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无忧 第四十六章 玉兰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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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昭八百四十七年三月十五,北齐与格桑山脉以北的戎族在雪山脚下的峰栄城缔结盟约,发动了继灵石之战后的的又一场东征之战,齐国神武大将军雷峥以五十六岁高龄再次挂帅出征。

北戎三皇子舍烈达率两万勇士归入东征军十万大军,一路浩荡而来,直捣沐篪镇守的芔关十城,此举一出,东昭朝堂无不哗然,太傅夜语山更是愤然连夜写下檄文,对北齐联合蛮族重燃战火之举大肆笔伐。

清晨的号角声如白鹤长鸣,浩然远播,九霄大道上马蹄声震慑人心,所到之处无不腾起阵阵烟尘。自三月二十起这已是自芔关传来的第九封告急书,凛然压抑的气氛让召陵本该繁花似锦的初春渐渐沉寂,显出几分突兀的萧瑟来。

紫檀院的小花园内,无忧正站在一株硕大的垂丝海棠旁边,手中拿着一把锋利的金刃小剪,不时的修剪着繁茂累垂的花枝。

头顶的玉兰已累累硕硕开了满冠,直坠得细枝低垂,阵阵甜腻的香气自树顶传来,将这满园的春色都浸的如酒,直教人醉了去。

“羽儿,少爷叫你过去呢。”

无忧见是遐心,知道定是沐雁声唤她去吹琴,应了一声,便收起小剪,朝着海鲛池而去。

说是小花园,其实是是极广阔的一处园林,因沐雁声常年需要静养,所以这园中种下了数不清的奇花异草,比之煜盛宫的毓秀园也是丝毫不逊色。

而这园里最稀罕的还要数海鲛池,池中蓄的水全是源于东海,水深更是无底,水中往来游曳的并非寻常的锦鲤,而是自海中捕回的鲛鱼和无数色彩斑斓的海鱼。

鱼儿悠然的游在海沙铺就的池底,在日光下恍若颗颗彩芒流转的宝石,那色彩艳烈如泼,如同烙在视线里,即使闭了眼,仍似乎能看见那些纷繁斑斓的色彩。

无忧隔了老远,已望见琉璃池壁反射出的耀目光芒。池旁的一颗老槐大约已长了百岁,那巨大繁茂的枝杈交错凌乱的缠在一处,在这春日里勃勃发出万千的女敕绿来,仿佛天然织就的一顶华盖,遮过了大半的水面,映下树影匝匝。

近四月的天多了几分燥意,沐雁声倚在树下的一方竹蹋上,身上已换了单衣,几日来的药石疗养,他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只是脸上的那抹冷玉之色仿佛是浸在肌肤里,如何也消不下,平添几分寒意。

身旁的遐思正细细的挑着果盘里的樱桃,去除路上坏烂的的和那些红的不艳的,只剩下盘心的一小簇。

她轻手捻起一颗,去了小梗,递在沐雁声口边,那纤纤指尖的一抹绯红竟比樱桃更加鲜艳欲滴。

“少爷!”

清脆的声音极不知趣的打断了原本的静谧,池中的鱼儿也似被吓了一跳,噗噗的翻进池底,激起层层的涟漪。

遐思不耐的抬起眼睛,已看见了心头最厌的人。

无忧仍吁吁的喘着气,小小的胸脯一起一伏,衬得那襟口樱红丝线绣作的缤纷落英仿佛真的簌簌落着,撒在鹅黄的裙摆上,沐雁声定睛一瞧,原来是裙下沾上了海棠的花瓣,心中不由淡笑,说道:“又去修海棠了?”

“是啊,少爷,海棠花还真是好看,羽儿见阿清每次剪了园子里的小树,小树就长得更好,所以就想多去剪剪海棠。”

孩子的眼睛那样亮,像是裹了夜间的星光,炫目的让人不能逼视,沐雁声转首看向池子里游上来吃食的鲛鱼,轻声一笑,说道:“垂丝海棠千金难得一株,怕是要给你糟蹋了。”

孩子却神色一楞,却又快步走上前来,好奇的看着沐雁声,展颜笑道:“少爷,你别吓唬羽儿了,要是被羽儿糟蹋了,少爷还能笑得出来麽?”

