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雷声未息,又哗哗的落起了大雨,顿时将搜寻的士兵浇得湿透,骂娘声接二连三的响起来。
燕回看着不远处的大火,不禁大为头疼。他此次跟随褚英宗同剿灭西南叛兵,不料褚英宗与贺兰霄意见不睦,褚英宗一怒之下,回了帝都召陵,他则被遣到哀牢山搜寻失踪的沐雁声。
燕回皱了皱眉头,一脚踹在头狗身上,可身边的狗儿呜呜的低吼着,无论如何驱赶,都不肯再向前一步。
“大人,这会儿雷电交明,林子里又起了大火,大雨一下,这……怕是没办法了……”
湿透的衣衫贴在身子上,被厚重的铁甲捂得黏腻,说不出的难受。燕回心头焦急,看了一眼黑瞳瞳的林子,眯起了眼睛。
身旁的士兵模不清燕回的心思,不由抬起眼皮朝他看去。
燕回微微沉吟,沉声说道:“去,放信鸽回禀褚大人,燕回要借他府中的黑雕一用。”
黑雕本是东海礁石峡附近一些渔民远航出海时候指路所用,礁石峡深处常有千年蚌贝,内里珍珠圆润硕大,一颗便可值百金。然而那里地形奇诡,大船无法进入,小船在无数若隐若现的礁石间航行,亦是万分凶险,即便是最有经验的渔民,也常常不敢独自出海,发生船只失踪也是常有的事情。所以当地的渔民出海之时多带上黑雕同行,黑雕认主,头脑极其聪明,亦可引路查探。这种雕双翼奇长,且羽毛油光,不怕水湿,褚英宗特从当地引养府中,正是以备不时之需。
那士兵闻言,眉梢一喜,说道:“是,小人这就去。”
燕回点了点头,心头却并不见轻松分毫。这样大的一座山,等到黑雕到来,也不知能否探到踪迹。想起褚英宗那双阴冷的眼睛,燕回不由低骂一声,对身旁诸人说道:“先找个地方避雨。”
可是,燕回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前方不到二十里的山路上。也同样有人怒火中烧,喝骂起来。
只见孩子满身泥污,恶狠狠的看着前方的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怒道:“这是你带的路!”
小兽顿时抿起耳朵,哀哀的低鸣几声,噌的躲到了沐雁声的脚边,似是十分委屈。
沐雁声皱起眉头,看向周围漆黑的密林,说道:“羽儿,遇上大雨,又有雷火,再灵敏的鼻子怕也嗅不出咱们的所在了……只不过……”
“只不过咱们辨别不了方向,只能等到天气转好再赶路,可是这样一来,还是会被那些灵敏的狗鼻子从这山中给揪出来……”
沐雁声眸光一黯,已过了一天多了,他所剩时间不多,如此耽搁下去……他心中焦灼无比,猛然拉过无忧的双手,沉声说道:“羽儿,无论如何,咱们必须要分开行走,你……”
可是还未等他说完,脚下的山体突然剧烈的震动起来,轰天的巨响几乎要将耳鼓震破。白刃般的闪电倏然而至,登时照亮了漆黑的夜空,依稀可见不远处无数参天古树接连倒塌,仿佛是一株株脆弱的草苗,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轻易的摧毁,泥石的滚动声夹杂着树木折倒的咔嚓巨响,与天边轰响的滚雷交相呼应,无数的声音夹杂在一起,如同一只无形的巨手,将闻着的心高高的提起,在这呼啸的风雨中,隐隐颤栗……
无忧面色苍白,声音沙哑的低声说道:“泥石流……是泥石流……”
沐雁声紧紧的握住孩子的双手,顿时将无忧揽入怀中,沉声说道:“别怕,有我在……”
小兽双眼血红,惊恐的盯着漆黑的密林,耳朵紧紧的抿在脑后,飞快的爬上了沐雁声的肩头,脏兮兮的脑袋顿时挤在了两人中间,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着,一副畏死的胆小模样。
无忧怒从心头起,一把拎起小兽的后颈,狠狠的将它甩了出去。正在此刻,无忧突觉脚下一阵晃动,还未来得及闪身,双腿已迅速的向下陷去。沐雁声见状大惊,顿时伸手去拉无忧的手臂。
无忧脚下无着,双腿已全然被身下的虚泥所陷,无论如何移动,都触不到可供踩踏的地方。身下似是一处极大的空洞,表面的虚物被山体撼落,渐渐显露出来。
“轰隆”一声巨响,整片洞穴突然坍塌,无忧疾呼一声,两人瞬间以极快的速度向下坠去。刚刚自地上幽幽转醒的小兽见此情形,耳朵倏然立起,全然不见了刚才的惊恐胆小,竟弹地而起,直奔下陷之处,追随二人而去。
