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陪客人游园,可这一路下来,几人皆是沉默不语,气氛难眠有些尴尬。
洛晗明显感觉到了姐姐的紧张,但想着这也是个难得的机会,若是错过了,只怕她的心结就解不开了。
想了好几个话题,每次欲开口前都是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兀自琢磨间,庞中远回身看了看洛晗,又盯着翘楚故作爽朗的道“昨日窥见了两位姑娘的歌舞,叹为观止,只是看着那身姿,就想着必定是两位俏佳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出所料”。
翘楚用鼻子哼了声冷眼打量他,并不回话。
洛晗看向他,本以为会有些异样的表情竟是自如般,心里却不敢放松,他这么精明的一个人,又怎么会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如此想着越发的觉得那天的逃月兑不是侥幸,而是他有意而为之,可是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只听得庞中远的声音再次响起“洛昀小姐的身体似乎不大好?”。
洛昀闻言,神情先是一僵复道“有劳庞少爷惦记了,不过是小病而已,并无大碍”。
庞中远朗声道“这病倒也无大小之分,都改好好调养”,说罢干笑着问洛昀“二老爷医术精湛,不知洛昀小姐可否也懂医术?”。
洛昀神色有些拘谨微微摇头,洛昀心中对他虽有忌惮,但这话说的却还是恭敬礼貌,庞中远倒也没在接着问下去。
几个人仍是一路无语,只是偶尔说上几句,洛晗看着姐姐对庞中远的恐惧似是减轻了不少,想着一切还算在自己的掌握中。
只是看向庞中远时,却有种怪怪的感觉,好像这一切的顺利进行,竟像是他有意而为之般。
不太大的北苑洛晗硬是拉着他们逛了一下午,直到实在是无处可去,才只得领着这些人回去。
狼牙月,弯如沟,半隐在光秃秃的树干后,晚风习习,洛晗拉着翘楚一路走的轻快直奔拜月亭。
洛晗一路走着却难掩心中的兴奋,月光黯淡,磨盘般的暮色中星光满天,这样难得的夜晚,可是最适合看星象的。
登上拜月亭,洛晗挑了块地势略高的地方面朝北方,昂起头边寻找着边用手比划着,数了又数“正好七颗”。
遂欢呼着“我找到北极星了”,“在哪里”翘楚闻言也朝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洛晗欣喜的比划着“那边、那边、连在一起正好七颗”。
翘楚漆黑的瞳孔中仍是一脸茫然,无奈的摇头。
“北斗七星是大熊座的尾巴,古籍《鹖冠子》有记载:斗杓东指,天下皆春;斗杓南指,天下皆夏;斗杓西指,天下皆秋;斗杓北指,天下皆冬”。
庞中天拾级而上,指着东北方向的天空边说着边指给他二人看。
待翘楚脸上有些领悟后接着道“因为比较容易辨认,所以迷路的人时常通过它来辨别方向”。
因为他们兄弟二人眉眼间很是相似,几次见面,洛晗都误把他当做他哥哥,对他也只得敬而远之。一番话说罢,处于男子变声期的他声音越发嘶哑。
“哦,原来你竟懂得星象”洛晗跳下石制的圆凳心中满是钦佩的说道。
他道“不过是在书上看过些罢了”。
洛晗闻言倒是来了兴趣问道“那你可懂占卜?”。
这一问倒是让庞中天有些意外,她这心思跳的也太快了吧遂道“不懂”。
洛晗看着他有些迷茫的表情轻声道“我不过是问着玩的,猜你也不懂道”。
