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死了我怎么办.这句话归晚在心中绕了无数回.这还是第一次问出口.
见林千夜深深地望着她.眼中带笑.她方才想起这话其实很有些山盟海誓的味道.不由得脸上一红.偏是不肯示弱地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林千夜从不会跟她说半句甜言蜜语.即便隐隐有那意思.也总带了戏谑的味道.叫人分不清哪句话是戏弄.哪句话是真心.正因为如此.开始时她总是不安.自然不会先示弱主动跟他表明心意.及到后來从他的一言一行明白了他的心意.却是为了赌一口气.那些话怎么都不肯先说不出口了.
“薇儿……”林千夜低低笑着.那声音如同羽毛在心间轻轻扫过.痒痒的.
归晚脸更红了.粗声粗气地回了一句:“干嘛.”见他嘴角轻扬.不由得更是气恼.眼睛一闭.作视死如归状:“好了.你不用使美人计了.我认输.解毒就解毒.有什么大不了的.”这般扭扭捏捏实在不像她素日的性子.大不了林千夜死了.她一抹脖子跟着去就是了.
他吻了吻她的头发.却是不应她答应解毒的话.依旧调笑:“放心.不会丢下你的.我家的小东西只会窝里横.我不在了.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好好的一句温存话被说成了这样.归晚牙齿咬得咯吱响.他是楚兰若的身份时.不知对多少女孩子说过肉麻无比的话.偏偏对她就这么吝啬.这欠扁的性子实在是叫人忍不住想要咬他呀.
子扬在门外等了又等.以他的耳力.自是把房内的动静听了个一清二楚.本想进去通报.又怕扰了二人打情骂俏被主上折腾.如今里面突然沒了声息.更是不敢闯进去了.林千夜的一句:“进來吧.”让他如蒙大赦.
“主上.嫣然公主不肯先上京.坚持要等主上一起出发.”子扬悄悄瞧了归晚一眼.见她神色如常才接着道.“诚王说他劝了.只是嫣然毕竟是一国公主.还是使团正使.他也不好勉强.他只好主上亲自出面.”他撇了撇嘴.恐怕嫣然公主如此坚持.也有北悦宁在一旁推波助澜吧.
事情本就在意料之中.林千夜淡淡道:“收拾行装.我们明日就上路.”
归晚轻轻松了口气.她虽则答应了解毒.但能多拖几日总是好的.要把林千夜当药引子.她想想都浑身发抖.
“沐大人.听闻前几日你在驿站中遇险.我隔得远.一时不明情况沒能前去搭救.真是十分抱歉.”嫣然公主表现得十分和善.简直叫人如沐春风.“我跟大人一见投缘.不如同坐一辆马车可好.”就不信沒有机会拆散你们.
归晚抿唇笑道:“多谢美意.只是我与林相都伤势愈.只能在马车中安置卧榻.不好劳烦公主.我们就跟在公主的车驾之后.若有吩咐.差人唤一声便是了.”
嫣然十分懊恼:“是我考虑不周.沐大人与林相自便吧.说什么吩咐.沐大人太见外了.”
归晚瞧着她上马车.拿手肘戳戳林千夜.似笑非笑.一幅十足的小醋罐模样:“我跟她初次见面时她就绵里藏针.今天却平易近人得叫人诧异.你说.这是什么路数.”
林千夜好笑地摇了摇头.一弹她的脑门:“这是不跟你一般见识的路数.上车吧.”
归晚捂着脑门跟着上了车.哼.明明是他先招蜂引蝶的.竟然还敢对她动手.
南楚国公主.信陵国公主.加上诚王还有林千夜这个右相以及归晚这个挂名郡主.这车队不可谓不壮观.前面开道的一百仪仗打着大幡盖伞开道缓缓步行.第一二辆马车坐的是仁和公主及其随扈.第三四辆是嫣然公主等人.紧接着就是林千夜和沐归晚所坐的马车了.六百护卫尾随其后.诚王一路上都是骑的马.倒是无所谓走到哪里.十分惬意.
要出宣州.荀阳城外三十里是必经之路.这里群山包围.前后二十多里沒有半点人烟.当初归晚到荀阳上任时.就是与北悦宁一起在这段路上被设计埋伏的.
虽则这是一段十分容易被埋伏的路.但他们足足有五百士兵.且个个都是好手.荀阳的守军也早早得到了消息随时准备驰援.除非想捣鬼的人派出一个军队來.否则谁來了也只有被欺负的份.
相比起仁和公主的安分.嫣然公主十分积极主动.一会差人送盘水果.一会來送几样糕点的意图勾搭林千夜当然这是归晚的原话.最后更是自來熟地坐到了林千夜的车上.生生占了归晚半个榻.半靠在那里直打哈欠:“依我的意思.多在宣州玩几日.让你们把伤势养好.直接快马加鞭赶到京城有多好.这慢悠悠地得走到什么时候?以前有人跟我说一出使就是十年.我还不信.现在由不得我不信哪.”一面说着一面拿眼睛瞄林千夜.眼波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哀怨.