沐雁声微微一愣,已敛起了笑意,沉声说道:“越发的没有规矩了。”

无忧知道沐雁声不喜别人近身,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遐思,退开几步,说道:“少爷,今天要听曲子麽?”

仿佛是电光火石的一瞬,沐雁声只觉得鼻间甜香一闪而过,如同一条自掌隙滑走的鱼儿,徒留水面粼粼横波,不由月兑口而出:“玉兰…”

无忧正要取出腰间的口琴,忽然听闻沐雁声这样一唤,神色稍顿,才反应过来他是说自己身上的玉兰香。于是取出小褂里的锦囊,将里面的东西全数倒在了一旁的果盘里,说道:“少爷,这是羽儿自己做的,很甜的。”

盘子里凌乱的躺着皱巴巴的花瓣,原本雪白的玉兰已然微微发黄,实在看不出好吃的样子。

沐雁声平日的饮食无一不是精挑细选,不但要做的好吃,还要样子雅致,就连一道普普通通的豆羹都能做出各种不同的花样来,自然看不上这样内外皆落下品的东西。

只见他挑了挑眉,自盘中捻了一颗樱桃在嘴中,却并不碰旁边的玉兰。

“羽儿,你这些拿不上台面的东西还是全扔了的好,别污了四少爷的眼。”

孩子却似乎并不以为然,瞧了一眼遐思,上前几步,捏起一朵最大的玉兰花,填在嘴里,鼓着两腮就嚼了起来,含糊不清的说道:“真是甜,少爷,你真不尝尝麽?”

沐雁声见她一张小脸圆圆的,卷长的眼睫像是两扇小小的蝶翅,额前的绒发散在眉心,似是扫的痒了,她眉头微微一皱,别样可爱,像极了一只幼小的猫儿。

沐雁声陡然觉得心中似是软软的塌掉一隅,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拂下孩子碎发间的一瓣海棠,淡淡说道:“今日不吹了,你下去吧。”

无忧隔了好一阵,方才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遐思手中仍捻着刚才的那颗樱桃,仿佛是呆了,淡红的汁液顺着手指流下,她却丝毫未觉。

“把这些东西拿去倒了。”

遐思只是一愣,才反应过来沐雁声是说的是那盘玉兰,心里一定,忙端起盘子朝鲛池走去。

可是才刚刚踏出几步,却又听见沐雁声说道:“等会。”

遐思迟疑的转过身来,不解的望着沐雁声:“少爷…”

少年的脸色不知为何竟有些别扭,隔了好一阵,才淡淡说道:“放着吧,你也下去吧。”

遐思陡然明白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看着沐雁声,心头的仿佛有灼灼跃动的火苗,那样一下下的燎着,面上却仍是笑靥如花,轻声说道:“少爷,遐思新学了一首留春,现下正是应景,少爷要听麽?”她眼中像是存着无限的希冀,只望着沐雁声,想听那一声好。

可是沐雁声却仍旧半闭着眼睛,倚在榻上,低声说道:“下去吧。”

遐思心中一涩,躬身答道:“是。”

脚步声渐渐远了,耳边有嗡嗡的声音扰着,沐雁声皱起眉头,缓缓睁开眼来,眼神下瞟,看向那一盘玉兰。

大约是被玉兰的香气招引,一只小小的蜂儿正抖着翅膀在盘子里徘徊,只是这花已然被晒得没了水气,更不用说是蕊间的花粉,蜜蜂稍作停留,已飞开去了。

“真有那么甜麽…”

声音低的仿佛耳语,少年坐在榻上,似是静静的思索着什么大事,终于伸出修长的手指,夹起中间最小也最白的一片,迟疑的含在口中。

蹙起的眉头渐渐舒展,舌尖似是有极淡的一缕香气久久不散。一个人吃惯了苦涩的东西,便是有一点点的甜就会觉得满足,会想要更甜,眼前晃过孩子娇憨的笑靥,沐雁声陡然觉得烦闷,复又倚在榻上,望着天边飞过的鸟儿,仿佛出了神…

昏暗的琴房里,门窗紧闭,并没有点灯。遐思坐在古琴前,轻柔的抚模着上面的每一根弦,宫、商、角、徵、羽,她一一拨弄,发出潺潺流泉般的鸣响。

其实她的琴奏的并不是最好的,她恍惚想起头几年进府的时候,那时候她还那么小,沐雁声坐在书房里,只看一眼谱子,便能记下整首曲子。

只是后来四少爷便很少碰琴了,比以前更少说话,总是冷冰冰的,她曾经想也许自己弹的和少爷一样好的时候,少爷就会多看她一眼,她找来谱子日夜的练,直到指月复都磨出了硬茧,才能弹出一首像样的曲子。

