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州城的驿馆却不是在宣州城内,而是在宣州城外五里,这里本是洛泉国的一处行宫,洛泉国破,这座行宫就与两座城池一起送给了出云国。虽然比不上洛泉国的皇宫,但作为曾经的一座皇家园林,规模仍是十分可观的。如今用來招待两位公主倒是正正好,一东一西两头住着,相安无事。人们所预料的两女抢一夫打得头破血流的事件并沒有发生。
因为驿馆时常有达官贵人落脚,连带这周围的商铺也繁盛起來,俨然成了一处小小的商业街。
而今这驿馆里住的不是本朝的官员,而是两位邻国的公主,可教周围的商旅叫苦不迭。两位公主自己带來的护卫兵就不必说了,为安全计,李宴楼还派來的五百州牧军驻扎在驿馆外,除此之外,还有两百庆昭帝派來迎接的皇家金吾卫……面对着这些凶神恶煞似的兵老爷,就连附近路上的行人也少了许多——平白无故地多了一个临检的口子,谁愿意花那个冤枉钱啊?
归晚身边只跟了子言一人,驿丞却是不认得她的,细细的查看了请柬,不多时,仁和公主身边的侍女迎了出來。驿丞恭谨却又坚决地要求子言解剑才能进去。
“公主,您一会可要好好表现。这是您的使命,也是见月大人跟贵人娘娘的期许。”行宫深处,一名女官模样的宫女轻声笑道,“若不是为了和亲,陛下怎么可能赐给您这么一个封号呢?您也瞧见了,那林相天人之礀,哪一点配不上您了呢?”因为要和亲,陛下赐了公主一个仁和的封号,这可是嫡公主才有的封号,简直是便宜这个一文不名的公主了。
听到见月大人几个字,仁和公主抬头冷冷地望着她,只是看了一眼,便低头不再不说话。
那女官冷笑一声:“您也不必瞪我,我知道您在想什么。你再怎么想也不过是痴心妄想,见月大人是什么人,他要娶的自然是陛下的嫡长公主,他对您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怎么会看上一个贵人出的女儿?”
仁和公主捏了捏拳头,冷冷道:“你出去!”不,闲不是那样的人,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南楚国,他只是把身上的责任看得太重,她不怪他,不怪他。
那女官站着不动,蹲了蹲身子:“公主您息怒,临行前,贵人娘娘吩咐了,这一路上,您都得听我的。”
“红缨。”仁和公主死死地瞪着她,“我才是公主,你不过是一个奴才!”
红缨笑了:“奴婢自然记得自己的身份,更不敢忘记背负的使命。一会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您可得记清楚了,也省得多受皮肉之苦。”
仁和坐着不动:“你放心好了,如果这是他希望的,我就会去做。”如果见月闲真的希望她为了南楚国嫁给林千夜,她就嫁。他希望她把沐归晚从林千夜身边离开,她就想办法把他们给拆开。她素來是逆來顺受地听话的。
红缨轻笑一声:“这就是了,您只要乖乖听话,总有好处。”听到外面的通传,她故作礀态地蹲了蹲身子,头却昂得高高的,“奴婢还得提醒您一句,您是大国公主,在外人面前别总是这幅娇怯怯的样子,这可不像是一位大国的公主。”也不等她叫起,径自往门口迎了出去。
“沐大人,我家公主有请。”她低眉顺目地向归晚请安,跟在仁和面前判若两人。
归晚好笑,这宫女一看就是个高品阶的女官,在她面前,如此的恭谨,反倒是方才一路走來碰到的那些小宫女,对她这个仁和公主的贵客,很是不以为然。相比起楼嫣然的强势,这仁和公主还真是弱啊,连身边下人都压不住。
“沐大人,我们又见面了。”仁和公主就是先前她在浮云山上见到的那位女子。月余不见,她比当日更瘦弱了些,即便穿着公主的正装,也能察觉到她的底气不足与虚弱,也是,一个贵人的女儿,即便是公主,也活得好不到哪去,难怪会被推出來当棋子。
归晚把一个扭花金镯放在桌上:“公主说,知道这镯子主人的下落?”那个镯子,正是她送给苏苏的,如果只是一张请柬,她大可不來,可是苏苏毕竟是她身边的人,她不得不过來瞧一瞧。
仁和瞥了红缨一眼:“沐大人尽管放心,她很安全,我不过是找个借口想跟大人说几句话罢了。”
“公主想跟我说什么?”
仁和公主沉默了一会,幽幽叹了口气:“沐大人知道这驿馆曾是洛泉国的行宫吧?我的母妃,正是洛泉国的亡国公主,她从小就在这宫中长大。”
她接着道:“所以,我跟贵国的林相,其实是表兄妹呢!”说完她抬头笑了笑,仔细看归晚脸上的神色,“沐大人好像并不奇怪。”
归晚笑了笑,若无其事地为自己倒了杯茶:“不是不奇怪,而是公主说的话实在匪夷所思,右相大人出自林家,我可从未听说过林家曾娶了什么公主。王妃倒是出了好几位的。公主以后说话还请三思,可别叫别有用心的人以为是故意要挑唆两国不和。”
千夜的真实身份该知情的人都知道,只是心照不宣罢了,这仁和公主突然來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
仁和公主咬了咬唇继续道:“那么沐大人您的身份呢?我是该称呼您一声辛大人,还是风大人?”