林千夜淡淡地答了一句:“公主说笑了.礼不可废.”
楼嫣然暗自撇了撇嘴.要说不讲礼仪.林千夜就是最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他如今竟然谈上礼了.除了他们几个坐马车骑马的.那几百号人都是步行.依照这个速度.到京城不得三四个月啊.在京城再逗留一个月.大半年就过去了.其余人等倒是无所谓.可她等不得.半年说长不长.可朝中局势瞬息万变.等她回去朝中可还有她立足之地.
她想招林千夜做驸马.固然是觉得这么优秀的男人才配得上他.可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当女王的.她的手段是有点强人所难.也一直等着林千夜的应对之策.却沒想到他用的是这么一个法子拖.这个办法最简单也最管用.可是她就偏偏沒有想到.因为换做任何一个朝廷大员.都不会这样做.他们要邀功.要速战速决让朝臣和皇帝看到他的能力.
可林千夜是谁.他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需要邀功加官进爵么.他已然是无数朝臣的偶像.还需要向旁人证明他的能力吗.更何况以他吊儿郎当的性子.根本不在乎这些才是真的.所以一百多里路.仪仗全开足足走了六天.这真是个叫人泪流满面的情况.
归晚也明白了林千夜的意图.笑得如沐春风:“这一路风景甚美.不少地方都可堪玩赏.殿下不若多盘桓几日.也不负來了这一趟.”
楼嫣然嘴角抽了一抽.她怎么忘了还有这个小魔星.归晚若纨绔起來.真沒几个人能及得上她.吃喝玩乐.沒有一样不精通的.随便到哪个地方.总能找出好吃好玩的來.要不是她誓死不从.归晚甚至能带她去逛花楼.天哪.要是被人知道了她这个目下无尘.尊贵无比的公主出入烟花之地.还是让她死了吧.
更恐怖的是.这出云国的官员都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他们每到一处.总会受到高规格的热情款待.临走了依依惜别.一个个上演“礼重情义重”.奉上的土仪差点多得能把人淹沒.什么茶叶芋艿山药花生板栗啊.应有尽有.东西虽不值钱.却也是出云人民的一片心意啊.你敢不收.敢扔了.你是不是意图破坏两国和平啊.于是.每个士兵都被当骆驼使了.一天下來累得跟狗一样.连暗中打探出云地形的心思都歇了.
更别提那些热情的百姓了.看到他们的仪仗总会热情地围上來.要求一睹公主风采.她总不好拒绝不是.只能掀开窗帘对外微笑招手.一天还好.连着几天下來绝对是折磨啊折磨.善良淳朴的百姓只知道公主是尊贵美丽的生物.不知道公主笑久了也会脸抽筋的.只会前赴后继地求围观.
她俨然觉得自己是被当成马戏团的猴子消遣了.想收了仪仗.林千夜一句“礼不可废”就堵了回來.他们出云国是礼仪之邦.难道信陵国就是蛮夷之地.于是.她只能死撑着.不能示弱.使团的人再着急.伸手也不能打笑脸人不是.所以.他们这一路行來.真心很辛苦.
她悔不当初.早知如此.她为何要要求林千夜这个煞星一起上路啊.简直就是自寻死路啊.
呜呜呜……太过分了.不带这么欺负人的.不就是让他们的右相和下亲吗.至于官员百姓都同仇敌忾地打击报复吗.她这个信陵国最尊贵的公主已经沦落成了落难公主.她绝对会被出云百姓笑里藏刀.口蜜月复剑的热情给整死的.更可恶的是.这个林千夜为了一己之仇.劳民伤财兴师动众地打击报复.她已经开始怀疑.为什么出云国有林千夜这么一个极不负责任的宰辅还不亡国了.或许……招揽林千夜到信陵国不是个好主意.信陵百姓和官员的心脏都很弱的.禁不起这么折腾……
楼嫣然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此处杳无人迹.风景甚美.”她说的是实话.这种沒有人烟的路.反而是她最轻松的时候.如果可以.她真诚地希望一路上都能这么过.
当然.现实总沒有愿望那么美好.
“公主殿下.我们的马车简陋.您还是先回去吧.”林千夜已经不客气地赶人了.
她堂堂一个公主竟然被嫌弃了.嫣然很是接受不能.四处瞧了瞧:“不会啊.林相的这马车比我那辆华而不实的要强多了.”我就是赖着不走.你能奈我何.
事实上.林千夜也不能将她如何:“既如此.公主自便.”声音低靡.更像是自言自语.
楼嫣然得意一笑.她也只能在这给二人找点不痛快了.你们一路上往死里折腾我.我只是不让你们过二人世界已经很仁慈了.当然这可怜的孩子只图一时痛快.完全沒有意识到林千夜睚眦必报的小人个性.她现在越不让他痛快.就会被整得越惨.
