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旧皇权交接的重大时刻,身为除了内卫之外,最接近皇帝的高位近臣,海格尔已经有十多天没有回家了。休伊特天天在皇宫和家里之间奔波,为艾米莉带来父亲的最新消息的同时,也得到了不少其他的消息。
先皇下葬的那一天,多日不曾露面的二皇子温查顿草草地在阿比盖尔一世的葬礼上像个木偶一般出现了半天,之后就被盖华比尼打发到了帝国最北面的比拉及荒漠旁边,一块最贫困的土地上。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新皇对温查顿的惩罚,可是谁也说不出所以然。作为大家都认定的,将父亲气死的逆子,这样的惩罚实在是再轻不过了。
海格尔知道艾米莉很关心奥妮娅,捎回来的消息中,关于她的,特别详细。
艾米莉早在内乱那天通过小透明找到了奥妮娅,她那天可能没跑多远就被抓了回来,被关在和她相距不远的另一间房间里。只是她可能是关心情郎的状况,王宫侍卫花了很大的功夫才制服她,并且,那天由她带来了一股不小的混乱。
但盖华比尼似乎分毫不知情,听说奥妮娅自王宫中出来后就大病一场的消息,还曾经亲口探询过进宫吊唁的斯蒂芬森族人。总之,现在几乎整个帝都的上层社会都知道,新皇好像对斯蒂芬森家的那个老姑娘特别感兴趣。
以盖华比尼的敏锐,艾米莉可不相信他什么都不知道,可他竟像是认准了这个和他的弟弟暧昧的女孩,为了表明自己的关切,这些天里不断下赐药材和补品,若不是太忙。恐怕都要亲自拨冗去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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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十二月尤其地冷,艾米莉抱着一锅雪狸汤,坐在壁炉前烤了很久才缓过劲。汉密尔顿夫人照常捧着她做不完的针线,一边做一边跟她说些家常话。
艾米莉全身暖和和地,若不是手上捧着东西,只怕已经舒服地开始打盹了。就在这个宁静的午后,多日不归的老术士终于见了踪影。
“师父,您回来了。”艾米莉现在一般什么事都不会瞒海格尔,她早就把那名女官的奇怪之处告诉了父亲。
老术士突然大半个月不见人影,让她担心不已。幸好海格尔随后就查到,自家师父并无危险。并且从他透出的零星消息来看。似乎他没有到别的地方,也在王宫附近转悠,这让艾米莉对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更加有所猜测。
老术士的眼睛在汤碗上转了一圈走上了楼,艾米莉会意,她亲自去厨房把剩下的汤都盛出来端上了楼梯。
“她。或许是我女儿。”老术士喝完汤,抹着嘴巴。对讲完来龙去脉的艾米莉突然甩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或许?”难道是师父和他女儿从小分开,所以不认识,才用了这样不确定的语气?不对啊!艾米莉马上就想起来了,这位可能是她师姐的女官会的可是老术士的独门秘技,从小分开是到哪学的?难道是……她马上又想到了久未见面的二师父。
老术士似乎无意再多说话,瞧了眼干净得几乎能照出影子的地板,不顾艾米莉还在身边。就拿起抹布准备开始擦地板。
师父看上去很焦虑啊?艾米莉有些忧心,但她知道老术士的这个毛病,不擦到自己想通,他是不会罢手的。她急忙端起碗勺,对已经蹲在地上的博尔希多斯说道:“我会让父亲好好关照。呃,师姐的。”如果不是想到海格尔这层关系。恐怕老术士根本就不会对艾米莉说这么多。
老术士的动作顿了顿,将浸满水的抹布狠狠地拧干,使劲地擦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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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莉下楼忧心忡忡地对汉密尔顿夫人说了两句话,倒没有对老术士女儿的事多加透露。
纵使对这个怪脾气的老头儿没有一点好感,善良的汉密尔顿夫人依然担忧地抱怨了两句话:“真是个不会享福的老家伙,在这儿住着有吃有住有人伺候,偏偏享受不来,居然有这么个臭毛病,正好可以让桃乐丝少做点活,别管他。”
说归这样说,汉密尔顿夫人坐一会儿,还是放下绣活,气势汹汹地“蹬蹬”上了楼梯,不一会儿,老术士的房门口就响起了她看似嘲笑,实则担心的劝告和老术士油盐不进的顶撞。
格拉迪斯宅的门铃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桃乐丝在艾米莉的房间扫除,休伊特又出了门,艾米莉便起身去开门。
尽管汉密尔顿夫人老是说,有仆人在,主人不能开门,不然会被客人瞧不起,说家里没规矩的。但艾米莉总是坚持这么做,时间长了,汉密尔顿夫人也就懒得说了。
来人却是艾米莉再没想到的,透过铁门间的门眼,盖华比尼温柔的蓝眼睛和她对视了个正着。
艾米莉手忙脚乱地打开铁门,忽然不知道怎么称呼面前的人,师兄?别开玩笑了,她还没这么大的脸,敢厚颜和第一领导攀亲。陛下?艾米莉望着青年一如往昔的,清亮明彻的笑容,忽然大脑一片空白。
还是盖华比尼打破了这尴尬的静默,他似乎不曾注意到面前人的纠结,神态自若地微笑:“怎么?见到师兄很奇怪吗?”
