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魂白书 第十一章 花与宴 步步皆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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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开的晚霞,艳得似血,淌了一地。

下了马车,前行两步,就是赤红肃穆的宫门,有手持金刀的禁卫军各牵一只马面兽于两侧把手,我到达之时恰逢几批禁卫军来回巡逻,庄严感叫人添了堵。我立在宫门下眺望,宏伟磅礴的气势压在心口,姹紫嫣红,胜似仙境,越美越叫人望着喘不过起来。

不知所措,彻头彻尾的不知所措。

到此,只有小瑶,作为贴身丫鬟能陪着我再往前进了,女乃娘好生嘱咐,一脸愁容,就生怕我闯下什么祸端来。念叨好几遍,不光是我生了厌烦,禁卫军见了这堵门口的场景,也厌烦起来催促了两声,她连忙递给提给我块洛家的旌券,目送我进宫。

徐徐阖上,抬头,我已困在青鳞宫的城墙里头了。

没出息地忐忑焦躁起来,下意识望向小瑶,她朝我甜甜一笑,小手勾起我的指尖,这小丫头,关键时候,总让我安心不少。她说道,这宴会早已开始了,皇上估计见洛家未派人前来,想起急招我过去。我点点头,模索着几步,见袅袅娜娜的宫女整整齐齐而过,她们身着齐胸襦裙,个个丰腴娇好,像是那敦煌画里飞天的仙女。忽地,天空飞过一只青鸟清鸣而过。真是沾了仙气了。

纪录片里那些真实的皇城总都是空旷的,剥落的墙壁努力泛白,可时间沉淀出的灰色显得萧瑟落寞,尘埃在阳光下折射出的苍茫感,为见证了沧海桑田的宫殿洗刷去了风华。然而,此刻映入我眼帘的竟然是如此不同,整个青鳞宫是歌舞升平的,有着生命的,只是这过分的繁华越让人不安,还有悲愤。历史上这样不问世事的皇宫实在是太多太多了,总有一天,会有一把火将这个建立在水深火热之上的皇城烧得干干净净。

靛蓝墙,青砖路,花石阶,玉粉砌,竹依傍,鸟清鸣,亭楼阁,严壁垒,盘盘焉,囷囷焉,如龙盘卧,这就是我眼前的青鳞宫,远比所有能想象到的更为宏伟,也可以说我甚至没有想过居然能来到这座金丝鸟笼般高贵的宫殿。忽听到远处传来绕梁歌声,不知西东,没有人引路。

原本传我进宫的宫人不知去了哪里,左右不见人,便自个儿随手拾了只灯笼,不知行了多少路,青鳞宫甚是庞大,三步五步就一宫殿,加之越发沉重的暮色全然没有方向,只觉得自己会不小心误闯了什么地方。随着那歌舞声绕进某处,没有一个可以指路的宫人,小瑶也极其不确定地跟在我后面,忽地来到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前,就这么闯了出去。

神志还没缓过来,就发现自己已置身于家宴的宫殿,歌台暖响,缭乱了眼。

宫殿中央是几个歌舞女子,而众人早将注意力转移至我身上了。忽来了个宫娥召我入座,待入座,才看清,全是女眷,身边都带着奇珍异兽。

更要命的是因为我唐突的闯入,气氛甚是诡异,我吞吞口水,转身想走。“这不是洛家的姑娘儿洛沄么?”“可不是,去年的中秋节上我还见过她。”听到些许议论,我不知是该走还是留下,对小瑶使了个疑惑的颜色,忽有人开头,转身望去正是深处西座的某位……娘娘?

