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无忧 第五十三章 深夜遁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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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千字奉上~~~

春天的天气总是多变,前几日还艳阳高照的朗朗晴日,竟在昨夜起风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个召陵上空浓云滚滚,一整日都不见一丝的天光,不到酉时,天色已暗得如同子夜。

自早上从沐雁声那里回来,无忧便以养伤为名歇在了房间里,直到戌时的最后一声更鼓敲过,她都没有踏出房门一步。

黑沉沉的后花园中,一个娇小的身影轻车熟路的穿梭在花木的暗影中,无忧背着小小的包袱,凭着惊人的记忆在微弱的光线下寻找着计算好的路线,穿过风回廊和小秋池,转眼到了偏僻的北苑。

沐府占地极广,人口又众多,平日里不但有巡卫不断的巡逻查看,而且在看不见的角落里还有训练有素的暗卫日夜把手,守备十分森严,而现在正是巡卫换岗的时辰,守卫会相对松懈。

无忧身形矮小,之所以选择绕远的后花园正是因为这里不但光线不足而且林木繁茂便于躲避,她悄无声息的躲过前面换岗的巡卫,迅速的穿过北苑,借道更为僻静的小竹林,一路极为顺利,再往前就是专供厨子和下人进出的偏门,无忧矮身向前,借着门口微弱的灯光,只看到一个倚在门边打瞌睡的守卫。

无忧神色微变,静静的伏在假山后,竖起耳朵仔细的倾听着附近的一切动静,人在睡着的时候呼吸绵长沉稳,呼吸之间气息均是同样时长,可是在这附近显然不止这一个人,这些隐在暗处的人气息出奇的一致,呼吸深长,且频率极低,应该功夫不弱。

无忧手心微腻,腕间一转,只见夜色中银光闪动,片刻间已响起重物倒地的闷响,她全身紧绷,丝毫不敢松懈,静静的注视着黑暗的动静,过了许久,才暗暗松出一口气,站起身来,轻声朝门口走去。

门边的守卫仍在沉沉的打着瞌睡,无忧深吸一口气,抬起一脚,就要踏出这座阴沉腐朽的府苑。可是孩子的脚步陡然停在了半空,少年那双漆黑深沉的眼睛不合时宜的从脑海中划过,她皱起眉头,缓缓的转过头去,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迷惘,可是只是很短的一瞬,孩子迅速的将仅有的一丝犹疑驱除,目光坚定的看着府外的街道,上天既然再次给予她选择的机会,那么她再也不愿牵涉进任何黑暗和杀戮,一个人若是见过了阳光的美好,便再也不愿行走在黑暗中了。

就在这时,淡淡的声音突然自身后响起:“羽儿,你要去哪?”

无忧猛然回过头去,眼中疑惑一闪而过,镇静的看着来人,低声说道:“如你所见,我要离开这里。”

沐雁声一身深紫衣袍,夜九夜十垂头站在身后,安静的几乎可以让人忽略他们的存在。

身旁的守卫被周围的声音惊醒,猛地睁开双眼,看见不远处站着的沐雁声,顿时吓得睡意全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四、四少爷,奴才该死,奴才…”

沐雁声恍若未闻,他看着孩子坚定决绝的眼神,心中竟有一丝淡淡的失落。然而下一刻,他突然抬起手臂对着身后轻轻一挥。

霎时间寒光闪烁,尖利无夺的斩狼刃破空而至,只听“噗”的一声轻响,那个原本跪在地上的守卫就被刀刃穿胸而过,强劲的力道生生将他的身子带出丈许,牢牢钉在府外街道旁的一颗大树上,树叶飒飒作响,凌乱的摇落下来,可是瞬间又被无数激射而来的箭矢一一刺穿,那具还未冷透的尸体只用了不过两秒已经成了一只硕大的刺猬,甚至还未来得及溅出一滴鲜血。

刀锋从耳畔掠过的鸣响还未平息,像是有无数的虫子在嗡嗡飞着,无忧不可置信的看着门外漆黑寂静的夜色,浑身一片湿黏。

“羽儿,你还要走麽?”沐雁声面色如常,仿佛刚才那一幕并不是发生在沐府的门外。

无忧暗暗惊心,越发看不清眼前的少年,难道说他深夜赶来只是为了要救她麽…她看了看沐雁声身后的两名暗卫,快速的盘算了一下,忽然灿然一笑,缓缓的走上前来,说道:“四少爷,羽儿还是不走了。”

沐雁声仿佛早就料到孩子会这么说,淡淡的点了点头:“跟我回去吧。”

无忧暗暗叹了口气,乖乖的垂头跟在沐雁声身后,脑袋里却在飞快的思索着眼前的形势。

只是沐雁声这一路穿园过林,却并不是朝着紫檀院的方向。就在无忧疑惑重重的时候,沐雁声却陡然停在了一处山泉前方,沐府园林众多,像这样的奇石泉景并不少见,无忧微微一愣,沐雁声却忽然拉住她的手臂,转眼便已闪身到了泉水之后。

伸手不见五指的狭小空间里突然亮起了一小点微红的火光,沐雁声吹着手中的火折子,在洞中略略的绕了一圈,伸手按在洞壁的其中一块石头上,只听石壁顿时隆隆的响起来,原本严丝合缝的石壁竟然缓缓打开,露出后面漆黑如墨的隧道来。

无忧皱着眉头,狐疑的看着眼前的隧道,不解的看向沐雁声。

沐雁声却恍若未觉,当先走下石道,见孩子并未跟来,轻声一笑,说道:“怎么?羽儿,杀了浮香院那么多侍卫,又设计害死季怀和陆氏,还怕黑麽?”

