有穿衣服!
鸾嫣月扶住断了连接的心跳,小心又谨慎的问:“惩罚礼是用什么惩罚的?”
最边上的绿瓜抢答到:“惩罚礼就是月兑了袍子把人按在地上,四个人用板子打,我是四十下,洛大叔是五十下,红莓和扬花都是十五下,冬晨是三十下,木柏是三十五下。”
“为什么要月兑袍子?数字怎么都不一样!”颤抖的声音从鸾嫣月沧桑又深沉的喉间冒出时,带出一连串诡异又惊怕的情绪,令闻者动容。
“穿着袍子打每天要破坏多少衣服!”绿瓜激动的说,带动背上的伤口,只听他痛的哇哇乱叫。
洛大叔补充他的话到:“惩罚的数字以年限而论,第一年都是十五下,隔一年加五下,我来此八年了,所以要打五十下。”
…………
…………
“那么…”鸾嫣月抽住的脸庞上,机械的眼珠看向扬花和红莓,“你们也…”
红莓一听她这样问,原本啜泣的声音如打开的喇叭,爆的一声炸开了。
扬花忙安慰她:“都一年了还没学会收敛,你还想被糟践吗?”。
听到她的话,红莓又急忙止住哭声,只敢压抑的抽抽,泪如雨下,一直顺着喉咙流进胸膛。
“什么…意思”鸾嫣月看着扬花,灵魂像是在月兑皮,已经从脚底破到脑袋上了!
“这里的女人除了找粉钻,还要伺候那些监官!”
“什么?”鸾嫣月脚踝一扭,跌坐在地上!
这是慰安妇!她要去做慰安妇!
不要!不要!坚决不要!
“怎么样才能躲过?”她完全丢失灵魂,坐在地上,痴傻的看向洛大叔。
“除非你找到粉钻!不过即使你找到粉钻,也是要伺候他们的!”
“我不要!我不要!”
“在这里,完全不由你!如果死不了,就只能活下去!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你能找到足够多的粉钻,他们或许会放你一条生路!但也只是或许!常年身处这里,那些人早没了人性!”
“谁要敢动我,我就杀了他!”鸾嫣月冷冷的说。
“这也是办法!大不了一死!就怕你死的太低贱凄惨而已!”
鸾嫣月双手抱住膝盖,用力再用力,直到勒的自己疼才停下来!
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动她!
“确定那里有粉钻吗?我来这么长时间了,都没有听到有谁挖到。”
“他们说有就有!你才来几天,我都八年了,只见过一个人找到过粉钻。”
“什什…么?”鸾嫣月吓得往墙上缩,任何感觉都在一瞬间荡然无存,她咬住牙齿,狠狠的下着决心,死都不可以!
对!死都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