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后 第三十八章 好狂妄的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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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恒继续调查李府的种种,唐若痕三人也没闲着,端坐在茶馆里细细品着茶吃着糕点,神识却在整个茶馆里暗暗记下众人口中的各种小道消息。

“咦?”唐若痕放下茶杯,眼神飘向巷子尽头,蹙起了秀眉。

“去看看?”墨石也注意到了巷子深处浓重的戾气,提议道。

“不用。”唐若痕仍皱着眉看着巷子内,“她来了。”

青云镇的小巷胡同多不甚数,窄而幽深,加上气候湿润常年微雨,巷子更是青苔斑斑潮湿腐浊。虽是白昼,巷子内久没阳光仍是昏昏暗暗的,许久才渐渐显现出一个人影来。

唐若痕在茶馆二楼仰视着那个犹如鬼魅般的人影,长发垂至臀部混着泥巴滴着黄泥水,一身破破烂烂的灰麻布只胡乱护着重要部位沾着还未凝固的血,双臂双腿伤痕累累肮脏不堪。

那人忽得抬起头来对上唐若痕注视她的目光,唐若痕暗暗心惊,她还是个活物么?眼睛如同死物般灰暗不带一丝色泽,颧骨凸出脸颊深陷,仿佛只是在骷髅上蒙了一张皮,僵尸般毫无生气。

“啊!鬼啊!有鬼啊!”

巷子里划过一个女人长而尖锐的叫声,接二连三,整个巷子瞬间沸腾起来。几个胆大的壮硕的汉子拿着家伙畏畏缩缩地探出身子,却迟迟不敢靠近那可怖的人影。

唐若痕和那人影仍在对视。

隐隐地,唐若痕才看到人影右脸上的刺印,在颧骨和深陷的脸颊间刺着一个青色的“奴”字,因其脸色灰败那个“奴”字反倒看不太真切。

这时突然传来一个细微的声音:“好像是李府家的奴才三荷。”

“李府家的奴才?三荷?”

众人一听“三荷”这个名字皆吓得面如土色,丢下家伙转身就逃。

“小二。”唐若痕仍看着楼下死尸般的奴才三荷,问道,“楼下那小奴才是怎么回事?”

小二斜眼看看楼下,发现三荷也抬头看着她所在的窗位,吓得一个哆嗦,再不敢向下看:“姑…姑娘,那是李府家的奴才三…三荷。”

“哦?一个奴才就把你们吓成这样?”唐若痕的视线一直未离开三荷。

“姑娘有所不知,这奴才是个不吉之人,才进李府没几天,李府家的家禽全部暴毙。李阔李大人的小妾嫌弃她长相丑陋,命人拿鞭子抽她,结果姑娘你猜怎么着?”店小二的眼珠又滚圆了三分,学着说书先生的样子声情并茂起来,“这奴才没被打死反倒是那小妾和小妾身边的丫头都得了怪病在同一天死掉了。听说她们死之前个个面露惧色眼珠子瞪的核桃那么大,是死不瞑目啊!”

听到这里,一向呆傻的大雄神情哀伤起来,看向窗外的三荷目光满是怜悯不忍。唐若痕注意到大雄的不对劲,猜是大雄也想起了过往的辛酸岁月,动了动唇,终于没说出一个字来。

此时此刻,任何言语都太过苍白无力。

她能说什么?说,大雄,过去就过去了忘了就好,胡扯,这话连她自个儿都没法说服自个儿。

墨石白了眼没眼力见儿越讲越得劲儿的店小二,果断打断了他:“这奴才这么厉害,那李大人怎么不赶走她?”

“公子有所不知,青云镇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奴才世世为奴,嫁于奴,生出的也是奴,世世代代永不翻身。奴主拿着的契约不得撕毁丢弃只能转卖于人。可这个奴才,谁敢买啊?经过李大人小妾那一事儿,现在谁都不敢动这个奴才了。”店小二竹筒里倒豆子般噼里啪啦一股脑儿全说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姑娘。”大雄听完三荷的故事,哀求地望向唐若痕。

唐若痕叹了口气,轻声道:“想救她?”