她脸上的笑意还未褪去.慢得如牛车般的马车突然飞驰起來.拉车那两匹千里良驹发了疯一般向前冲去.这两匹马都是一等一的良血马.日行千里不说.更是颇通人性.会不徐不疾地跟着前面的队伍行进.御夫刚好躲了个懒.到身后的车上取块点心填肚子.就是这么一躲懒的功夫.就出了事.
等发现时.马车已经冲出了十來丈.撞翻了楼嫣然行在前面的一辆马车不说.还拖倒了好几个在前面开道的仪仗.
“闪开……快闪开……”前面的仪仗被撞得七零八落.不少人被撞得头破血流.
那两辆马如醉酒般歪歪扭扭地在官道上蛇行.要跳车根本是不可能.林千夜在马车加速的瞬间就一把揽过归晚的腰.将她护在怀里.楼嫣然可沒那么幸运了.一下子重重得撞在车壁上.眼前一阵阵发黑.
“这马发疯了.快拦住它.拦住它呀.”不知是谁在大喊.
两匹发了疯的疯马.谁敢前去阻拦.不过片刻它就越过了仪仗队.把众人远远地抛在脑后.
跟在队伍最后的子扬等人发现异状急忙追赶.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眼看着距离一点点拉远.主上沒事那么骚包干嘛.拉个马车也要找千里马.他们的马追不上啊……
北悦宁一夹马月复超过了他们.他的马也是一流的好马.至少比子扬他们的要强.
马车很快离开了官道冲到了岔路上.北悦宁一马当先追在前面.紧随其后的是子扬等林千夜和归晚的护卫.
“不好.那马方向跑偏了.”
这条岔路的路面十分宽阔.可两侧都是深谷.万一掉下去.不死也是重伤啊.那两匹灵性十足的马万全失了常智.竟然冲毁了拦在路边的路檐.直直地向那片深谷奔去.似乎在那谷中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它们.
北悦宁眯了眯眼睛.侧身.捞过挂在马鞍上的长弓.搭箭.一箭射了出去.正中其中一匹马的眼睛.那马长嘶一声.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可是另外一匹马只是顿了一顿.依旧毫无所觉地拖着同伴的尸体以及身后的马车继续狂奔.那马尸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它的前脚掌已经腾空.眼见着就要跃入那片深谷.北悦宁的后一箭补得十分及时.也是一箭洞穿了它的眼睛一箭毙命.马车终于停了下來.可是.那马已经跃出了路檐.拖着马车上的归晚等人一起滚入了谷中.
“主上……”子扬等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马车翻落谷中.他们素來谨慎.出发前特地检查了车轴和马匹的状况.为什么还是出了事.
马车砸在谷底发出一声巨大的轰响.层层雾气在谷中弥漫着.根本看不到谷中情形.
子言和子扬也不多说话.掏出随身携带的牛筋绳就要攀援而下.北悦宁一把拉住了他们:“不能下去.这片山谷看似普通.却是有名的毒谷.下去的人有來无回.至少沒有万全的准备之前不能下去.”
子扬眼睛都红了:“有來无回.什么意思.”
北悦宁道指了指脚下:“这里原本是条官道.因有毒虫从下面谷中飞出咬死了不少人.才绕了一段路修建了现在的官道.”他皱了皱眉继续道:“这条路应该是被巨石封死的.那封路的石头怎么不见了.”
子扬冲动却不傻.他细细看了旁边的地形.这一带群山缭绕.要修一条路是何等的困难.这条废弃的官道是沿着山势盘旋在山顶的.路的两旁植以杉树标示.路面十分宽阔.而且比现在在使用的那条官道至少缩短一半路程.能叫官家费时费力再修一条并不近便的路.除非真的如同北悦宁所说.这里潜伏着可怕的毒物.
子言眉头紧锁.归晚百毒不侵.可是林相呢.何况他们身边还有一个累赘的嫣然公主.
等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准备好了解毒的丹药.攀援而下时.发现谷中飘荡着青灰色的雾气.目力所及最多也只有两三丈.这雾显然是有毒的.几个人來回搜寻着.不见有人回应.
突然他们听到了前方嗡嗡营营的声音.循声找去.眼前的情形让他们毛骨悚然.地上散落着的是马车的残骸.那两匹马尸倒在地上.四周鲜血弥漫.血的腥香之气吸引了无数的进食者.蝎子、蜈蚣、蜘蛛.甚至是蚂蝗.无数的毒虫密密麻麻地翻腾着大快朵颐.就连周围渗开的血迹上也围了一重又一重的蚂蚁.那两匹马的月复部早已被咬穿.里面的内脏流了一地……饶是如此.还有无数沒抢到肉食的毒虫在一旁盘旋着.不肯离去.
还好.主上他们不在这里.不等他们松口气.那些沒抢到吃食的毒虫似是察觉到生人的气息.向他们围了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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