我不知这座位,何为尊何为卑,见她抚模着一只豹子,这豹子哪是说养就能养的?我想起迪拜皇室养豹子的场景,大脑一热,学起电视剧里的场景作鞠,“娘娘,正是本姑娘。”

众人皆笑了,笑着笑着又静了,静得不正常。

缓缓,有人开了口,“玺良人,洛妹妹心可真向着你啊!”——糟了,喊错身份了,玺妃的脸也一阵白一阵红的,本想要说的话也吞的干净,换来几个妃子的嬉笑,有人不知是善还是恶地打趣,“这洛家妹妹就是有趣,也不知道怎么会稀里糊涂地闯进这里,外面的宫人怎么也不通报一声?”发话的,是正坐中央的女人,手上听着只刚见着的青鸟,应该是皇后吧?!思索的时候,手心里沁出满满汗珠。她抬起,命人添了一个位子。忽然有人夹进了细细尖尖的声音,“可不是?稀里糊涂地喊错人,不会是前阵子闹出来的病吧?

我觉得我混进了个是非地。

下一幕是个舞女表演凤歌九天,把刚才那一幕尴尬带去了些,我却还是坐立不安,小瑶安慰道,“小姐,这里是皇上身边的几位妃子,你本就和她们无关,自然也不需要拿你怎样,用餐后,过后会去另一个地方,不如就在此随着大部队前去就行。”

这歌舞台上跳的又甚是无趣,盼着能快点结束就好,可越是盼,越不成真,没一会儿话题扯在了我身上,“妹妹,进来身体可好些了?”我不知该如何说话,刚才那个尖嘴猴腮的女人插嘴道,“据说前不久还为水延公子投了湖?妹妹,男人嘛,总归要大度一些的,你可不能这样不是……”满嘴讽刺的臭味。

“难能和您的大度做比较?”月兑口而出,再说了明显是先投胡,再悔婚的,不爽道,“姐姐们素来悠闲,如果实在没事大可关心关心这天下大事,八卦起我这个足不出户的弱女子,多没劲。”

“哟,洛姑娘可真会说话。”那女人奸笑道,“几日功夫未见,嘴巴利索不少,就是套男人的本事没有。”说罢,抚了抚手边的畜生。

我跟着皮笑肉不笑,“也对,身为女眷不过问政治,那叫三从四德,改天青鳞宫一把火烧干净了……”我正骂得起劲,小瑶突然将酒全洒在与我旁坐的女子身上,连忙下跪,女眷们的注意力全集在小小的意外上面了,无人听清我的话。

手忙脚乱之际,小瑶给我使了个眼色,我明白过来她是故意的,引开别人的注意,无非是想叫我停嘴。

没想到那女人更有发挥的余地,尖锐地说了两句,“这哪家下人这么般愚钝毛躁,搅黄了赏花的雅兴!来人,哪只手撒的剁了哪只!”我一听犯慌了,立马站起,拍桌子道,“你这坏女人!怎么还想堕人家小姑娘的手?!你也不怕自己夜里做恶梦!”这一吼,所有人都惊愕住了,她手边的畜生龇牙咧嘴了起来,眼见就要咬上了,“你刚才说什么!”我耸耸肩,“没事,各吃各饭,哦,当心饭里伸出只手来。”我发着狠,谁叫她这么歹毒,见她气得脸煞白,她想喊人,被坐在中央的皇后制止了,“尔也是知书达理的女子,怎么可以因为有人撒了水就想剁人手?天子圣贤,天下太平,才有机会,众享牡丹盛宴,若是沾了血腥之气,惊扰圣驾,你可担当得起?”

“洛沄也是,作为女流,你是因为你父亲才有幸年年至此共同赏花,怎么越大越没了说话的方寸?一会儿大家注意了,切不可因为小事就这么发横,这宫里的事是有规矩的是按天理的。”众家人诺着,待几首歌后,宫娥召见,便随着娘娘前去望云殿,同主上高官共坐赏牡丹。逮了个机会,小瑶赶紧道,“小姐,你顶嘴的可是当今天子的宠妃芳良人,她搅一搅舌根,祖上再积德,洛家也会完蛋的。”

我也觉得自己的嘴巴太过冲动了些,点点头,可是怎么因为有人撒了水就剁人手的道理?

