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男衣,驰骋在半空,望见薄纱下的一轮皓月,含着朦胧。
此时,最思乡了……
悲悯冲破逃命的心情,真想灭了那个狗皇帝,如今害我再次离乡落到这般境地。咬紧牙关,乘风一个滑翔,这时要辨清方向不是件容易的事。记得地理老师教的“上上西”的口诀,好像是上弦月上半夜亮于西边……一边避开夜里飞行的不知名生物群一边正细琢磨着,天空里急急非来一批夜里巡逻的禁卫军,没来得及反应眼见差一点撞上,好在这只苍鹰品种尚优,且属于自动挡,自行下坠翻滚了两圈,又稳稳地飞起来了,死死抓紧,惊出一身汗后发现还差一些勒死它。要知道若是真失事了,那可是连渣都摔洒的事。只是回过神,才发现,已经彻底失了方向。
看来只能等到明天天亮再启程了,一个并不熟练的滑翔,我也算是踉跄地安全着了路。不知是何地方,也不见个灯亮着,就着朦朦胧胧的月光,牵着苍鹰走了几步,忽挂起一阵夜风,挤过整条无人的街巷,发出低吼声,卷起散碎的枯叶杂物迎面扑来,一个激灵,渗得慌。
眼前的场景像是荒废许久的死城。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时间概念相对薄弱得很,更是不知现在何时。所处位置究竟是县城还是哪里犄角旮旯也不知道,就依两排的矮平房来看,好歹不是个鸟不生蛋的沙漠戈壁什么的,算是万幸。又前行几步,有一家小院子,外表上看来似是荒废已久,但比起沿街没了屋顶的土丘不知强了多少倍,总归有个过夜的地方了。
院子很破,年久失修的木门上好几个大洞,漏风,风再大些还咯吱作响,走进来,不知踩到什么东西,一脚深一脚浅的模索前行,心里还很害怕,无奈实在没有光亮,不敢再往前了,来到院子的一间厢房前,踟蹰了一会儿,不敢推门进去,怕是见到什么妖魔鬼怪。
“喂,我说……”转而看向被我牵着的苍鹰,道,“快,变个男人给老子壮胆吧。”苍鹰清鸣了一声,用爪子梳理着毛,无视我的智商。好吧,表示胆小,无奈只能睡在院子里了。
这时,狂风大起,院子的门“匡唐——”一声自行开了,一看,尽是亮着眼睛的生物,吱吱地飞出黑压压的蝙蝠来,不会飞的也尖叫着扑上来,吓得我猛然一跳,没踩稳,一摔地上了,疼得半时缓不过来神。
再次睁开眼,心都快跳出来了——黑暗中飘来一朵幽幽的鬼火,似明似暗,揉揉眼睛,还幽幽地亮着,越来越近,心一凉,完了,这八成是见鬼了!
鬼火慢慢靠近,还倒在地上的我亦慢慢往后爬了几步,这时我还软在地上起不来,自然不及眼前的鬼火移动得快。咕咚地咽咽口水,心跳也上了两百,活这么大,真见着鬼了,我一手撑起自己,拎起苍鹰就往外跑。
“……小兄弟……”
跑了两步,身后有个老女人的声音,难不成是吃人的鬼婆婆?七上八下地不敢回头,体内练体育练出的所有正能量这会儿充其量顶一个响屁。
“小兄弟,你是来投宿的?”
吞了吞水,逼着自己回头,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妪打着灯笼,不知从哪里飘了出来。昏黄的灯光自下往上打着,那一脸干枯褶子,倒影着光,看着心颤得不行,此时有一阵狂风大起,卷着院子的破门跑了。见此情形,盘算着是在这里叫妖魔吸干了精血好,还是在外面被风吹跑了好?
老妪倒先发话了,“小兄弟,这镇上惟一家客栈几年前就倒了,你还是住这里吧。”“好,好……好的”嘴里干得已经没有口水可以咽了。
由不得考虑或是拒绝,像我这种半个夜盲症的患者赶紧找块地过一夜要紧便跟随着她,将手中的苍鹰系妥当了,往客房走去,往里了几步,见到的场景竟然更触目惊心,破旧的房间里所有的家具器皿一律贫瘠,高低不平的泥地板上横七竖八的一排排全是烂草席堆的临时床铺,原本只能容下十人的房间,这时睡着有近百人,还好这会儿还是春天,并没有太浓重的人肉味,但隐隐约约含着些烂腐的味道,估计是哪里死掉的蝙蝠老鼠。
……应该是传说中的难民窟吧?
老妪熟练地跨过人群,来到一个汉子身边的细长空地,道,“小兄弟,如不嫌弃,这里有个不错的空地。”话音刚落,空地边的那个壮汉伸手换了个更舒服的位子,一人叫那两个空全填满了。我幽怨地看了看老妪,难民所休息的地方被一个破纱帐子隔开,一头是爷们睡的地方,一边是女人休息的地方,我纠结着还是说出来自己的女人身,总比压死在男人堆里好,但刚要开口,念想到若是告诉了我是女儿家,总不太安全,本身就合衣睡的,在乎这点小事而暴露了行踪不好,心横了横躺下了。
鼾声此起彼伏。
更要命的是手长脚长的壮汉,身上有一股千年未洗澡所积攒下来的腥臭味,我又不敢多翻身,却怎么都睡得不舒服,这一夜半梦半醒中过得痛苦。
迷迷糊糊间,闻到一丝肉香,伸手抹了抹嘴巴,还有口水印,再翻了个身,才感觉到四周都空了,睁开眼,天都亮了,一个孩子正蹲在地上啃着肉,满嘴油水道,“姥姥,他是谁啊?怎么这么懒!”