“求姑娘出手相救!”大雄竟起身至唐若痕身旁直直地跪了下去,茶馆的楼木板晃了两晃。

店小二这才明白过来,眼前这天仙儿般漂亮的小娘子是想买下这个不吉的奴才呢。忙好心人劝道:“姑娘要买这个奴才?姑娘三思啊,这个奴才……”

唐若痕摆摆手打断了店小二的劝说。平日里有个钟恒在耳边唠叨已经够烦儿,今儿个好不容易清静了一会儿又来了个店小二?

先扶起大雄,唐若痕从袖篼里取出些碎银子大发了店小二。看向大雄时眼神里多了几分坚韧:“大雄,用不着说什么求不求的,这人,我救。”

大雄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一个大拜热泪盈盈:“多谢姑娘!”

再看向楼下时,三荷早已没了人影。

唐若痕去李府找李修兵的时候,李修兵正左拥右抱,一双贼溜溜的眼睛还不忘瞅着另一个端茶送水的丫头,好不风流快活!

见唐若痕到来,李修兵慌乱地推开了坐在自己怀中的两个姿色一般的女子,满脸堆笑地凑上前来,搓着双手道:“姑娘,你……你来了。”

唐若痕微微含了含首,淡淡道:“打扰公子雅兴了。”

李修兵尴尬万分,干笑了两声:“没有,没有,刚刚…我只是…只是…”

“公子。”唐若痕没那么多时间在这里跟一公子耗,开门见山道,“听说公子府内有一个叫三荷的奴才。”

三荷!

李修兵脸色变了数遍,惧道:“姑娘打听这个…做甚?”

“可否请公子割爱将这一奴才转卖于我?”唐若痕神色如常。

“什么?你……你……”李修兵不可置信地看向唐若痕,这个女人难道没听说过三荷的事?

唐若痕最不屑于同这种只懂吃喝玩乐的公子讲话,若不是为了那个三荷,唐若痕皱了皱眉:“公子,能否割爱?”

“可以,当然可以。”李修兵立马去取三荷的卖身契,仿佛怕唐若痕反悔似的。一面心里又为这个貌美如花的美娇娘惋惜,心里盘算着以后可得和这女子保持距离了,免得一不留神又和那个三荷扯上联系。

取了三荷的卖身契,李修兵只象征性地收了几块碎银子,便推托说身体不适急急送走了唐若痕和三荷。

第一次见新主人,三荷也不行礼,死灰般的双眼看着唐若痕,眼底闪过一丝不被察觉的吃惊。

带三荷回了住处,大雄比谁都开心,急急忙忙为她打扫房间,购置物品,殷勤地很。

三荷只是冷漠的看着,并不回应大雄的热情。

坐在唐若痕屋内,墨石冷冷哼道:“好狂妄的奴才,比你这主人狂妄多了!”

唐若痕愣了一些,微微侧目,心道:这个妖孽是在为自己打包不平?

“你看什么?”墨石发现唐若痕偷偷看她(他),换了副表情,笑容妖冶邪气,“怎么。恋上爷的美色了?”

唐若痕汗颜,恢复常态:“有时间研究一下除戾气的法子罢,三荷身上戾气太重。”

“所以说,你买回来的不是个奴才,而是位爷?还得让我侍候着?”墨石愤愤然,“要是钟恒在,他定不会允许你这么干!”

“钟恒?”唐若痕做若有所思状,“什么时候你这么惦记钟恒了?”