出了宫殿,才发觉外头已是暮色沉沉,紧跟着女眷来到望云殿。此时望云殿已经坐满朝中大臣,不少还是女流,我疑惑着不是女眷都是一起用餐吗?小瑶解答道,那些是女官员而非**家人。我似懂非懂,觉得眼前的场面相当热闹,若是群臣宴,一般不会有家眷出席,唯独这一年一度的牡丹宴,不仅有着文武百官,连几位佳人都共同出席,还有那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也出来溜达了,无非是证明着昙花般的社稷太平。

娘娘等人纷纷入座,我跟着坐下,刚一下去意识到自己横竖都不应该混在妃子里面,赶忙起身,结果动作太大,将那椅子撞在了正经过身边的芳良人,倒也不重只是竟哭哭啼啼了起来!

心想完了,没几分钟皇上就来了,急中生智我压着嗓子大喝,“你个女人,惊动圣驾,定拉你出去满门抄斩!再哭?!还敢再哭!!”

管她个什么良人妃子,别把这事闹大,我知晓她这是故意哭给主上看的,趁着众人还各管各的,必须得先吓回去再说、这时有人高喊——“——主上驾到”,来不及细看,众人纷纷叩首,我也依样画葫芦叩了头。

抬头,目光如炬,龙威庄严的皇上着着龙袍端坐于龙椅上,身边盘着只白虎,心里暗暗惊奇,净养着豺狼饿虎的主上长相倒算是可以,坐骑还是四大神兽里的想必很厉害吧,就是老了点。不知道眼前这位策划十六年前政变的天子究竟有多狠?心里来回嘀咕了几声,倒和主上的目光对上了。我想到曾经看过一幅漫画,叫做老师提问题的时候千万不要对上视线,这回我相信了——

“洛沄。”我一惊的,他道,“吾还念想着怎么召你进宫不见你人,原来走错了地去了皇后这边了。你老爷不在,你就坐上来吧,他人不在,有什么事,你也好有个知晓。”我还答,芳良人已是定我了一罪,“洛姑娘好生刁蛮,我劝她坐上去时,她竟然说我不明事理,硬是参合在这里。

我大怒,这刁妇不是搬弄是非么!道,“芳良人心恶歹毒,还搬弄是非,且不说这事,方才还想砍去无故之人的手臂,自己又奢靡度日,不懂事的岂不是她?!”

“皇上,是她啊,不懂规矩,胡乱说话,刚才还在茯安殿拍桌呵斥,我看啊,应该就教训教训,早听说洛老爷在贸易上失了两国规矩才不得回来,没想到他还教导无方……”

“够了,你怎么也这般聒噪?”一语镇压了那老女人的叫嚣,让我对眼前这个天子生了那么一丢丢好感,尽管老了些口碑差了点却还是很声明大意的嘛!

芳良人并不相信这事就这么平定了,胡闹了起来,竟招来他一声大喝:“下去吧!”他并招来了两个禁卫军,架住了芳良人,这场闹剧来得太快,她未想到自己会被如此,慌乱了神大喊道,“主上!我没错啊!主上!主……”

他束起食指放在唇前,优雅地做禁语状,示了下意,禁卫军便捂上了她的嘴,我还没明白过来,她就被人撵下去了,没一会儿后功夫禁卫军竟拿了条血淋淋的东西过来,原来芳良人的舌头硬是叫人拔了下来!百官大臣连个骚动的气都没有,他道,“吾等子民,一律守法,即使是我的良人们,若这样,与民同罪。”

吞了吞口水,我懂了彻底懂了,他是个极度洁癖的人,容不下一点杂质,只是过了度,以仁治天下的度。

想起曾经听闻此人的种种事迹,孩子因饥饿盗了些米就被他就地斩决,大臣因为进谏了北方缺粮的负面事实被拖出去鞭刑,甚至是因为一首诗落得家破人亡,知道吗他为何会发动政变?那一种病态的包袱驱使他渴望建立起乌托邦世界,一个满是杀戮残酷刑罚上建立起的圣洁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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