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随着暮色越来越重,家里的朱雀大门越来越近,我渐渐的感觉到围绕我一整天的快乐感觉正在渐渐地离我而去,我很想很想抓住,伸出手,它却迅速地消失不见。今天好像一场梦,梦见一个完全不一样的自己,梦中的自己没有痛苦,没有心事重重,没有前后考虑,只有蓝天白云,只有青山绿水,只有欢呼雀跃,只有快乐幸福。
“再见!”他露出雪白的牙齿,我心中一动,“再见!”再见又是何时?
回到家中,先去给父亲母亲请安,父亲早已痊愈,终日忙些朝中事,母亲闲下来,尽显孤独,我有点为自己今日外出不顾家人的自私行为有些愧疚。回到自己房间,我默默地坐在椅子上,回想今日的点点滴滴,这一刻却已清醒。我终是要回宫的人,命运如此,不可违背。
微微叹了一口气,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
之后的几日我一直在家里陪着母亲,一同在灶间忙碌,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吃顿饭,下午跟母亲一起拉家常,日子倒也平淡安逸,只是好像少了些什么。
红枕这几日闲的发慌,终于闹腾着求我陪她去街上了,街上依然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又来到了河边的棋摊,我不禁又坐了下来,对着那黑白子发呆。红枕百无聊赖的往河里投石子玩。
“哎,黑鹰!”红枕突然向河岸那边招手,我抬头一看,黑鹰也在河那边住了脚步,却不见楚槐的身影,我有些失落。红枕拉着我飞奔过去。
“延诗姑娘。”黑鹰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向我打招呼。
“你怎么回事,我这么大个活人站在这儿你没看见啊?”红枕翻了个白眼。
“我家公子寻姑娘多日,想必姑娘很忙,如今有缘遇见,不如去茶楼一叙?”黑鹰并不理她,像例行公事一样的向我报备。我有些紧张,他在寻我。
“好啊,好啊,走。”被红枕推搡着,我都没有拒绝的机会。
在那个茶楼的隔间里,楚槐对着几上袅袅的檀香发呆,屋子里静的出奇。他看见我们来了,眼中闪出一丝欣喜:“请坐。”
他缓缓地给我们各自泡了一杯茶,自己也在一旁慢慢品着,一时无话。气氛有些让人不舒服,红枕打破了沉默:“黑鹰,你们怎么还在汉中啊!”黑鹰并不回答,气氛又恢复冷清,红枕有些讪讪的闭了嘴。
“我们二人上路孤单了些,想要寻个同伴,一同游历秀美河川,却不知它是否愿意。”我被楚槐的话惊住,抬起头,他看着我,眼睛里像要滴出水来。
我脖子一缩,顺下眼睛:“我想她并不是不愿意,只是还有太多其他东西难以割舍。”说出这句话,似乎带了哭腔。
“我明白了。”他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云淡风轻,没有了刚才的热情。那一刻我突然有些难过。忙喝一口茶想要压制住心情,却反被呛,咳嗽不止。他温柔的递过手绢,我拿过掩住了整张脸,手绢湿了,不知道是不是泪。
回到家中。
“延诗,你今天很难过吗?”。红枕面露难色,她看出来了,她是那样大大咧咧,又是那样心细如发。
“没有啊,我很开心的,红枕你也是吧!”我装作没有落差,挫败感,轻松地对她笑。
她在我身边坐下来:“我跟你认识这么久,那次在郊外,第一次看到你,你那么轻松的一面。如今,你又变成心事重重的模样,我看了好心疼。”
我低下头,不语,我该如何不心事重重,我不可以表露感情,不可以追求自己的幸福,因为我身不由己,我随时可能丢了性命,随时可能连累家人。
“你喜欢楚公子,对吗?”。红枕试探着问。
我心里一惊,并不回答,半晌,抬起头:“红枕你喜欢黑鹰吧!”
红枕脸色一变,点点头,又悄悄地摇了摇头:“并不,我们这样的人,是不该有喜欢的人的,他只是我的好朋友,仅此而已。”以前我并不相信一见钟情,现在我相信了,对一个人动心只需要一根羽毛飘落的时间。
她突然抬起头:“延诗,我们不该有情,我们注定是要回到宫中,孤老终生。”她有些黯然神伤。
我握了握她的手:“没错,你说的没有错,今天就当我们给自己的灵魂放个假,我们,终究是我们自己。他们,只是我们人生中的过客,也许今生也未能再相见。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今晚,我跟你睡吧!”
“好!”
