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漆黑,又是一个阴晦的天气。
车队渐渐逼近了召陵的城门,十匹雄骏的战马护卫着四辆马车幽幽而行,夜风扯着护卫们黑色的大氅,像是夜色下神秘的鬼魅。这座由巨大的火成岩堆砌而成的皇城有如一头巍然高卧的巨兽,无声地蛰伏在东昭皇室的脚下。
“什么人?再敢上前一步,就放箭了!”城楼上忽然有成排的火把一齐点燃,守城官一声高喝,垛堞后弓箭手纷纷暴露了半边身子。他们的弓都已经张满,箭镞上闪烁着冰冷的铁光。
莫云手臂一挥,十匹骏马同时煞住,他掏出怀中玉牌,高高举起,只见这玉牌在夜色中发出莹莹的绿光,左雕紫荆,右纹青龙,中间则是一个镂空的盟字。
守城官双眼一眯,说道:“你们晚了。”语气中竟有责问之意。
莫云面色不变,沉声说道:“风雪阻路,迟了几日。”
守城官轻哼一声,对着身后说道:“开城门。”
伴着城门开启的巨大沉响,一行人悄无声息地进入了召陵内城。身后的巨门缓缓合起。马车内,孩子的双眼突然睁开,她看着眼前熟睡的女子,眉头微微皱起。
这一路的相处无忧早已看出这队人马绝对不是什么贩卖丝绸绫罗的商人,只那少年身上那件蓝狐大裘就绝对比十车云锦还要值钱,更不用说唯有皇室才能拥有的瓣莲兰香,千金难求的马中之王,还有那十个训练有素的护卫,那个奇怪的少爷…他身上所散发出的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族之气,绝对不是一介商贾可以比拟的,如果说这一切还不够证明些什么的话,那么刚才那两句奇怪的对话已经说明了一切…
悉悉索索的下马声从车外传来,前方响起了莫云低沉的嗓音。
“少爷,到了。”
“嗯。”
熟睡的女子睫毛微颤,幽幽地睁开双眼,看到怀里仍睡得香甜的无忧,微微一笑,轻轻的抱起孩子下了马车。
乌云罩月,星光黯淡,今晚的夜色格外浓郁。
耳边的呼吸声渐渐均匀,熟睡的孩子缓缓的张开双眼,轻手轻脚的下了床,看着女子温柔的睡颜,喃喃道:“谢谢。”
忽然,一阵若有若无的啼哭声远远传来,婴孩儿夜啼原本并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可是听着这阵阵的啼哭,无忧却觉得似有彻骨的寒意从窗口渗进来。
孩子眉头微皱,小心地向窗边移去,只见墨黑的天际低低地悬着一轮微红的残月,依稀可见几只类似普通雕鹰的大鸟在月下盘旋,而那阵阵啼哭正是从这些大鸟的口中传出!
“蛊雕!”无忧不由低呼出声,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她看着院中那些车马,隐隐觉得这些大鸟的出现也许跟这队人马有关…
无忧眼角一跳,看向床上女子温柔的睡颜,喃喃道:“就当我报答你们的救
命之恩吧。”只见孩子身形一闪,一起一落间已轻易的跃出了驿馆。
她紧紧地跟随着那些大鸟飞行的踪迹,像一只敏捷的猫儿在房顶上飞快的移动着。忽然,一丝淡淡的血腥气从前方传来,无忧停下脚步,果然见那几只黑色的蛊雕悄无声息的隐进了前面的风月楼。
无忧看着前方灯火通明的妓馆,不由有些疑惑,可是她对气味与生俱来的敏感绝对不会出错,那血腥气似乎更浓了。
无忧小心的朝着风月楼潜去,往日喧哗热闹的欢场此时却是一片死寂,风月楼大门紧锁,每个房间虽然都有灯光透出,可是却连半个人影也没有。无忧微微伏身,犹如一只灵敏的壁虎从墙壁上倒滑而下,无声无息的落在了空荡荡的院子里。
奇怪的声音蓦地钻进了无忧的耳朵,她迅速闪进墙下的阴影,溜着墙根移身到房间的窗下,顺着窗户的缝隙向屋内看去。
只见昏暗的烛光下,几具苍白的枯骨凌乱地散落在地上,而那些黑色的大鸟正津津有味的吮吸着骨头里的髓汁,它们你争我夺,血红的眼珠里闪着嗜血的冷芒,口中犹自发出婴孩低低的啼声!
