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诊病
他英朗的脸上团起一股杀气,急着冲上前来几步,挟我之人将刀驾到了我颈项之间,呼道:“你再过来,我可就不客气了。”
孟是被迫立在不远处,一双眸子显出血红,一动不动的盯着挟我之人。
林安或许是被刚才那人踹了一脚,艰难的滚到我们面前道:“好汉手下留情,你们求财我们给就是,就是千万别伤了我家主子。”
领头之人听了,哈哈笑着,忘形道:“早这样就行了,何要费这么多事。”说着又一脚踢向了林安,道:“快,去把好东西都拿出来。”
或许是他太大意,又或许是孟是的手脚太快,才一转眼时间,孟是已踢掉了领头之人手中的大刀,顺势将他禁锢在手中,锋利的长剑紧紧的抵在他的脖子上。
形势突变,所有人都未料到,孟是怒道:“盗亦有道,你们如此卑鄙,我亦没什么可忌讳的。”
另外几个劫匪见状以最快的速度划分好了战场,俱站到我身后,对着面前的孟是道:“快放了我们头。”
孟是笑了笑,慢道:“江南江北,想必没人不知道震江镖局的名头吧。”
几个人听了,面面想觑,接而都露出了颤惧之色。
孟是接着道:“不错,你们今天运气不好,遇到的正是震江镖局,从今日起,一年之内,我可以让你们在江浙一带无立足之地,你们信不信?”
几个人听了更加胆怯,驾在我项间的刀不觉的松了。
孟是见状笑了笑又道:“若是今日你们识相,我可放你们一马。”
挟我之人望着孟是手中气的满脸通红的领头道:“那……那……那我们头……头怎么办?”
孟是不屑道:“你们放了她,我就饶过他,如何?”
挟我之人思道:“好,那我们一起放。”
我从刀下慢慢走出,庆幸我还活着。
地上散乱了几把大刀,我低头绕着走过,霎时之间,孟是叫着“宸儿小心”,雷电般的速度扑倒在我身上。
我还未反应过来他为何会唤我宸儿,只见一把亮晃晃的刀上带着刺眼的红“当”的落地,再看孟是,他的右腿上一片殷红,血如水漫,将衣服越染越红。
我这才知道,是那个领头之人作的鬼,他是故意用脚踢起了刀,本意是想伤我的,或是想一泄心头之恨,却不想,这一刀,被眼前的孟是挡了。
那狰狞的伤口,此刻本应在我身上的,那鲜艳的血,此刻应该从我身上流出的,可为什么,他竟会对一个不熟悉的我以身想护?
我的心仿若瞬间跌下深渊,不知到底是何滋味。
伤人的领头早已被田五田六制服,被摘了面巾,满脸不服气的被压跪于地上。
孟是强忍着腿上的伤痛,吃力道:“我本想放你一马,可你竟想着伤人性命,你这种人如何留的?”
那人听了,只“哼”了一声,偏过头去。
我急着用巾帕捂住了伤口,道:“你不要再说话了,流了好多血。”
孟是听了,抬头望着我,脸庞变的苍白,浅笑了笑,两眼一闭,晕厥了过去。
我一面急着唤着顺意拿些可以包扎的东西来,一面急着问田五田六,可有金疮药之类的。
田五从身上模出了一个瓷瓶,扔于我手上。
林安寻来了些随从随身带的酒,我就着这些简单的材料,将孟是的伤口包扎了起来,暗庆还未伤到筋骨。
再一搭脉,或是练武之人,身底颇好,受了这等伤,气血还算平稳,睡上一觉应该就会醒来。
林安捂着被踹的胸口,于我身后低声道:“小姐,这些人怎么办?”
我起身,对田五田六道:“把他放了。”又对林安道:“拿一些银子送给他们。”
田五田六与林安俱是一脸不解,疑惑的望着我。
我低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孟是道:“他并无大碍,休息几天便可痊愈,再,一切以赶路为主。”
田五田六听此言,虽有不愿,还是放了手中之人,与顺意一起,将孟是小心的抬进了车内。
林安不愿的将一袋银子交到了领头手中,一行人此时都已摘了黑巾,看着手中的银子,仿佛并不敢相信。
我笑了笑,想着人心的弱点,上前道:“你们落草为寇,以命相博,也并非自己愿意的吧!这世道,平民不好当,匪寇未必就会好过,弄不好还会陪上性命,你们说值吗?”。
我微顿了顿,又道:“能从良的尽早从良,实在无奈为寇的,也是要有原则的,欺凌妇儒的事情不能做;恶狠穷苦的事情不能做;害人性命的事更不能做;再者,勿要贪心,做任何事都要对得起良心二字,你们觉得呢?”