“没有,”艾米莉像是被突然解了冻一样,手忙脚乱地打开门,笑道:“只是没想到您,呃,师兄您会在这个时候来访。”毕竟你爹才死,按咱中国人的习惯,你得在家守孝。幸好艾米莉想起这是目前丧葬习俗她还不大清楚的异世,才咽下了那句话。
盖华比尼进门,边走边四处张望:“没想到帝国的伯爵居然住在这样狭小的地方,看来,我太失职了。”
“这是我父母的旧居。”艾米莉垂着手,落后半步,轻声答道。
盖华比尼看在眼里,眼神微微黯淡了一下,随口应道:“想不到你父母感情真不错啊。”
终究是不同了,艾米莉抿嘴浅笑,领着盖华比尼朝客厅走去。
这位主的父母感情不合,全帝都皆知,艾米莉可不愿不知哪句话惹着了他,给家里带来麻烦。
汉密尔顿夫人已经摆出了最标准仆妇的专业素养,给这位一夕之间变得尊贵无比的客人端来了温度恰恰好的热杏仁露,把针线包带回了自己的小房间。
盖华比尼极力想让两人如身份未改变的时候一样说话:“你或许不知道,师父他昨天也到了苏兰萨。”
“哦?”艾米莉极力想装出感兴趣的模样,便凑趣地问道:“他现在人在哪里?”皇帝逝世,作为游离于莫克帝国势力范围以外,却又在它国土之中的米耶斯布,派人来吊唁太正常了。
只是,艾米莉有些奇怪,达里奥怎么会放心把这事交给拉特蒙德去做。但一想到,去逝的人同时是拉特蒙德徒弟的父亲,又觉得理所当然了。
盖华比尼慢慢地喝了一口杏仁露才道:“他在王宫里住下了,”他突然有点八卦兮兮地凑进一点艾米莉:“你不知道,师父到现在都在生你的气呢,这几天你要小心点,他说不定会杀到这里找你麻烦。”
“呃……是吗?”艾米莉呵呵干笑了两声,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同时有点头疼起来,拉特蒙德的胡搅蛮缠连身为他哥哥的校长都招架不住,更别说还矮了一辈的艾米莉。
她的突然离去,身为校长的达里奥最清楚,就是盖华比尼,以他的聪明程度和在米耶斯布这些年的经营,她可不信这人对她的遇刺一点都不知情。
但是,拉特蒙德肯定不知道个中因由,生她这个再度不告而别的徒弟的气实在是太正常了,以他的月兑线程度,还真要防着他突然犯什么抽。
盖华比尼瞧在眼里,便如以前一样,她闯了祸,而自己不得不替她兜揽错误的无奈和淡淡的宠溺,说道:“还是我来帮你吧,你现在跟我去好好认个错,或许老师一个高兴,就不过来找麻烦了。”
“好啊!”艾米莉眼睛一亮,拉特蒙德最怕的就是这个大徒弟,有他在旁边说情,肯定不会闹出什么笑话,让自己成为整个城市的笑柄。
但刚刚答应下来,她忽然想起了休伊特每次回来必然强调的那句话:“小姐,一定记住,这些天千万不要出门。”
可盖华比尼已经站了起来,艾米莉迟疑了一下,见新任皇帝略有疑惑的眼光看过来,她咽了咽口水,觉得自己将要说出的话十分有勇气:“王宫现在一定很乱,我这些天还是不去了吧。”
盖华比尼讶然了一瞬间,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被人这样直接地拒绝了,尤其是在他面前从来没高声说过话,被拿捏得死死的小师妹。
他盯着艾米莉垂下的脑袋,眼中数度风云转换,艾米莉只觉得身上的压力无形中让她手脚都开始渗出汗来,忽然听见他笑了一声:“听说格拉迪斯伯爵阁下还是名诗人,我一直对他有如此出众的才华深感钦佩,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荣幸,去参观一下他的书房?”
艾米莉立刻意识到,盖华比尼是有话要说,两个人沉默着在海格尔的书房坐下。盖华比尼缓缓地说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