归晚垂下眼睑,自若地理了理衣袖:“我不明白公主的意思。”
仁和公主笑了:“风氏后人是贵国皇帝的一大心病,如果身份暴露,不知道一直庇护你的沐家会不会被治一个欺君之罪诛连九族呢?”
归晚轻轻笑道:“公主这话说得可不太光明磊落。人人都知道,公主此來就是想嫁给右相大人,我自然就成了绊脚石。右相大人不把你放在心上,你就对着我泼脏水,这个习惯可不太好哦!”
“是不是泼脏水,沐大人心里很清楚。”一个清冷如山泉的声音突然插了进來,“如果你觉得仁和公主的话不足以取信于人,我这倒正好有个人证。”
“洛心公主。”归晚眯了眯眼睛,“公主果然神通广大,在哪都能遇到你。”当真是阴魂不散,她竟然跟南楚国的人勾结在了一起。
洛心咯咯笑道:“几天不见,沐大人的这张小嘴还是这么甜。”
红缨对洛心山擅做主张的出现十分不悦:“你來做什么?”
洛心瞥了她一眼:“我只是來瞧瞧,你为什么现在还不动手,夜长梦多,你们等得,我们可等不得了。”虽说是跟自己的姐姐合作,可如今她是处在弱势的一方,谁知道她会不会突然反悔,玩出什么花样。在沒有达成目的之前,她不能放心。
红缨冷哼了一声:“要如何行事,我们自有安排。您现在已经不是公主了,别跟我摆公主的架子。”
还以为她们是一路的,沒想到刚见面两人就掐了起來,归晚在一旁端坐着,事不关己地看戏,仁和公主望着这个美丽妖娆的女子一脸讶然,显然她并不知道洛心为什么会出现。
对红缨的顶撞,洛心并不恼,她掩唇笑道:“既是合作,就要有合作的诚意,既然你们不肯动手,我只好勉为其难自己动手了。”
话音刚落,一道人影朝着归晚这边扑了过來,归晚眼睛一缩,大叫:“子言!”手中扣着的银针已射出。
叮咚一声短兵相接,子言从外间窜了进來,险之又险地挡下了刺向仁和公主胸口的一剑,饶是如此,胸口出也沁出了点暗红,想來是受了点皮外伤。他顺势一扯,将她推到归晚旁边,紧紧地将两人护在身后。
仁和脸色惨白,似是难以置信地望了望洛心,又瞧着红缨:“红缨,你要杀我?”原來方才这个美艳的女子所说的动手就是杀了她,“为什么?”她的任务不就是跟林千夜和亲吗?她都已经乖乖听话了,为什么要杀她?
既然事情已经暴露了,红缨也不再隐瞒,她狠狠地瞪了一眼洛心,似是恼怒洛心的自作主张:“公主,请您见谅,这是贵人娘娘和见月大人的意思。”
仁和在听到“见月大人”几个字时,连连摇头,似是难以置信:“你说是闲要杀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一定不是的,肯定不是他。”那个曾经跟她在花前月下,在她耳畔说尽甜言蜜语的男子,他是在乎她的。为了南楚国把她送來和亲已是无奈,他有什么理由要杀他,怎么可能狠得下心來杀了他?
红缨怜悯地望着她:“公主,如果不是见月大人的命令,我怎么敢擅做主张?这就是您的命数,您还是认命吧!”
“为什么?”她不甘心,不甘心啊,她曾经最依赖的人,竟一转眼就要置他于死地。他怎么可以这样狠心?
洛心扑哧一笑:“真是个天真的小女孩。为什么你现在还不明白么?和亲只是一个借口,为了见月闲的野心,你必须死。乖孩子,你还是自己了断吧,也省了一番周折。”
“不,不会。闲他沒有什么野心,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南楚国。”仁和摇了摇头,似是不能理解:“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逼我?沐大人在这里,你们就不怕消息泄露出去么?”
归晚忍不住想要叹气,那样的深宫中,怎么就养出这么一个单纯无知的公主:“正因为我在这里,她们才能杀你,好把过错推到我的身上。两个女人因为争风吃醋,一向不肯示弱的沐归晚错手杀了你,这个借口虽然蠢了点,可南楚国不正是只需要一个借口就行了么?”
bsp;反正他们送公主和亲的目的就是为了离间林千夜和朝廷的关系,这样做的目的明眼人一瞧就瞧出來了,庆昭帝未必会上当。但是,如果他们杀了仁和公主,再把罪过都推到她的身上,顺便在公布下她的真实身份。以庆昭帝对她的厌恶,定然不会为她多说半句话,为了给南楚国一个交代,他肯定会十分爽快地把她推出去做蘀罪羔羊,到时候,深爱她的林千夜一定会跟庆昭帝翻脸。那么他们的目的就不费吹灰之力地达到了。
更何况,如果仁和公主死在南楚国官员的手上,倒是给了南楚国一个兴兵南下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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