墨石语塞,脸色阴沉下来,不再言语,气急败坏地夺门而去,正巧看到对面大雄正乐此不彼地为三荷打点东西,脸色更沉。

唐若痕重重叹了口气,有一种惹上大麻烦的不详预感,她不知三荷来历,但三荷从内至外散发的骇人的戾气却逼的她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带回了一个随时可能宰了自己的杀人狂回来。

若不是杀缪太多,无论如何也不会积郁出这么重的戾气。莫非三荷是冥界中人?唐若痕摇摇头,立马否定了这个刚在心中形成的想法。若是冥界中人,以杀缪为生存之本,她的性子怎会允许她贬为奴才?冥界中人,性子大都骄傲自负,而自负之人若要其为奴为婢比杀了她还难受。

夜未央。

唐若痕辗转难眠,披了件衣裳出了房门。

青云镇是水乡之最,清冷的月光洒落下来,在脚下铺出了一条银白柔长的路。

流水叮咕,立在青石铺就的拱桥上,看着河面上跳跃的光辉,河两边年代已久的建筑物静谧如一幅灵动祥和的水墨画。

心乱如麻,唐若痕纵身一跃跳入河中。

月光下,远处一屋顶上略显萧条的身影怔了一下,看着桥上闪过一抹素白影子,河面上波圈荡开,继而又恢复原样。“又不痛快点死掉,只会让人操心,不省事的丫头。”

那人低声嘟喃了几句,也不见他跳入河中救唐若痕。

“唔…呃。”

河面上露出个小脑袋,左右摇晃几下甩了甩水,样子像极了一只调皮的小狐狸。

月白的光辉下,唐若痕沾着水珠的小脸风情无限宛若仙子。

忽然感觉到了些什么,唐若痕猛然转头,却见四周水墨画似的风景依旧,并无一人。

贴着墙根,黑暗中只依稀看得到一个男子欣然的笑唇:“果真是个不省事的丫头!”

在冰凉的河水里浸泡久了也觉得寒,唐若痕打了个哆嗦,郁闷道:“果真是三百岁的身体,吃不消了。”

突觉戾气压人,唐若痕仰头望去,与第一眼相见时的情形逆转,现在身在低处是她,一袭长发滴着水珠的也是她。

三荷沉寂地站在拱桥上如一尊雕像,一袭鹅黄的薄纱长裙将她身形修饰得修长,略显蓬松的薄纱质地很巧妙地盖过了她的干瘦,看上去总算有那么一点肉了。

只是那张脸,虽着了淡妆却还一如初见时的灰暗死气。三荷便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河中的唐若痕,不施礼也不说话。

这个奴才果真很狂妄。

再说三荷这一身服饰,唐若痕不禁摇头,这个大雄就是粗心,给三荷置办的物品比自己用的都高档。她倒不是可惜那点银子,就是这种样子让别人看去了传开总是不好。那些杂嘴的凡人保不准会把唐若痕传成什么样子呢。

“身上伤势如何?”到头来还不是她这个主人也打破沉寂?唐若痕颇为无奈自嘲地笑了笑。

哪料三荷架子更大,仿佛是嫌唐若痕打破了她要的安静,没说一个字也没个回应手势,直接走了。

唐若痕的表情僵在脸上,直到身体承受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之后才讪讪地爬上了岸,嘴里咕哝着:“我这到底是什么命啊?买回个公主来让我给她当奴才!”

一路咕哝着,拖着滴水的长衫走出一条水路回了住处。

明月之下,屋顶之上,又多了个飘然的身影,一站一坐,看上去极是协调,甚至给人种超然物外的祥和之感。

“木深,你家这小丫头倒还真会惹事,青云镇上千奴才偏偏就挑中这么一个祸害。”其中一人说道,陈述的语气,无波无澜。

另一人痴笑两声:“我从来没期望过她能安分不惹事。”

“哦?”那人仰起脖子喝了两口辣酒,声音少有的含了几分柔情,“为了你,为兄可是浪费了很多精力时间,你打算如何赔偿为兄?”

乔木深狠啐一口,剜了他一眼:“呸!杨和玉,你好歹端着点架子,世人见了你这样,我看还有哪个人对你尊敬得起来!”

杨和玉哈哈大笑了几声,提着酒壶,消失在了月色之中。独留乔木深一人想着如何不留痕迹地帮他那个不省事的丫头挡下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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