可是她想要的并非只是这样,她想要他的笑,想要他不再冷冷的看着她,她想要的更多,她不愿再做一颗冷冰冰的棋子,那些可有可无的所谓亲人她早已不在乎了,她只想永远守在他的身边,而这些全都被那个新来的贱奴给一一夺了去,遐思只觉胸中的妒意仿佛是一团火,无时无刻不在灼着她的心肺,令她坐立不安,“噔”的一声沉响,指下的琴弦陡然断开,软软的垂在琴身下。

“思姑娘这是怎么了?”

遐思猛然一惊,抬起头来,便瞧见季怀那张瘦长的脸,顿时觉得一阵心慌。

琴房在小花园的最东边,本就是取静而建,再加上平日里很少有人来,所以更添几分僻静。

季怀对她有意她早已知晓,府里的奴婢最是命贱,到了知事的年纪,不是被主子许给下人,便是充作通房,命途各有不同,却鲜少有好归宿的。

季怀是府中的护院,今年已二十有二,平日仗着有点积蓄,眠花宿柳是常有的事,前几年已隐约向洪管事透露过这份心思,只是当时她年纪还小,少爷也还有用得着的地方,可是…遐思想起前几天洪熙对她所说的话,心中已冷了大半,不动声色的握紧了手中的弦剪。

“季护院怎么到这琴房里来了?遐心还在灵犀亭那里等着我呢,恕遐思不多陪了。”

季怀眼中冷芒一闪,已伸手拦下想要夺门而逃的遐思,冷笑一声,说道:“遐心现在正给四少爷煎茶呢,你以为骗得了我麽?”

遐思心中一沉,故作镇定道:“季怀,你到底想怎么样?我是四少爷的贴身婢女,你不要命了麽?”

季怀不怒反笑,陡然关紧了琴房的门,上前几步,将遐思死死的圈在墙角,说道:“遐思,你当真以为四少爷会娶你?”季怀见遐思眼中痛楚一闪而过,不由更加放肆起来:“遐思,你该心知肚明,四少爷绝不会娶一个婊子的野种!”

遐思猛然瞪大了眼睛,强忍着不让眼泪掉落下来,抬手便已掴在了男人的脸上:“即便少爷不娶我,也绝不会是你!”

“是麽…”

呲啦一声,身下的衣裙应声而裂,遐思张口欲叫,已被粗粝的手掌捂住了口鼻。

“婊子养的野种,我倒是要看看脏了身子,少爷和洪管事还留不留你!”

“哐啷”一声,房门陡然被大力撞开,季怀心头一惊,手上的力道已稍有松隙,遐思张大了嘴巴使力咬下,趁他缩手呼痛之际,已然跳月兑出来,站在了来人身旁。

陆大娘斜着一双小眼,扬声说道:“呦,这不是季护院麽,你怎么跑到这琴房里来了,洪管事正到处找你呢。”

季怀眯起眼睛,瞧了一眼遐思的肌肤,轻笑一声,说道:“有劳陆大娘了,以后日子还长,季怀一定好好谢你…”

脚步声终于远去,遐思身子一软,无力的靠在身后的门板上,大口的喘着气,屈辱的眼泪终于从眼眶中溢出,那些埋葬心底的往事仿佛早已腐烂的叶子,带着无尽的陈朽之气铺天盖地而来,几乎令她窒息。

陆大娘眼珠一转,轻轻的拍着遐思不断抽动的脊背,低声说道:“思姑娘,别委屈了…”

不消一刻,遐思已抬起头来,掏出锦帕擦去眼角的泪痕。看向面目慈祥的妇人,方才窗口处探头观看的情景从眼前晃过,遐思心中生出一股厌恶,却面色平静的说道:“陆大娘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妇人微微一愣,敛了笑意,低声说道:“思姑娘最是明白,我来正是有一件事要说给姑娘听,若是办成了,咱们两个就都能安心了…”

遐思眉梢微杨,已凑过耳去。

夜,越来越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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