我伸手,本能地像按闹钟一样,想让他闭嘴,只是手没伸准位置,一掌过去,没按住脑袋,倒是把他手里的肉打飞了。这个动作,倒让我清醒不少,睁开眼想表示道歉,见那个孩子倒不介意,捡起那块肉,吹了吹,继续吃。
视线转到他身上,什么衣裳啊,分明就是块烂布,脏兮兮地都分不清原本的颜色。腰带也没有,用粗绳绑着,左边的袖子口倒还在,右边的估计早在玩耍的时候磨掉了吧,脚上穿的更不像是东西,就这么蹲在我身边,皱着个小眉头,加点沧桑估计就是曾经的犀利哥了吧。
再看向他身后的人,全穿些烂布头,围在一个泥锅前啃着肉。难不成,丐帮?我又穿越到武侠小说了?闷哼了一声坐起来,看看眼前蹲着的小孩,再看看院子里围坐着的人们,这肉倒是挺香的,就是腥气了点,料他们只是用白水煮的,连点料酒葱蒜都没有加吧。即使如此,肚子还是惆怅地叫了一声。这一声,让经过的一个妇女听见了,连忙道,“恩人醒了!”
恩人?我一惊,我什么时候成恩人了?低头看自己的服饰,再模模头发,不对啊,还是和昨晚一样啊。还没明白过来,几人殷勤地递上了肉,拿了一大块不客气地啃了起来。
那妇女抱过蹲在我身边的孩子,冲我一笑,“这泥巴烘出来的还是挺好吃的哦?”
“四啊四啊(是啊是啊)……”我以为是白水里烧的,没想到是用土家泥巴烘的,难怪那么香,“对了,这里是墨朝吗?”。
“恩。”
“墨朝的什么地方……哦,谢谢谢谢”正接着问下去,另一个妇人又递上来块土家烘肉,这里的人还真是好客,心里不免感叹万千,一个劲谢过后,切入主题,“这是哪儿啊?”
妇女道,“这里是宝华镇,东面环山,西北面是十八泥犁,往西南些,是九歌县,再往过去,就到涟国了。”
“九歌县……”这名字还真好听,“听说那里有个都城来的将军在招募起义兵?”打探的正是水延的消息。妇女一笑,道,“如今到处都是打仗起义的,就墨和涟的边界处那一条线上就闹了十几回战乱了,您说的,我们哪儿知道啊……”
都用“您”了,我不做脸色地听着,心却颤了颤,他们到底为什么这么客气啊?我撇了撇妇女,她虽穿的是冬天的老棉袄料作,也是脏兮兮的感觉,头发用蓝黑色糙布包裹着,却并没有裹得仔细,细微处的头发散落着,更是添了苍老感。粗糙暗黄的脸蛋看得出,她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吃东西了,看着满院子近一百人围着个泥锅,欢腾地吃着,留了点渣子和骨头还继续放回去煮汤喝,壮汉和妇女略微能多吃些,小孩和老人就只能喝点残渣煮水,说实话,这一幕幕真叫人心疼。
“再说了,九歌县现在都被涟兵占林着,早算是涟国的土地了!”
岂有此理!趁着墨朝朝政混乱,瓜分土地么?没想到这个国家已经落到这般田地,那自命清高的皇帝还以为天下太平不是?想到这里的时候,瞥见一个脏兮兮的孩子窝在墙角边吃泥巴,被我一把抱开,将手里的咬了口的肉递给他。他满心欢喜,灰扑扑的脸咧嘴一笑。
心头一阵酸楚,“你们都是些什么人啊?”
“恩人,您有所不知……”我摆摆手打断她的话,“别叫我恩人了吧!我又没做什么事。叫我阿沄……”想到“沄”这个字的音太过女孩子气,停顿一下道,“阿洛,叫我阿洛就好。”她虚弱地点点头,看她面容残黄的样儿,感觉要不是刚才啃下去的那块肉,否则都要饿死了。
“那你叫什么?”
“叫我阿荣就好。”
“阿荣……”我追问刚才的问题。她告诉我道,地势关系,宝华镇并不出什么农作物,全靠一条贸易线路养活整个镇子的人,先皇驾崩之后没多久,涟国瞄准个机会故意自己劫了自己的货,嫁祸给墨朝,发兵占了九歌县,战火一直烧到这里来……好些汉子都在那场战役中死的死伤的伤,胆小的也逃走了。如今,贸易线路荒废了,村里人只能去东山上找点野菜吃,本就是一座荒山,寸草不生,几年下来就这样了
“……阿荣,那西南面不是有个叫什么十八泥犁的地方,那是个什么地啊?出粮食吗?”。
像是触到了伤心处,阿荣道,“十八泥犁就是十八层地狱啊!那是妖魔出生的地方,若不是堵死了逃路,我们也都能逃走了。”
不过逃离了这里,又能多活多久呢?我知道,青城出来向南的三关都是被禁卫军把死的,严禁难民进入。这时,这黄土地上起了阵风,没注意,一张口,吃了满嘴的沙子,呛得眼泪水都出来了。
而他们在这里却苟延残喘活了好多年。
“往九歌县必会让涟国给抓走,没有逃走的汉子曾经试着进十八泥犁找些吃的,没想到都是有去无回啊,还有些人被吃净了肉留些骨架子在十八泥犁的进口,叫我们如何是好啊如何是好……”
说罢,阿荣发黄的眼睛流出了泪,怀里懂事的孩子伸手模了模,这场景如不是亲眼所见难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