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楚正良的前车之鉴,楚家其他人终于不敢再吭声。诚王妃跋扈的名头是众所周知的,得罪了她可落不到好。
明面上不敢,私底下总是要抱怨几句的:“有什么好嚣张的,这么多年了连个蛋都沒下,可见是个不受宠的。看过几年她还能不能这么张狂!”
步星月的耳朵极好,掀了掀眼皮子,淡淡地扫了过去:“方才可是有人编排本宫的不是?”
“刷”她四名随扈的剑已经出了鞘。
出言不逊的人当即白了脸,心有不满的人连嘀咕也不敢了。诚王妃虽则不怎么受宠,但体面却是十足的,诚王似乎并未在外人面前说过她一句不是,反倒诸多回护。再不受宠的王妃,那也是王妃呀!
“若再叫本宫听到一句闲话,就留下你们的舌头。”她的话绝对不是简简单单的威胁。
耍威风耍到楚家头上了,是不是做得太过?别说楚家人,就是马蔺等人也皱了皱眉,但事不关己,也不好多说什么。他们本就觉得楚正良说归晚就是辛蔷薇的话荒谬,被步星月这么一闹,更是只觉得步星月太不像话,把关于辛蔷薇的话茬给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唯独石敬一脸若有所思,他也不信楚正良的鬼话,不过有机会的话,倒是可以利用这个流言打压一下沐归晚。
分家总算是顺利进行,既然楚兰敏这一房已经分了出去,其他房头的人本就是指望着他们这房过活,再揪着不放也沒什么意思,干脆大家都分开,各过各的。
楚大夫人瞬间似是苍老了十岁,挺直的腰板也伛偻了下來,楚家真的是败了。只恨她生了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为了一个女人,把百年家业毁于一旦。
“母亲……”楚兰敏嘴唇动了动,要去扶她。
楚大夫人一把推开他,只说了一句话,叫楚兰敏脸色煞白:“如果你大哥还活着,楚家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世人都认为他是败了楚家的罪魁祸首,连他的母亲都这样看他。
归晚拍拍他的肩膀,楚兰敏抬头望着她:“沐师姐……”
归晚鼓励一笑:“凤鸣,你能做到的。”
楚兰敏眼睛一亮,重重地点了点头。他不会输,破釜沉舟,这只是第一步!
归晚不再多言,点头告辞,追上了步星月:“今日谢谢你。”
步星月淡然道:“我不是帮你,只是不想他再牵扯上你。”悦宁好不容易再次稳住根基,她不想他因为这个女人再出了什么岔子。
归晚一笑:“不管什么原因,你帮了我总是事实。”
步星月慢慢地瞧了她一眼:“我若是你,就不会轻易把这个谢字说出口。”她指的是当年的仇怨。
归晚仍自笑道:“你放心,我素來记仇。不过一码归一码,你帮了我,我总是要谢一谢你的。”
步星月亦是笑了:“这样最好。”
相逢一笑泯恩仇?这样无聊的把戏从來跟她们无关。有些人,注定只能是敌人,成不了朋友。
多年前的步星月,虽然张扬跋扈,却是直來直往,有什么说什么,从不会这样阴阳怪气。归晚望着步星月远去的马车摇头。
小十九一脸迷茫:“诚王妃真是个奇怪的人。她平日里与素不相识的人相处倒好,一遇到相熟的人,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到了诚王面前更是变本加厉,她若能改改性子,何至于叫诚王嫌弃成这个样子?”
归晚愕然,在客栈第一次跟步星月见面,她虽则冷淡,却比茜袖要明理多了。上次在街上帮老人捡梨,之后又给花娘请稳婆,那真心都不是假的。
仔细想了想,又是恍然:“大概,是因为她太骄傲了吧!”
步星月知道北悦宁不是真心娶她,在北悦宁心目中她就是个张扬跋扈,愚昧无知的女人,她在他面前做什么都会被视作惺惺作态。所以,她就从他所愿,跋扈给他看。
步星月会帮她,归根结底是为了北悦宁。她是真的爱他,只是这份爱慕被她藏了起來,恐怕她是准备一辈子都埋在心底了吧?
楚正良说沐归晚就是辛蔷薇一事,有流言传出,却沒引起轩然大波,换得的只是旁人置之一笑。人家堂堂沐家嫡女,怎么会跟一个已经死去的风氏后人扯上关系?
林序听到这个流言时,也有些担心。悦宁却只是望着那跳动的烛焰,涩声问道:“你说,一个贵女会想到用烛台挑断手上动脉这样的自杀法子吗?”。
林序诧异地顿了顿,而后摇头:“大概不会,她们会选择吞金或者烧炭。”总归会想个体面的死法。
悦宁眼底最后一点希冀也弱了下去。是了,若不是被逼到了绝境,谁会想到用这样狠决的办法结束自己的生命?沐归晚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贵女,她怎么编造得出这样的谎话來瞒骗他?
蔷薇真的死了,身受剧毒,而又挑断了动脉,谁能活得下來?