见翘楚和庞中天愣愣的看着自己又忙转移了话题“今天的月色不,不如我们对诗词吧,就以北方为题”。
“千年积雪万年冰,掌上初擎力不胜。南国旧知何处得,北方寒气此中凝”翘楚姐姐吟罢,庞中天道“虎队手驱出,豹篇心卷藏。古今皆有言,猛将出北方”。
洛晗娇笑“姐姐说的是北方的气候,中天哥哥道出了北方的豪情,精彩”。
翘楚满脸疑惑道“不是对诗吗,你的呢?”,洛晗吐着舌头挠挠头“人家一时想不起来吗”。
翘楚姐姐轻哼着转身,庞中天却“嘻嘻”笑了一会,轻吟出声: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洛晗刚要赞赏,听他戏谑的道“这句诗本来是想送给你的,现在看来还是送给那凭栏而立的翘楚小姐好了”。
翘楚闻言回头,脸色依旧有些淡漠,却却微微有些红润,转身凝视了他许久。
几日相处下来,洛昀对庞中远的恐惧感少了许多,病自然也就好得多了。
洛晗看在眼里,开心之余,也不忘时常去找庞中天玩耍,了解的深了发现他不仅一表人才,而且幽默风趣、才华横溢,与他哥哥并非一类人,也自然愿意与他相处。
庞中天在她们面前还算有模有样,并没有暴露他的残忍本性。平常最多也就是与洛昀说些闲话,偶尔还会盯着她看着许久,对于他的目光里的别样情愫,洛晗看的一知半解,却也懒得揣摩。
与庞中天闲聊中得知原来庞中远已有家室,偏偏风流成性,在外面惹了风流债,如今摊上了官司不敢回家,又恰好赶上祖母的寿宴,他们兄弟就借机随着姑母来到了唐家。
洛昀对庞中远虽然不那么恐惧,却与他只是几句话的交情,见庞中远吃了几次闭门羹,洛晗料想这为他也不会在自讨没趣,悬起来的那颗心也就放下了。
有道是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恕,自己惹得麻烦,还得自己解决,他们兄弟二人在唐家住了有半月,庞老爷就派了人来将他们接了回去。
一直以来,洛晗姐妹三人对城门外的恐怖的事情未透漏出半点风声,自然也没有其他人知道。
日子依旧简单而平淡,却过得飞快……
洛晗手执书卷,信手翻阅着。
“一向最讨厌背书的,怎么近日来这么用功”,兰姨端了燕窝进来轻轻放在桌上。
唐老夫人的腿疾算是老毛病了,每每发作总是疼痛难耐,唐宗信寻了许多偏方,都不见疗效。
洛晗看在眼里,心下着急,就随手找了本医术乱翻着,虽知道不现实却还祈祷着能捡着个某个被遗落在民间的秘方。
“哎,医术上的文字怎么都这么晦涩难懂啊”洛晗将书放下喃喃自语。
“父亲行医多年且医术精湛,都无计可施,中医博大精深,深奥难懂,岂是我所能揣摩透的”她摇着头,看来此举也只是略尽孝道、图个心安罢了。
洛晗看着木盆里微微冒着热气的水,月兑下了鞋袜,将小脚丫浸泡在水里,又揉了揉自己酸酸的膝盖。
兰姨见了,拿了毛巾浸在水盆里泡了会,拧干后敷在她的膝盖上看着她道“让你不听话,这回着了凉吧”。
洛晗嘟起嘴也不说话,只觉得膝盖上暖暖的,心里却奇怪怎么会着了凉呢。
“风寒入侵……”洛晗兀自琢磨着,随手拿起医书翻阅着,蓦地将脚从水盆中拿出,既然万物相生相克,风寒自然可以用温热的方法来克制,虽不治标,却可以缓解疼痛。
洛晗的一时安静,一时躁动自然惹得兰姨不满意,如今又被她溅得满身是水,脸色自然是不好看的,可此时洛晗却只顾着欣喜于自己心里的小想法。
新年的脚步越来越近,唐府上上下下张灯结彩,忙的不亦乐乎,年味越来越足,天气却越来越冷,洛晗却是闲人一个,每日被兰姨包的严严实实,活像一个填满了棉絮的红灯笼。
