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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多久没叫过我表弟了?”杨一晃晃杯中的酒,懒散地抬起眼皮瞟对面的人一眼,又低下头,将杯中的琥珀色液体一仰而尽。百度搜索会员登入
管尘西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夹着烟的手指弹了弹,烟灰飘落到透明的桌面上。半晌他张了张口,声音低沉:“好久了……”
又是一阵沉默。
酒吧里很安静,现在是白天。这家酒吧是杨一的朋友开的,他们来的时候还没有营业,他直接打给了朋友,叫来了服务员,开了门。外面很冷。两个人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进来时热气扑鼻,管尘西打了个喷嚏。
“他住院了。”管尘西掐灭烟,好久没吸烟了,触砰时手指都不再亲切了。
“谁?”杨一终于放下那漂亮的水晶杯,似笑非笑地眯着眼看他。又似醉而非。
“你少给我打哈哈。”管尘西瞪他一眼,杨一却在朝他窃笑。“你知道的。”
“是,我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种通讯工具叫手机。这世界上还有一种媒体叫电视……”
管尘西抛过来一个凌厉的眼神,杨一立马识趣地闭了嘴,讪讪一笑,耸了耸肩:“不说就不说喽。”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犹豫了一下,还是给对面那个空杯子倒满了酒。
“早就得了信儿了。”
只是,都瞒着你。唯独瞒着你一个人。
可是。即使不瞒着,你也不会伤心不是吗?
杨一举起酒杯磕了两下玻璃桌,“表哥,喝酒。”
“杨一,”管尘西拦住他的手臂,夺过他手里的那杯酒放在桌子上,“我很难再爱他,我……恨他。”
恨,真恨,怎么能不恨那个人。又负心,又狠心。
当年他的妈妈杨槐虞就是瞎了眼,才陷入那段不堪并且不幸福的婚姻,起码在他看来是这样。
在幼小的管尘西面前,他高大的父亲从未抱过她温婉高贵的妈妈,甚至连抱他都是极少的。他记得小时候看到寒越骑在父亲的脖子上时羡慕极了,于是一个人颠颠地跑回家等到近半夜终于盼回了父亲,要父亲抱一抱时,他却说,儿子,你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让人抱着。
可是他却经常抱她和她,他的心肝和宝贝,他的妹妹和后妈。
“杨一,他从来没抱过我。”他吐了一口气,又点燃一根烟,烟雾袅袅升起,又高高的飘散。弥散在巨大的洪流中,寻不见踪迹。
“或许,我出生时他抱过吧……可是我不知道。”他接着说,像是自言自语,眼皮沉下,嘴角自嘲般牵起一丝笑。
“我十四岁学会吸烟。”他把烟圈喷在对面杨一的脸上,自己因这恶作剧呛了一嗓子,咳咳地咳出来,甚至咳出眼泪。他擦了擦眼角,满不在乎地又吸了一口,“呦,你看,我功力退步了。”
“表哥,来喝酒。”杨一重新举起杯子,举齐至胸口前等着他的动作。“一醉解千愁。”
管尘西把烟头狠劲按灭在烟灰缸里,举起那杯一直未碰过的水晶杯:“好,一醉解千愁!”
第二天近中午的时候管尘西才醒来,因为宿醉,头又痛又沉,他直挺挺地坐起身,闭着眼下床,走了两步却磕碰在了桌角上,疼得他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管尘西跳着脚退回床边坐下,捂着脚揉,这下子是真的清醒了,抬头一看,傻眼了,这不是他家啊……
他正疑惑时恰巧有人敲门,只敲了两下,门就被推开了,管尘西定睛一看,竟是杨一。
“哎哟我的表哥,你那是什么表情啊?怎么失忆了?我是杨一……”杨一把手伸到他面前晃了晃,“怎么,真不认识了?”
“嗯?什么?”管尘西又犯晕,一大早上的,杨一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一大堆,结果愣是抛出几个无厘头的问题给他。
“表哥,别告诉我你忘了这是哪儿?西山!”杨一忽然拔高嗓门,“傻了,你绝对傻了,我要告儿女乃女乃去!”杨一张牙舞爪地转身跑下楼,蹬蹬蹬的声音渐渐消失在门口。
管尘西终于回过神来了,西山,西山!感情他居然跟着杨一到这边来了,确实是好久都不来这边了,难怪认不出啊。
他放下脚,站起身打量这间空旷的房。欧洲田园风格的豪华装修,无处不彰显着主人的身份:我有钱,我很有钱。
管尘西为自己的小邪恶轻笑出声,活动活动脖子,有点僵硬啊,想必昨晚定是睡得不好,他认床,就算换张床单也会不自在,即使喝多了,他还是能想象出自己昨夜的情形,翻来覆去呗。
管尘西的眼神最终定格在墙上那幅油画上,浓烈的色彩,细线条的勾勒出一个美丽的年轻妇人,像是蒙娜丽莎,又神秘又勾人。可是无论如何都勾不走那个人。
虞美人。
瞧,多美的名字,多漂亮的人。
管尘西动了动他的喉咙,有些痒,有些酸疼,像是噎着一口血,又有点腥甜。哽在喉头,让人无发咽下呼吸。
杨槐虞,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东流。”
他轻念出声。这首词是小时候母亲一句一言教给他的,他记得真切极了,因为他妈妈的名字里有个“虞”字。以前他并不理解那词的含义,母亲也并不讲给他听。直到她离世,直到他真正从课本上学到时,他才体会,什么叫往事知多少,什么叫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他的指尖抚上那被表框起来的油画,快要触及到画中人眼角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他赶紧收回了手指,退后,又深深凝望了一眼那画,转身迎了出去。
“姥姥!”他和正要进门的两个人撞了个满怀,稳住自己,抱着那老妇人,“姥姥!”他又叫了一声,这次满是撒娇的味道,杨一在旁边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随即眼睛里憋着笑,抱着胳膊说:“哎哟,瞧我这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得有二斤了嘿!”
秦微霜回手拍了他手背一下,“说什么呢,去,给你哥哥沏茶去!”她又转过头来抱着管尘西,“哎哟我的心肝儿啊!”搂着管尘西的下了楼。
杨一嘴里笑着说遵旨,仍是没动,侧身让了路,看着那一高一矮的身形缓缓走下楼,扭头看着那复又空荡荡的屋子,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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