微红的火光照着少年俊美的侧脸,有着少见的柔和光辉,他眼睛里闪着一抹洞悉又得意的光芒,仿佛在此时,这个狭小黑暗的洞穴里,才卸下那重重的冷漠疏离,显出几分年少的狡黠。

无忧轻哼一声,有些别扭的撇过脸去,却还是跟着沐雁声下了石道。火折子光芒黯淡,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仅能影影绰绰的照出一小片光晕,脚下遍地碎石,无忧虽然已很小心了,却还是被微微绊了一下,这微小的动作不过只是极短暂的一瞬,前面的脚步却渐渐的慢了下来,无忧看着前方那一小片微弱的红芒,一股暖流突然涌遍全身。

直到沐雁声手中的第五根火折子燃尽,石道终于到了尽头,沐雁声重点了一根火折子,将洞内的灯盏点亮。只见这里竟是一方圆形石室,室内仅放着一张铺着兽皮的石床,角落里似是还有些清水和食物。

无忧皱起眉头,问道:“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你这两天就呆在这里不要出去,等时候到了,这里的石门自然会打开,你就能离开了。”

无忧微微一愣,突然有一种极不好的预感,月兑口说道:“那你呢?”孩子的声音有些急促,也许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在这寂静的石室里,显得格外清脆。

沐雁声眸光闪动,缓缓的笑起来,说道:“我是这府里的四少爷,自然还在这里。”

孩子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沐雁声,你还把我当小孩子麽?时逢大变,府内暗卫消失了大半,外面又有重兵镇守,现在的沐府已经是一座巨大的牢笼了。”

沐雁声双眼低垂,突然轻声一笑:“牢笼…这本来就是我的牢笼,以前和现在并没有多少分别。”沐雁声走上几步,坐在一旁的石床上,看着孩子担忧的神色,缓缓说道:“羽儿,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讲过一个潘多拉的故事,今天我也给你讲一个故事。”

孩子微微一愣,神色是少有的郑重,她走上前去,也坐在不大的石床上,重重的点了点头……

沐雁声半边脸隐在暗影中,火光明灭,看不清他的神色,淡淡的声音像是穿过重重的雾气,如水的岁月,幽幽传来:“从前有一个孩子,从很小的时候,总是无缘无故的胸口疼,他不能骑马,不能练剑,甚至连快跑都不行。没有人告诉他生了什么病,却永远都有吃不完的药,有一天,他不想吃药了,就背着所有的人悄悄的溜进了祠堂里,也是在那一夜,他终于知道,他其实并没有父母,他的父母,他的族人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死了,而凶手…就是他现在的父亲,他的亲生母亲在战场上生下了他,几度生死徘徊,他终于活了下来,却只能日夜忍受绞心之痛…”

无忧心中仿佛掀起了滔天巨浪,那些模糊的线索渐渐清晰起来,她在邵宅的时候,曾经在邵离鸿的书房仔细了解过这个时空的历史,十五年前震慑整个昭国的藩王作乱,正是沐篪带领虎豹骑前去平叛,正史中并没有详细记载这段耻辱的历史,仅用了短短的一句话“东昭八百四十二年冬,西川乱,终平,祁氏族灭。”

可是,这其中所包含的血雨腥风和残酷的屠杀却在野史中可见一斑,整个西川大陆近乎荒芜,月渡河一度变为血红。

大战之后必有大疫,昭皇为了阻止疫情蔓延,下令对西川实行彻底的清理--焚烧,遮天蔽日的尘烬覆盖了整片西川,即便是远在千里的召陵,都有半月不见日光。

无忧缓缓的皱起眉头,忽然想起祠堂里那块没有名字的灵位,那段遥远的恩怨早已被掩埋在时间的风沙里,其中的曲折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很多事情并不是只有一个恨字便可轻易了结。

沐篪的手上即便沾满了鲜血,真正能使祁氏灭族和整个西川变为焦土的并非只是战士的屠刀,那个稳坐在宝座之上的帝王和他身后所代表的无数世族门阀的利益才是真正的凶手。一个帝王可以容许一个愚蠢荒婬的郡王,却无法坐视一种全新的思想去动摇帝国统治的根基。

无忧看着少年青白的脸孔,突然觉得深深的无力,在这样一个皇权贵族统治的时空里,祁郡王不过是整个统治阶级的牺牲品,扼杀整片西川的是一只无形的巨手,数以百年的掌握着这片大地的秩序,岂是一朝一夕,亦或是一人一己可以改变的。