他只是,将蔷薇的一个故人,错认成了她。
……………………
楚兰敏请辞的折子很快被送到了庆昭帝的案头上,庆昭帝大发雷霆,对楚兰敏失望至极,撤了楚家的皇商之位。但他终究顾念旧情,只下了圣旨把楚兰敏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留了几间无关痛痒的铺子给楚家,沒全部收回。
百年的皇商,支撑起一个城池繁华与荣耀的世家,就在这样的轻描淡写中轰然倒塌。旁人只是叹息一声,于楚家人,却是切肤之痛。
他们一声声地咒骂着沐归晚这个妖女,这个扫把星,勾引了楚兰敏,谋夺了楚家的家产。
沐归晚风头正旺,本是朝野上下追捧的大红人,如今被这流言给蒙上了一层灰迹。庆昭帝顺手将原本属于楚家的盐铁酒之经营之权,全部交给了天下商会。乍看之下,沐归晚成了此事最大的获益者。谣言更是越演越烈。
当然,庆昭帝也是乐于见到这样的流言的,官声,乃是官员平步青云的关键。沐归晚身上被泼的脏水越多,官声越不好,才越不可能爬上高位。
何况楚家家业何止是庞大两个字來形容,外人都瞧着沐归晚眼红。可是一样东西,既然传承了百年,其稳固的根基岂是一时能动摇的?它的积弊又岂是一时能纠正的?它这个香饽饽太大了,吞得下的人自然受益,吞不下的就会被噎死。
不管有沒有那个能力,沐归晚骤然接下这么个摊子,定然会阵脚大乱,再加上因为流言名头不好,威信必然会下降。之前他派去的石敬和梁克建都被那个丫头片子压得死死的,趁这样的大好机会,也该翻翻身了。
林千夜难得地上了一次早朝,下朝后就被陆太傅给拦住了去路,陆太傅一张老脸似笑非笑:“右相大人的爱徒果真好本事,不过半年,就将楚家收入囊中了。”他这话不可谓不恶毒,明里暗里就是指楚兰敏被沐归晚的狐媚手段给迷昏了头,才会叫归晚占了这么个天大的便宜。他素來睚眦必报,在大比之前被归晚狠狠地落了面子,又从主考的位置上被拉了下來,成了诸多同僚的笑柄,如今有了这么好的机会,他岂能不出口恶气?
可惜他找错出气的对象了。
林千夜面具下的红唇勾出一个靡丽优雅的弧度:“怎么?陆大人对那个烂摊子有兴趣?本相倒是可以替你提一提,想來我家晚晚很乐意把那个位置让给你。”
楚家偌大的家业,半个出云国的命脉,落到了林相口中,便轻描淡写地成了烂摊子。
陆太傅肃了一张老脸:“右相大人,国家大事,岂可如此轻浮?”
林千夜低低一笑,眼底似有揶揄:“原來陆大人沒兴趣?那真是可惜了。本相还打算从大人的弟子里调几个人到荀阳,看來是本相多心了。”
陆太傅眼角一抽,他的弟子,就是太子伴读,那些都是太子的人。其实他素來以为行商坐贾都只是小打小闹,根本成不了大气候,太子的人去不去荀阳,根本无所谓。只是……林千夜是太子一心想要拉拢的人,他的意思是,要拉拢他,就必须先讨好沐归晚那个丫头片子?
他如今是太子太傅,太子登基后就是名正言顺的帝师,那是何等荣耀!于情于理,他都该在这时候为了太子向林千夜服个软,可惜到嘴的好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他几次张口欲言,又把话给吞了回去。
林千夜嘴角微勾,话他已经放出去了,就看太子句芒够不够聪明了。
“右相大人,把楚家的基业交给商会,目前对归晚來说,有害无益啊!”见陆太傅走了,沐清流疾走几步上前搭上了话,好歹那是他家侄女,他可不能眼睁睁地看她被人算计了,“商会刚刚建立不久,先前牙行里的几项举措又推得急,根基还未稳就想吞下楚家,实在是太冒进了些。”
哎,年轻人,总是太过气盛,考虑得不太周全。她在荀阳任意妄为,哪里知道,她那么多的举措一桩桩一件件,多亏了右相大人在朝中斡旋才能不出乱子?
林千夜弹了弹手指,轻哧一声:“不过是小丫头心软的毛病又犯了。”
他还不知道她?对楚兰敏诸多维护,为了那个毛头小子,想出了这么个釜底抽薪的法子,背负狐狸精的骂名赌上官声和前程不说,还把楚家的那个烂摊子揽上了身。以她的聪慧,又岂会不知此举有多冒险?
“啊?”沐清流愣了一愣,反应过來,“右相大人的意思是,归晚此举,完全是为了救楚家?”他后知后觉地想到楚兰敏爱慕归晚的事,讪讪笑道,“那丫头,太任性了,知道有右相大人在,就这么有恃无恐。”
林千夜似笑非笑:“所以本相也打算以后就置之不理,叫那不知好歹的小丫头载个更头,好记住教训。”
沐清流想抽自己一嘴巴。他怎么忘了,右相大人从來都不是什么大方的主。归晚那丫头竟敢当着他的面,这般回护另一个男人,他岂有不打翻醋坛子的道理?
“那……右相大人,只要稍微教训一下就好,那丫头被娇惯坏了,怕疼。”沐清流违心地道,那不叫人省心的丫头唷,如果此次右相大人再不护着她,还不知道会摔得多惨。她自求多福吧!
林千夜扬了扬眉,要教训那个小东西,他怎么可能假他人之手?她有多娇气他岂会不知?
他已经半个多月沒收到小丫头的信了,是太忙了,还是因为其他?荀阳的风言风语他也知道一些,想來北悦宁也开始猜测她的身份了,不用猜也知道北悦宁会对她说些什么。
那小丫头,就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自以为很凶悍。其实谁对她好一点,就能轻而易举地把她拐走。对楚兰敏如此,对北悦宁更是如此。当日在尚书台还敢说出“若说辛蔷薇对诚王沒有几分情意,谁都不信吧?”这样的话來。他敢肯定,当年若不是北悦宁最后放弃了她,可能现在她就真的心甘情愿做了王妃了。
他是不是该把她栓在身边才保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