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心念念的故园在她面前碎成了千万块碎片,艾米莉清醒下来后,差点没控制住那一瞬间的暴怒。
她把挥手的方向硬生生转了个个儿,不等站在门口的人发出其他的声音,杵在房中央的梁柱“嘎吱”一声巨响,被从中拦腰截断,房间里原有的点点嘈杂立刻寂然无声。
那可是海碗粗的实心木头!
就连艾米莉也被自己控制不住的脾气吓了一大跳,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心头翻滚不休的血气还没有褪下,已经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她怎么会发这么大脾气的?要是这一掌激发的斗气劈到人身上……她赶紧看向刚刚说话的人。
那个人不知是吓的还是什么,也是一脸的痴痴呆呆,反而是跟在他旁边的列达兹被她炯炯看过来的眼神弄得很尴尬,他大概明白,自己的贸然到访或许是坏了艾米莉的什么事,连忙把正事说了:“艾米莉,我们听说昨天是你把我们送回房间的,真是谢谢你了。”
艾米莉心不在焉的点了下头:“不用谢。”言简意赅,赶人的意思分明,她刚刚的那个状态才刚有点苗头,就被这个该死的老头给打断了!她恨恨地瞪了这个眼神呆滞的老头一眼。
列达兹怎么能不明白她是怪这老头坏了她的事?看来自己想说的事是不能说了,他连忙扯了下老头:“喂,哈尔,你不是吵吵着要过来吗?怎么到了又不说话了?哈尔,哈尔!”
他一连叫了老头好几声,他的目光才回复了清明。他一清醒过来,就一把扯掉列达兹拽着他衣袖的手,两眼发直地走到艾米莉面前:“你怎么会吹人鱼的歌?你有人鱼的血脉吗?”
但他没等艾米莉回答,就自嘲地笑了:“这怎么可能?人鱼不能和别族通婚的。可是。你怎么会这样的歌的?”
艾米莉自己都还在模索阶段,怎么回答得了这样的问题?但是:“你说这是人鱼的音乐?我这样的歌是人鱼们也会唱的吗?”她糊涂了:“这是来自西大陆莫克帝国的军歌,发明者可是人类啊。”
老头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不是。你们的歌,哎呀,”他两手揪着头发。皱着眉咬着牙,一脸的愤恨:“我也不知道人鱼唱的什么歌。可是,你的这一首给我的感觉是一样的。”
他殷切地看着艾米莉:“你一定和人鱼有关系对吗?”他伸出像鸡爪子似的手抓过来:“你——”
艾米莉被他莫名其妙的热情弄得吓了一大跳,急跳一步躲开老水手看似颤抖,实则极快的动作,连连摇手:“你弄错了,这曲子是我自己胡乱想的。”
可老头的表情越来越狂乱,他几乎是恶狠狠的扑过来:“你别想骗我!这就是人鱼族的音乐!我。我只是想对你诉说一个卑微的请求,求你答应我。”
老头明明是在请求,可他那扭曲的脸庞,急速翕合的鼻翼让艾米莉看到的是一个正在狂化的疯子,她躲开一个老迈的男人并不成问题,可她也好奇为什么老哈尔这样执着地认定了这个答案。
列达兹被这个已经有点熟悉的老头刚开始弄得有点惊吓,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拦在了艾米莉的身前:“喂,哈尔,我朋友已经说她不是了。你别这样好不好?”
但老哈尔这时已经陷入了狂乱:“不,你瞒不了我,你一定是人鱼化成的,一定是的!”他此时的身形无比灵活地想绕过列达兹的身体。苍老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诡异:“来,小米尔达,哥哥不会骗你,我还有更好玩的——”
“砰”的一声闷响,老头翻着白眼倒了下来。
列达兹把他拖到圈椅上放下,回头对艾米莉歉疚地说道:“他一大早就说他的回音螺不见了,听说是你昨天帮忙把我们送回去的,非说你拿了我的螺,拉着我来找。我就想让他来看看,肯定会死心的,要是知道他能惹来这样的麻烦,我说什么都不会让他来的。”
艾米莉不用凝神细听就知道,刚刚这里的动静有多少来来去去的人都听了去。这时候本来是午饭时间,最吵闹的时候,但现在外面静悄悄的,不知道多少人都竖着耳朵呢。
她抬手准备设下个静音结界,可想了想,又改变了主意,略提高了声音埋怨道:“你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完全是个疯子嘛!什么人鱼的音乐,只是吹了首曲子,就被他瞎说瞎闹,要是我真和人鱼族有关系,这条船里早就被我洗劫而空了。”
人鱼族不止歌声和美名出众,他们在异族中更加出名的是他们臭名昭著的敛财行径,凡是被人鱼碰上的海船,少有不被他们抢劫得精光的。人鱼和传说中的龙族是最爱钱的种族,但龙族只是喜欢亮晶晶的饰品,和这些刮地皮的人鱼相比,龙族们简直就和彬彬有礼的绅士差不多了。
列达兹立刻就明白了艾米莉的目的,他配和着她说道:“是啊,什么人鱼族,别人不清楚,我还能不知道?你这辈子除了从精灵岛过来,都没见过几回海。真没想到,这老头瞧着正常的很,却是个喜欢自说自话的老疯子。”
艾米莉顺势责骂了他几句,直到感觉走廊上的人说话走路的又多了起来,才与列达兹对视了一眼。他看着歪倒在躺椅上的老头:“现在他怎么办?”