那一晚,我没有做梦,可是醒来却发现湿了枕头。
早上刚刚醒来,一个小丫头前来报信,说是父亲让我赶紧去前厅,我隐隐有些不安,该来的还是来了。
原来皇帝已经知道瘟疫被顺利平复,十分高兴,称国之大幸,特任父亲为客卿,即日回朝。而我不仅恢复了位分,还晋了傛华。看得出来父亲母亲非常高兴,张罗着回朝事宜,我只得在一旁赔笑。
坐在窗前冷眼看着来来往往送礼巴结的那些官员,我觉得有些好笑,他们前段时间还在拼命的诋毁我,如今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在这汉中,值得怀念的好像只有楚槐和黑鹰了,如今我要走了,理应去道个别吧。
四处找了红枕,却不见她的影子,我只身去了客栈。原来红枕早来了客栈把黑鹰拉了出去,呵,好一个雷厉风行的红枕,却与我有了一样的情运:不得善终。
坐在桌前,随着那张俊美的脸庞,我用最平静,最不起波澜的声音缓缓告诉他,我要跟着父亲回咸阳,日后不得见了。我竭力压制,却依然听到了我声音中的颤抖。
他没有说话,只是解下了腰上的玉佩,放在我的手心里,“我们算朋友吧!”
我点点头。
“就算以后没有机会见面了,至少咱们朋友一场,这个玉佩,虽然是个俗物,也不值钱,给你作道别礼吧,以后也算有个念想。”
隔着玉,他握住了我的手,我能感受到那传过来的温度不带任何,只有眷念。
我道了谢,他默默的松开手。我想了想,从头上拔下一只桃木簪,这是还在深山中,父亲亲手雕来送给我的成人礼,几年来我一只带在身边,“我没有拿得出手的礼物,这个是我珍藏多年的,给你作念想吧。”
至此,相对无言,离别的时候,说什么好像都是多余的,只有互道珍重。
不久,我就坐上了回咸阳的马车,这马车比我来的时候乘的要豪华的多,车厢里还有供人躺的踏,甚至还带了小几和放蜡烛的罩子,虽然还有母亲陪着,我却如坐针毡,完全没有来时的雀跃。因为行李仆人众多,路上走得也慢,我也有时间好好的来整理心情。
那日,红枕回来后,闷闷地回房间了,晚饭也没有吃,只知道她房里的灯亮到好晚。我没有去问,因为我知道,红枕她都懂,现在只是需要她自己说服自己走出来,不然谁都救不了她,还有我。
如今的天气已经是初秋了,秋风萧瑟,好像我的心情,我有些自嘲。
“站住,车里的大人,我们兄弟没有恶意,您留点路费给我们,您自然能顺利过去。如果不乐意,哼,那可别咱兄弟不讲情面。”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外面传来一个男人的粗犷声音,我撩帘一看,一群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长得五大三粗,虎背熊腰,身上还刻着纹身的大汉横在路中大喊,赫然是打劫的。
父亲招招手,让随从掏出些钱币去与他们交涉。只见他们商量了许久,那大汉突然发怒,将钱币袋子扔在地上:“大人,您当打发叫花子呢,那可别怪我们兄弟不客气。”说着,就亮出了闪亮的刀。
我心想不好,不顾母亲的阻拦,来到车外:“且慢,休要动手,你们若嫌少,可以出个数。”先稳住他们再谈判,刀剑无眼,可不要伤人。
那领头的大汉看见我,嘿嘿一笑:“还有女眷啊,小娘子生的好标致。哥哥我现在不要钱了,老子现在缺个压寨夫人,兄弟们,给我上。”
我心里一凉,不好,救不了别人反而把自己给搭进去了,下意识地就往车上躲。哪知那大汉虽然一身肥膘,行动非常迅速,转眼就蹦到我面前拉住我的肩膀。我回头一看,侍卫哪里抵挡得住山贼,场面顿时乱作一团。母亲和红枕见事情不妙,上前拉扯,哪里斗得过那大汉,被那大汉一挥倒在了地上。他使劲一勾,我失去重心倒在他身上。他大笑,口中的臭气熏得我闭上眼睛。这次可真的完了。
这时,从道路那边飞来了一个黑衣人,定睛一看,是黑鹰,他三下两下制服了那些小喽啰,他们顿时作鸟兽散。那领头的大汉被楚槐猛击一掌,早吓得屁滚尿流,逃得不见踪影。
“延诗,你还好吧!”楚槐关切的问。
“我没事。”虽然口里说没事,脸早吓得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