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赵府，那个时候，林安还是林浩然的随从。那个时候，只是在赵府初见一面，赵墨然，只有十六岁，看到的林安，眼中全是淡然，眼中全是一点点淡淡的忧伤，似有似无，就那么深深地陷了进去，难以自拔。或许少了一丝富贵之气，然而，那种月兑尘，那种飘逸，真的素净无暇，让人舒心，赵墨然想，十六年来，自己等的或许就是这样一个男子吧。林以寒半开玩笑的说：“哲渊，这墨嫣怕是已经心许浩然了，墨舞还不到适婚的年龄，那这墨然，是不是也嫁进赵家来当儿媳妇儿啊？”赵哲渊举杯说道：“以寒兄真是会开玩笑，这墨嫣还未过门呢，你就为浩然寻好了侧室？”林浩然在一旁，知道两位父辈只是开玩笑，所以微笑，不言地品茶。赵墨然开口说道：“爹，要我嫁进林家可以，但是我不一定要嫁给林家公子啊，我觉得站在那边的那位公子不错，眉目英秀，姿态潇洒，最最让我心醉的，是他那种月兑尘的气质，爹，要嫁我就嫁给他。”说罢，望向林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林安见过赵家二小姐。”“恩，是个好名字，我喜欢。”赵哲渊一愣，心底不由得火起，这女儿怎么如此不知礼仪，那只是个林家的下人，这样子有没有照顾过父亲的面子，有没有想过自己的身份，是，林安或许是优秀的，然而，毕竟没有身份，门不当，户不对，如何能够长久，当着好友的面又不能说出，真真是一口火憋在心中，却不得发作，赵哲渊胸口有些发闷。毕竟是挚交，林以寒知道赵哲渊心中不快，赶忙打圆场：“墨然，也不一定要嫁进林家啊，若是遇到合适的人家，再嫁不迟，世伯只是开玩笑，可千万别让墨然难堪了才好啊。”“世伯，墨然知道您是开玩笑的，但是墨然却是认真的，若是要嫁，就嫁了那般男子，纵是游历江湖，做一对鸳鸯眷侣，也是好的。”“墨然，住口，这里岂由你无礼。”赵哲渊之妻，赵家三姐妹之母叶氏一听气氛不对，赶紧打圆场，本来，她不便说什么，她习惯了淡然，任看事态变迁，然而眼看自己丈夫如此生气，自己的女儿如此倔强，心中暗知不妙，开口道：“夫君，你且不要生气，墨然，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婚嫁之事，不是此时一时就能定的，听娘的话，待有机会，我们再详谈此事可好啊？”叶氏满脸都是笑，慈爱，温柔，让赵墨然无法拒绝母亲的提议，哪怕知道，这只是缓兵之计。“好，就听娘的，但是，这般男子，或说这个男子，我嫁定了。”一旁站着的林安，虽然面上毫无表情，然而心中真的是十分感动的，有一女子能为他这等身份的人如此坚持，真的是难得，然而，为了林家和赵家的和气，为了赵家的安宁，林安还是看向赵墨然，说：“赵家二小姐，多谢你的厚爱，然而林安配不起，也受不起你的爱，你的赏识。我只是下人一个，只是得小姐错爱而已，小姐还是忘了我吧，不然，怕是大家都没有什么善果，若是让这种欣赏就如此飘然逝过，也不枉是一种美，你看，好吗？”。赵墨然并不是一个不讲理的女子，然而，她却有着她姐姐和妹妹没有的一样东西——倔强。听着林安这么说，一般下人对着她，总是奴才奴才地自称，而他，只是不卑不亢，甚至敢自称我，眼神也是没有一点惊恐之意，落落大方。本来心中并不强求的她反而决定，一定要爱这样一个男人，一定要嫁这样一个男人。“不好，我爱谁，我嫁谁，我愿，便嫁了，我不愿，便不嫁，若是嫁不得我喜爱之人，即便独守闺中终老一生，我也认了，若是遇得自己所爱之人，哪怕是头破血流，遍体鳞伤，也要不会得爱一回。”“墨然，无礼！你有没有廉耻，你有没有礼教！说得出如此之话！来人，把二小姐带下去！”林以寒见如此，也知道了不宜久留，便起身，对着赵哲渊稍一作揖：“哲渊，为兄想起来，还有些事情要忙，今日就不留了，我们改日再聚，反正就在一座城中，不在乎此一时，此一日。”赵哲渊明白这是林以寒给自己面子，没让自己难堪，于是回道：“那如此，哲渊就不留兄长了。”说着起身准备送林以寒出府。“不必啦，哲渊啊，若是如此，可真真是见外了啊，回去吧，别送了，为兄告辞啦！”说罢扬袖而去。路上林以寒一直不语，就连林浩然也觉得这气氛压抑，父亲从不如此。回到林府，林以寒只是淡淡一笑，对林安说：“林安，你且答应我，别去招惹赵家的二小姐，不去找她，能做到吗？此时我自会解决，你不用担心。”“是，老爷。”第二天，府门刚开，就见赵墨然立于林府之外，容颜些许憔悴，看得出来在此立了大半夜。“赵小姐，您这是？”