无忧不可置信地大睁着眼睛,屏住呼吸悄然向后退去,心中的疑惑却更深了。她曾在邵离鸿的书房里读到过一本名叫《异兽志》的古书,上面记载这种蛊雕是上古的恶兽,早就已经灭绝了,最后的记录也仅是在南疆出现过一次…无忧面色凝重地看着那一间间昏暗的房间,忽然觉得一股寒意缓缓地沿着脊背升上来。
忽然,一阵低低的说话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无忧双眼一眯,轻身一跃便落在了墙头。她伏低身子快速的绕到楼顶,从飞檐上利落地荡到了檐下,两只小脚灵巧的勾在悬木上,整个人便倒挂在了窗外的阴影处。
妓院本就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老鸨们为了逼迫买来的处子接客,往往会使些龌龊的手段,无忧看着窗纸上那些圆圆的孔洞,心道来得正好。
只见这房间颇为宽敞,隐约可见屋内站着六个黑衣人,而在这房间的地毯上,五个全身赤果的男人正保持着和身下女子交欢的姿势一动不动。
“公孙先生…”
“嘿嘿嘿,别急啊,先让我的蚕儿吃饱了再说,这个时候精气最为旺盛,可不能浪费了。”
无忧只觉这声音异常尖细,听着有如锋利的钢针一下下地刺着耳鼓,说不出的难受。只见说话那人身形极高,浑身裹在一件宽大的黑袍中,似是隐在一团黑色的浓雾中,是胖是瘦,是美是丑全然看不清楚。
他话音刚落,便从袍子里拿出一个乌黑的罐子,那奇长的手指捏起盖子,瞬时便从罐子里爬出十多个类似桑蚕的白色虫子,它们的外形虽然与桑蚕无异,可是爬行的速度却异常迅速,前进的过程中仍不停地发出“吱吱”的叫声,只见这些虫子片刻间便移到了那些果身男子的身边,竟爬到那男女交欢之处豁地钻了进去…
年轻的身体突然干瘪下去,肌肤迅速地发白而后发灰,皱缩起来,最后紧紧地裹在骨头上,仿佛一棵树的枯死在一瞬间就完成了,这些鲜活的生命变成了一具具蒙着皮的骷髅,他们干枯的脸上还残留着满足时的兴奋。
“蛊虫!”无忧心头巨震只觉得喉咙一阵阵地发紧,她看着那些原本细小的虫子很快就从干尸中钻了出来,就像是蚂蝗吸饱了鲜血,它们比之前大了足足两倍,浑身泛着淡淡的金色,爬行的速度却丝毫没有减慢,很快便被那黑袍客收进了罐子里。
“嘿嘿嘿,朱大人可还满意啊?”
那黑衣人微一怔仲,立刻躬身说道:“公孙先生果然高妙,此计若成,那楚国世子定然尸骨无存。”
“那是你们的事,我只要事成之后你们的主子还记得答应过我的事。”黑袍客语气森寒,似幽灵一般移到那黑衣人身前,怪笑两声,又说道:“要是你们的主子忘记了,我会让他想起来的。”
那黑衣人似是十分忌惮那黑袍客,急忙躬身答道:“先生尽可放心。”遂又瞟了一眼地上那几具枯尸,低头问道:“公孙先生,这些?”
“嘿嘿,我的鸟儿们估计还未吃饱呢,朱大人不必担心。”
“先生果然思虑周全。”
无忧见地上散落的衣物无一不是昭国军衣,已经十分肯定这些人是冲着楚云寒而去,她片刻也不敢再耽搁,悄然翻身而上,迅速朝着云寒等人落脚的驿馆而去。
而此时,那诡异的黑袍客忽然从罐中捏出一条细小的红色蛊虫放于掌心,只见那蛊虫剧烈地扭动着身子,不断发出尖利的叫声,身上的红色迅速变浅,不消一会,便化作了一小滩脓水!那黑袍客身子一僵,蓦地扬起头脸,一双空洞的眼珠不可置信地看着窗外。
身旁的黑衣人见那一向冷静的黑袍客竟有此反应,脸色一变,问道:“公孙先生…”
“我刚才种进那女娃子体内的子蛊竟然死了…”
五个黑衣人不由齐齐变色,还未有所反应,便觉眼前黑影一闪,房间里早已没了黑袍客的踪影。
“大人…”
那黑衣人冷哼一声,眼中冷芒一闪而过,沉声说道:“明天的事情绝对不能有闪失。”
五人纵身一跃,顷刻之间也追随那黑袍客而去。
此时驿馆内芷容早已是心急如焚,莫云翻遍了整个驿馆,却连无忧的影子都没有见到。楚云寒坐在厅里,杯中的茶早已凉透,白瓷青花的杯盏捏在他干净修长的指间,昏黄的烛光穿过淡绿的茶水映出少年沉静的双眼,
“莫云,不必找了…”
话音未落,却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悄声落于院中。
芷容惊讶地看着无忧,如何也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救下的那个不满十岁的女童。
“无忧…”
无忧避过芷容目光,沉声对楚云寒说道:“明日前来接你们入宫的迎渡使已经被人掉包了,你们最好尽快离开这里,南疆…”
“呜啊、呜啊、呜啊…”阵阵婴孩的啼哭声清晰地传来,无忧身子一僵,忽然眼前黑影闪动,一个人影捷如飞鸟般向她略来,一起一落,形如鬼魅,正是那诡异的黑袍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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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今天早起去坐车,所以更的早了点~~今晚可能更的有点不准时,不过应该不会超过八点,大家多体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