老头平时很正常,虽然为人孤僻了些,并没其他的毛病,这一点船长最是清楚不过,难道真要为了几句争执,和打消旁人的顾虑就随便下手弄疯一个正常人?
不,艾米莉对列达兹坚定地摇了摇头。长到这么大,她也曾为了生存,或种种原因杀过人,可这并不能代表她可以随便决定一条人命。
强横的实力不是上天赋予你欺凌旁人的工具。将心比心,艾米莉前世今生作为蝼蚁生活了这么久,如果某一天因为一个无心之失就被旁人弄成疯子白痴,或是残疾人,那还和异世这些动辄伤人的所谓强者们有什么不一样?
列达兹对她这个决定并不意外,他一向清楚艾米莉做事有些心慈手软,但他并不怎么担心,因为——
“你等会儿找个没人的地方给他把这个药剂喂下去。”艾米莉有些肉疼地从空间项链中掏出一小瓶药水,眼神挣扎了半天撇开:“他会告诉你,为什么会这样讲的,还有,他隐藏最深的秘密。”
这还是老早以前,老术士送给她的吐真剂,这是她手上最珍贵的药剂之一,遇到过那么多险境她都没舍得用,可现在要用到这个说着胡话的老头儿身上……但愿他的真话值得这个价钱!
列达兹嘴角不由带了两分放松的笑意接过这瓶珍贵无比的药剂:他就知道这女孩不会给自己留后患。假如这老家伙醒来后不识趣地乱说话,他阴沉地望了角落里的老头一眼:他会付出自己难以想象的代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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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达兹带着老哈尔一走就是一个白天,直到第二天晚饭后,两个人才找到了机会碰面。那一天里,达达和费费及尔像以前的每天一样想着方法打发无聊的时间,似乎关于船舱里新起的流言一点都没传到她们的耳朵里。
两个人正常得很异常的表现反常地没引起艾米莉的注意,等列达兹瞅着其他两人出去听那个叫大嘴的家伙胡吹乱侃时,找到了艾米莉。
她没有想到,自己听到的是一个残酷的故事,这同时是老哈尔身上隐藏最深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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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尔年轻的时候爱上了一个美丽的姑娘,像他那天的醉话一样,他雄心壮志地想找到人鱼,为他那喜欢唱歌的姑娘带回人鱼的声音。
这本来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穷小子的臆想,但在他第一次跟着乡人跑船的时候,竟然真的那样幸运,他遇上了一个传说中的人鱼。
那时候,船在一个中途补给岛上停靠,没有人管他一个半大的小子,他一个人跑到了海边一块礁石上坐着,就看到了远处正在嬉玩的人鱼。
哈尔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小本事:他的手很巧,把手头上一个刚做好的,眼珠会动的小人偶送给了她。遇见人鱼的时候,他并不知道人鱼的珍稀,他想为心爱的姑娘求得一曲的单纯心意打动了这条涉世不深的小人鱼,她答应了。
小伙子欢天喜地地捧着人鱼的声音回到了故乡,姑娘听后,对这来自天上的声音迷恋得不可自拔。渐渐地,她不再满足于听到这一曲短短的,连歌词都没有的无名曲,她想听到完整的歌曲。
小伙子对喜欢的姑娘予取予求,幸好他和那只小人鱼成功地做了朋友,他答应过她,下次去的时候会给她带一个专门为她刻的,眼珠会动的雕像。于是,得到心爱礼物的小人鱼又一次慷慨地答应了哈尔的要求。
于是……
听到最后,艾米莉一点都不为结局而意外:人的贪心来自于欲|望的放|纵。
小人鱼被这个来自异族的朋友给囚禁了,因为姑娘想要一只专属于自己的,其他人都没有的,独一无二的乐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