无忧突然觉得心酸,她嗫嚅了很久,方才缓缓说道:“沐雁声,其实潘多拉的故事还有另一种寓意,希望没有飞出去,也即是人们永不会失去它…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我们无力改变,有很多仇恨无从报还,可是人生短暂,为什么要为死去的人活着,只要活着,只要明天的太阳照常升起,就会有希望,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比仇恨更有意义,白玛山雪景壮丽,动人心魄,江南四季如春,岁无秋冬,西羌黄沙火舞,苍凉悲壮,还有东凌岛有冰晶为山,珍珠河有人鱼吐珠…这世上有万千的美景你都没有去过,你难道不想去看看麽…”

沐雁声看着孩子亮若星辰的眼眸,低声说道:“可是羽儿,我没有明天,所以只有活在过去里。”

孩子微微一愣,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了许久,她又重新抬起头来,她的眼睛那样亮,像是天上的星星,满满的全是坚定:“沐雁声,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我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不再有皇帝,也没有奴隶,每个人都自由平等,那里的大夫医术高明不知比孟繁春高明多少倍,人们的肌肤烧毁了,就植上一块全新完好的皮肤,人们的心脏无法跳动了,就换上一个可以跳动的心脏…这个世界这么大,不止有昭,楚,赵,齐,秦,难道你没有想过东海以东是什么地方么?难道你没有想过西荒以西是哪里麽?还有南疆以南,北戎以北,那些遥远的地方,总会找到能够治好你的人。”

沐雁声的眼神微微有些怔仲:“东海以东…”他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孩子,神色认真,似乎是第一次才见到无忧:“羽儿,虽然你说的那个地方我并不知道,可是我相信你,因为你跟这里所有的人都不一样。”

孩子突然有些急了,她突然伸手拉住沐雁声的衣袖,小小的眉头皱成一团:“沐雁声,你不相信我麽…一定有人可以治好你的病,这世上还有这么多快乐的事情你没有做过,你…”

少年突然握住孩子的小手,脸上的笑容是从未有过的温暖:“羽儿,等办完了事情,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少年的声音很轻,像是一片柔软的羽毛,毫无预兆的落在孩子的心湖上,有层层叠叠的涟漪荡开来,再也不复平静。

沐雁声本就极为俊美,此刻嘴角噙笑,俊朗的眉峰微微舒展,那黯淡的一点光亮映入他深沉的眸光中,潋滟如同绘卷,无忧呆了一呆,一颗心仿佛被深深的蛊惑,许久方才微微一笑,用力的点了点头。

可是她忽然又想起一桩事来,有些为难的看着沐雁声,低声说道:“我欠了别人的恩情,要…”

“我陪你…”没有一丝一毫的犹疑,沐雁声沉声说道:“去哪,我都陪你。”

“好。”孩子声音洪亮,大大的眼睛那样亮,像是揽尽了漫天的星辰,耀目的让人不敢逼视。

沐雁声不动声色的垂下头去,握住孩子冰凉的小手,笨拙的呵着暖气:“羽儿,你的本名叫什么?”

无忧的眼睛里陡然显出几分孩子般的顽皮,扬声说道:“说出来不知道你信不信,你给我起的名字,就是我的本名,我叫莫小羽。”

沐雁声微微一愣,笑容渐渐在脸上扩大,无忧只觉手中多出一样东西,展开一看,竟是自己落在房间里的那串铜铃。

“不准再丢掉了,本少爷可是第一次买东西送给别人。”

“我记得钱还是赶车的阿福给的…”无忧笑着嘲讽了一句,微杨着头,有些好笑的看着他,忽然却又有些疑惑的说道:“咦,怎么只剩下八颗了…”

“另一颗在我这…”

无忧看着少年近在咫尺的俊脸,她顿时有些别扭,摇了摇头,尴尬的咳嗽了一声,闷闷的说道:“嗯,知道了。”

“羽儿,我要走了。”沐雁声的声音很低,他月兑掉自己身上的深紫外袍,披在孩子的身上:“这里有些冷,这件鼠貂织锦水火不侵,寒气透不进来,你穿上会暖和一点。”

无忧突然有些不安,她挣月兑出来,紧紧的拉住沐雁声的手臂,目光深邃,仿佛要穿过那漆黑平静的眼眸,直抵他的内心:“你答应过我的,沐雁声。”

少年目光坚定:“我答应你。”

无忧松出一口气,心底有淡淡的甜蜜溢出来,在这世上她不再是一个人了,不再漫无目的,不再毫无牵挂,不再是一缕孤独的游魂,有时候,世事就是这般奇妙,那些失去的东西总会在人们想不到的地方得到补偿…

少年的背影越来越远,最终隐匿在那一团遥远的黑暗中,沐雁声脸上早已没有了温暖的笑意,直到再也看不见身后的那一点光亮,他才无力的靠在身旁的石壁上,大口的喘着气。

他紧紧的抓住胸口的衣料,静静的等待着那难耐的痛楚渐渐平息,眼中潋滟宛如短促艳丽的焰火,盛放过后,惟剩下冰冷的余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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