绣着牡丹花样的红色披麾上带着雪白的兔毛衣领,被哈气打湿的毛毛贴在脸上毛茸茸的竟有些痒,洛晗将帽子解下,耳朵紧贴贴着墙根,虽然出不去,可这高墙大院却却挡不住她的好奇心。
外面的欢声笑语惹得她心潮跃动,也附和着她们唱起来“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咯咯’……又学会了一句”。
洛晗学着外面小孩的调子轻声哼唱着歌谣,见兰姨没有跟踪而来,快步跑回了自己的小院子。
爆竹声声辞旧岁,辞旧迎新又一年,大红灯笼高高挂,琉璃碧瓦很是气派,屋外张灯结彩,屋内红烛高照,火红的福字,火热的心情,果然是万分喜庆。
“噼里啪啦”脆生生的鞭炮声后,只见一束光点倏地升上半高空,眨眼的功夫宛若万花绽放,在一片烟雾缭绕中徐徐落下,如天女散花般。
洛晗拉过翘楚,趁着众人不注意溜到平日里时常去的那个地方,摘下帽子侧耳贴在墙壁上,果然,一片银铃般的笑声飘入耳尖。翘楚虽有疑惑也是学着她的样子凝神细听,末了二人相视一笑,竟是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
只见翘楚拉过洛晗在耳边轻声道“你不会是想溜出去吧?”,洛晗眼中透着光芒重重点头。
吃过了年夜饭,全家人上下围坐在大圆桌旁品着美味的糕点闲聊着家常,几个大些的姐姐带着着洛晗她们这些小些的弟弟妹妹在院子里放着烟花。
玩得累了,洛晗就撒着娇像块年糕似的贴在沈氏的身侧,沈氏也是满眼宠溺的看着她。
唐老夫人红光满面,眼底都盛满笑意,吩咐春桃将一个檀木的贴着倒福字的红匣子拿了来,又将洛晗这一辈分的孩子叫到了她面前,将事先准备好的红包一一分发给她们。
洛晗看着姐姐们手里拿着的圆鼓鼓的香囊,想着过年就是好,少了平日里那些规矩,还有红包拿。
老夫人寿宴后,对洛晗那日的歌舞虽然并未褒奖,但对她却是没那么冷漠了。
洛晗看着老夫人眼中闪过的那丝别样目光,虽有所疑惑还是盈盈上前,接过春桃递来的红包,才发现满心的欢喜落了空,只见她捏着空空的香囊,脸上满是失望。
只是却又不好当面发作,纵然心有不甘却还是乖巧的坐回沈氏身侧。
洛晗坐下抬头见唐老夫人看向自己的眼中满是笑意,又看了看立在她身侧的春桃,她也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瞧着自己,不禁心下疑惑。
只见她不满的嘟着嘴,打开香囊见到里面的东西又皱起眉头,“给别人的都是些金元宝之类的,到我这怎么却成了一沓纸片了呢”,洛晗不瞪大了眼睛仔细的瞧了瞧,确定无误后才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翩若惊鸿、宛若蛟龙、至真至性,灵动月兑俗”八个字跃入眼帘,洛晗不解再次看向老夫人。
唐老夫人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线,脸上的表情竟有些小孩子般的得意,慢慢的道“你这丫头,平日里总是给别人来点惊喜,我也向你学习一下,这个礼物,你还喜欢吗?”……
虽然不是什么金银珠宝,可这份惊喜却让洛晗受宠若惊般,原来被疼爱的感觉竟会这般幸福,这一瞬间,她只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唐老夫人见洛晗许久未动摆了摆手道“到祖母这里来,让我好好看着你”。