耳边的声响渐渐模糊,遥远的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浑身的筋骨如同寸寸碎裂,在体内无情的叫嚣着。
“咳咳咳……”无忧胸口几欲窒息,猛然坐起,大口的喘着气,口鼻间大量的沙土被喷咳而出。
四下里一片黑暗,没有半点光亮。周围寂静的让人心慌,耳边唯有自己剧烈的心跳,粗喘的呼吸,一股巨大的惊慌霎时间从心底升起。
“沐雁声!沐雁声!”她大睁着眼睛,极力的想捕捉到哪怕一丝的光线,可是这里却如同另外一个空间,除了如水似雾的黑暗,再也没有别的。
“咳咳……”沙哑的咳嗽声突然响起,听在无忧耳中却如同仙乐。黑暗中有衣料的摩擦声响起:“丫头,你在哪儿?丫头……”
无忧忍下眼中酸涩,模索着朝声音的来源处而去:“沐雁声,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两双手终于再次握在了一起,一股温暖的气息从少年的身上传了过来。他的身子十分瘦弱,早已破烂的衣衫下,甚至可以模到坚韧的骨骼,可是就是这样一副瘦弱的身子,却可以将那些无助和孤独远远的挡在外面。
无忧靠在沐雁声的胸口上,耳边是声声有力的心跳,额头上甚至能感受到湿暖的呼吸,让她觉得一阵心安。
“呜呜”低声的呜咽自身边传来,顿时打破了短暂的宁静,片刻间,一团暖融融的小身子便挤在了两人之间。
“沐雁声,我们这是在哪儿?”尽管周围睁目如盲,无忧仍是下意识的大睁着眼睛四处查看。
“我也不知道,但是这里并不像是一处普通的洞穴。”
沐雁声拉住无忧的双手,按在地上,冰冷光滑的触感顿时自掌心传来。无忧不禁大感疑惑,方才心神不稳,她一时未注意到手下,此刻触模,这地面倒像是一处精心打磨过的石料,其间仍有整齐的接缝,看来竟是人为……
正在此时,四周突然燃起暗蓝的火焰,小兽顿时受惊,胆小的钻进无忧的怀中。
大片的火焰接连而起,将原本黝黑的空间渐渐照亮,只见四周阔大无比,竟是一跳极长的甬道。阴沉的风轻轻吹来,无忧隐隐觉得脊骨发寒,她极力的想看清甬道的另一端,可是黑洞洞的甬道似是没有尽头,那微弱的蓝光只照见前方几米处,便被黑暗倏然吸走,再寻不着踪迹。
无忧眸光深沉,看向那些四壁大块的玄石,沉声说道:“这里怕是一处墓穴……”
沐雁声看着石壁上那些繁复精巧的莲形图纹,有一丝惊异的念头自脑海中划过,就在这些图案的上方,雕刻着无数手持烛火的司阴使女,相传她们是将凡人的亡灵引入阴间的使者,可是奇怪的是,这些司阴使女竟全都是朝着甬道深处走去……这墓葬的主人,竟是要把阴间的某个亡灵,带到自己的身边麽……
“咔嚓”一声轻响,无忧低头一看,顿时觉得脊背发寒,只见这甬道的两侧,竟有两条黑黢黢的矮洞,洞口极小,只可容纳一人爬过。而就在这窄小的洞道内,借着微弱的蓝光,已隐约可见数十数百的骨架,密密麻麻,自无忧身下一直绵延到看不见的黑暗中。
“怪不得我们一进来,就会有磷火燃烧……”
沐雁声疑惑的看着无忧,说道:“在陵墓中常会有鬼火出现,羽儿你为什么说是磷火?”
“这些不是什么鬼火,只是人死后,身体里会有些东西还残留不消,积聚的多了,遇见适宜的条件,便会造成这种蓝火……”
沐雁声看着两侧洞道理的尸骨和散落在地上的工具,说道:“这些尸骨可能就是修建这座陵墓的人,墓主为了在死后不被侵扰,往往会将这些人坑杀在墓穴中……”
“这样劳民伤财的事情,被人盗了也是咎由自取。”
沐雁声看了看甬道的上方,沉声说道:“上面的出口被大石堵住了,羽儿,看来我们只好寻找其他的出口了……”
无忧神色一黯:“其它出口……会有麽……”无忧看着那些狰狞的头骨,无一不是张着空洞的大嘴,争抢着朝前爬去,令人观之可怖:“这么多人费了如此大的力气,都没有出去……”
少年温暖的气息从脸侧传来,沐雁声捧起孩子的小脸,轻笑一声,瞟向躲在无忧怀中的小东西,说道:“羽儿,你难道忘了是谁带我们进来的?”
无忧微微一愣,看向怀中小兽。只见它已不似方才那样害怕,见两人终于注意到了自己,黑亮的眼睛顿时瞪的滚圆,抖了抖身上的污泥,竖起两只大耳朵,噌的一声蹿到了甬道中,一步三回头的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