几个人呆呆的看着眼前的银子,又听我说了一大篇,都如同坠入云里雾里,不知所以。
我笑了笑,转身而去。
几个人重新安排,又开始踏上了行程,这一段小小的插曲,竟成了枯燥路程中唯一触动我心之事。
雾已散去,天气见好,我望着躺在身边的孟是,心中竟有一种莫名的滋味。
吴县之繁华,数之不尽。
我坐在车内遥遥的看着热闹的街道,人如潮涌,川流不息;舍如高殿,雕刻琳琅。
吴县位于苏州之边,多产桑,丝白如雪,是上乘丝绸锦缎的最大的产地。
这里富硕,这里美丽,这里聚集了江南各方的丝绸商,往来贸易,络绎不绝。
父亲多年之前曾在此购置了一套别院,有意将我与母亲接于吴县游玩一番,但却不知是何原因,被母亲拒绝了。
那时,我还时常想着能到吴县一游之事,可苦于没有机会。如今,我来了这个地方,却没想到,是因为父亲病重,不得已而来之。
世事往往风云莫测,可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处惊不乱?
顺意在一边高兴道:“小姐,你看,他醒了。”
我闻言拉过孟是的手腕,脉过道:“你终于醒了!”
他微睁开了眼,上下左右打量过后,迷糊道:“我怎么睡在马车里?”
顺意听了掩嘴笑了笑:“睡在这里还不好,人家都是在马上颠簸,你倒好,占了我们的位置,睡着软软的棉被还问为什么睡在这里?”
他听言,猛地坐起身,或许是牵扯到伤口,脸上闪过一丝痛楚,问道:“那些劫匪呢?”
我低头摆弄着身下的软被,轻道:“我把他们放了。”
他吃惊道:“放了,为什么要放了,我还没有好好教训他们呢!”
我笑了笑道:“罢了,能少一事少一事罢。”
他本想再说什么,但听我如此说,像想起了什么,低头愣笑了不再说话,
三人同处一车,多少有些尴尬,所幸路途并不远,我便斜靠而坐,闭目养神,不再言其他。
马车随着马蹄声止嘎然而停,我本昏昏然的脑中顿然清醒,撩开帘子,只见眼前堂堂正正的一座别院,门头上用楷书悬着“柳月苑”三字,没错,那是父亲的字迹。
我急着出了车门,林安扶着我下了车,眼中喜忧参半,轻道:“小姐,到了。”
我微颔首,林安上前带我进了苑中。
父亲的屋中,隐隐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药草味和血腥味。
我冲至床头,看到父亲沧桑憔悴,两鬓渐白,枯瘦如柴,整个人毫无生气,我的心如一盏茶杯,瞬间碾地而碎。
我急在床边坐下,开始替父亲号脉。
父亲的脉象时虚时实,我细诊了半天,只觉得那之前所道的风寒之症皆已消失,如今反而是脏腑亏损、元气虚弱,手脚发热,气血不顺。
正想着间,父亲突然剧烈咳嗽了起来,人虽睡着,但整个身体却被牵动了起来,我搭紧了脉,这一刻,脉象竟又变的沉细而少力,再一看父亲微有发红的双鹳,淡白的舌苔,一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难道,难道?我不敢相信!
周年低首立在一边,看到我的脸色凝重,皱眉不语,突然跪倒在地,原本颤抖的身躯更加抖动起来,伏在地上,深深自责道:“小姐,您处罚周年吧,周年没有照顾好老爷。”
周年是管家周叔之子,自幼和林安一样跟在父亲后面行商,为人虽有些轻浮,但真正做事倒也用心。
我紧闭了闭眼,强忍回欲流出的泪,低道:“起来好好回话。”
周年起身,我问道:“之前给老爷诊病的郎中呢?”
周年道:“小姐,郎中是方家秋民去请的,是吴县最好的郎中,那郎中来看过老爷两次,第一次开了药走了,老爷吃了药也见好。后面老爷因为操劳生丝的事,又病下了,那郎中来了,开了药,摇头道半个月内见好可再去找他,不然,就不用去请他了。这几天,秋民与小人们天天去请,他听闻老爷病重,就不愿来了。
我拉起了父亲炙热的手,忽然明白了什么,急道:“将那郎中开的药方都拿来我看看。”
第一张药方写的无非是一些去寒之药,所用之药均到位不差。
我埋头暗思,若是平常风寒,按此方煎药服用五日,大可痊愈。
第二张药方虽也是关于去寒之用,却在中间又加了些白术,山药,桔梗,大枣,黄芪,莲子等药,与我想象的完全一样。
那个郎中早就诊治出父亲有风寒转成痨病的症状,才会开了这些药,才会对陈年道,服了药若是好转便可再去找他,若是不好转,他也不愿也不敢来看了,原来如此。
我捏紧了手中的药方,抬头对着屋中的五六个人道:“从今日起,没我的同意,所有人不许进入老爷的屋中。”
几个人面面相觑,虽有不明,还是低头道:“是。”慢慢退出了屋中,守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