这宠爱也来的太过突然,虽然心中窃喜着,可洛晗的脚步放佛是磁铁般,牢牢的被吸在了地上,此时只是扭着衣角看向沈氏,直到得到她眼中的鼓励,才乖巧的上前。
此时的洛晗,心中没有彷徨、没有了祖孙间的芥蒂,脑海中只有一个坚定的信念那就是她没有看错,老夫人的眼中不再有冷漠、不再有敌意,而是一个祖母对孙女最原始最单纯的娇宠与疼爱。
可洛晗却受不得这幸福,心念微动见,泪水晕湿了眼眶,原来这条路竟这么近,可她却整整走了十年。
祖母眼角的皱纹很深,以至于自己因此而忽视了她脸上的皱纹,那翠绿的玉指环竟也有些松动,原来她的手不只粗糙,还很瘦弱,祖父逝世多年,唐家上下百余口人,若不是她,只怕这家早就垮了,而此时,她只是一个老人,一个饱经风霜历尽世事的老人,也需要被呵护、被疼爱的老人。
可亲情就是这般坚固,不管你有多么的不在意、不需要,它就是那样根深蒂固的存在着,只要你去经营,就一定会收获那饱满的果实。
洛晗靠着她那温暖的胸膛,奢侈般享受着这迟来的爱。
可就在这一瞬间,洛晗知道了,原来自己才是最大的骗子,因为从未拥有过,所以才去故作洒月兑的忽视这份温暖,而此时她竟有些感谢上天的安排,若没有这十年,这份心连心依靠的温暖怕也没那么珍贵了。
唐老夫人笑意不减,话语里也满是疼惜“这份礼物,我的小孙女可是喜欢?”。
洛晗掩着眼中那满是幸福的泪水,轻哼了声嘟起嘴故作不满的道“祖母的礼物洛儿喜欢的不得了,但是……但是哥哥姐姐们都有银锭子,洛儿也想要”。
唐老夫人眼中尽是笑意“那好,只要你告诉我你要这些银锭子想做些什么,我就给你”。
洛晗眼中闪着调皮,笑靥如花,看着老夫人道“留着当私房钱,嘻嘻……”众人又是大笑,洛晗却也不管又倚在老夫人的怀里,尽情的享受着这份温暖。
除夕夜要守岁,这是规矩,为的是替新年寻个好兆头。
零点的更声敲过,新年到来了,洛晗硬撑着眼皮,欢呼着“是不是可以回去睡觉了”,唐老夫人捏了捏她的小鼻子“不可以,还要去祠堂跪拜呢”,说着起身。
洛晗看着老夫人紧紧拉过她的手呲牙咧嘴的道“祖母,洛儿不会半路逃跑了的”。
唐老夫人只是淡笑,却没将她松开,直到迷糊间听见福伯宣布礼毕,洛晗直挺挺朝后倒去,唐老夫人心疼的“哎呦”一声,又连忙扶她起来。
再次起来,洛晗却睡意全无,看向身边那些掩面偷笑的人,想着自己又白白的做了他们的开心果。
回去的路上略有不同,换做了洛晗紧紧攥着老夫人那略显粗糙的手,心中满是幸福一路上蹦蹦跳跳的小跑着。
“娘”翘楚脸上满是忧虑,五姨太太刚要摆手,示意自己无事,又扶着身侧的栏杆干呕着。
新年的第一件事就如此的意外,大家自然是没反应过来。
蓦地,大伯母盈盈上前对着老夫人欠了身子道“恭喜母亲、贺喜母亲,只怕咱们唐家又要添人了”。
老夫人闻言自然难掩心中的激动,道“宗信,快来给你五嫂子看一下,是不是喜脉”。
整个屋子寂静无声,唐老夫人故作镇静的坐在榻前,其他的人也满是激动,待唐宗信仔细把过脉后,脸色舒展对着老夫人一拜后淡定的“恭喜母亲,五嫂子的是喜脉”。
唐老夫人抚掌大笑“好,好,这年过的倒也值了,但愿是个男儿,菩萨保佑啊……”。
说罢转身关切的对五姨太太道“想吃什么,就叫厨房去做,没有的,让他们立马去备,可不准饿坏了我的小孙子,哈哈……”。
在为人母,这自然是件值得庆贺的事情,只见五姨太太难掩喜悦却还是恭敬的道“是,儿媳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