“等着你们开门啊，今日特来拜访！”说罢便往府内走，这赵家三个女儿在林家就像是小姐一般，虽说不是夫人亲生，然而却视如己出，下人们自然将他们是做自己家小姐，根本不敢去拦。林以寒起得早，在后院转了一圈之后，就到前厅去，那昨日带回来的那本棋谱，原始赵哲渊送于自己，昨日回来，觉得疲惫不堪，东西扔在前厅，就回到自己房间去休息了。看着赵墨然在前厅坐着，闭目养神，明显昨夜没怎么睡。林以寒眉头一皱，心中暗暗觉得不好，然而，迅速调整了心情。“墨然，如何一早就来啊？”赵墨然本来只是闭目养神，现在听得林以寒唤她，带着满面的笑，又跌撒娇的说：“世伯，当然是来看你啦，想你嘛，当然，墨然不是一个扭捏做作之人，我来找林安的。”这赵墨然，倒还真的是坦然相待，然而，林以寒也是觉得，一个下人，一个小姐，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如何婚嫁。想想也头痛。“世伯，今天我要出去逛街，然而，我姐姐和妹妹都没有时间，家里下人都忙，来问你借林安一用的，没有人陪我嘛~”这赵家三姐妹，就数赵墨然最会撒娇，林以寒也将这三个女子当做自己的女儿，一时心软，也不想过去去管教些什么，毕竟不是亲生父母，说不得太多。“好吧，去把林安叫来。”“嘿嘿，就知道世伯最疼我，放心，我不会把林安吃了的，他如何出去，我就会让他如何回来。”林安被带来前厅，看见赵墨然，眉头微蹙，这赵家二小姐，竟然是个缠人的，本来自己想要相安无事，然而，这般看来，如何无事，只怕是日后将有风波，两家是不得安静了。“林安见过赵小姐。”“林安，赵家和林家的关系，你并不是不知，我若此时说我是你家老爷半个女儿也不为过，你即是林家之人，我于你也就是小姐，那现在我要你不必如此拘礼，你听却是不听。”“礼数尚在，算起来你是林安的小姐，林安不得无礼。”“那我的话，你是听还是不听？”林安想着若能保持着礼数和距离感，应该是生不出什么问题来。“是，听赵小姐的。”“那，第一条，你就不许叫我赵小姐。”赵墨然眼珠一转，微微一笑：“你可以叫我墨然。”“林安不可无礼。”赵墨然一嘟嘴，这林安，是不是个木头，真是气人。“那至少叫我赵姑娘。”林安暗自叫苦，怎么遇到这么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姐，自己竟不知不觉地爬进了这个圈套，但是既然话说在前，只能是硬着头皮了。“那，那，赵姑娘。”“这就对了嘛！那我们走吧。世伯，我把林安带出去了，然后再给您送回来，您觉得如何啊？”“你这丫头啊。”林以寒几分无奈，也不知道自己做得是对是错。“好吧，既然出去了，那世伯只能说玩儿得开心一点咯。”赵墨然见如此，拉起林安的手，嬉皮笑脸地，有些许示威的意味：“那墨然便谢谢世伯啦~林安，我们走。”然而走出林府，赵墨然一改自己刚刚的活泼与娇蛮来，竟显出几分羞涩和恬静来。林安也就随她慢慢的逛。“这胭脂好看吗？”。“好看。”“什么意思嘛，你这语气满是敷衍，既然陪我出来了，那就认真一点好不好，用点心，陪女孩子逛街，有那么痛苦吗？”。林安不是觉得逛街痛苦，而是知道面前的女子对自己的情谊，却爱着身份地位和林、赵两家的关系不得接受，却又不得应付，这，最是痛苦的。但是，赵墨然这么说，林安也不得不承认，赵墨然说得是有道理的。“林安，这根簪子怎么样？”林安看了看赵墨舞的脸和头发，略作思考后说道：“赵小……姑娘，若是你的话，这根簪子的装饰显得太过累赘，衬不出你的气质。”说着，看着探头的簪子，拿起一根遍体通透，却又有些许坠饰的簪子。“这根应该是适合赵小……”“不是说了不许叫我赵小姐吗？你再这么叫，我真的要生气了。”“是，赵姑娘，这根就会适合你了。”“麻烦，帮我将这根簪子插上看看。”头发散开，青丝垂下，如瀑，有着丝许幽光，想着这根簪子是林安亲自为自己挑选的，满心都是丝丝甜蜜，羞红了满脸，露出了女儿家的娇羞，满眼柔情。林安看到这样子的赵墨然，心中一动，赵墨然是一个美丽的女子，然而这般一看，竟是如此让人心生波澜，久久不能平静。发丝散尽披下，再盘起。“好看吗？”。“好看，真的是很美。”其实，由于是林府刚开门，赵墨然就把林安领了出来，所以到这时，已经逛了很久，两人都没有吃早饭，此时，赵墨然是饿了的，然而她想的，却是：此时，林安应该饿了。“林安，你陪我逛了一个早上了，我们去吃东西，我，请你。”微微一笑，林安知道对着自己，赵墨然定是用着不容置否的语气和态度。“多谢姑娘。”欣然接受，或许说，是只能欣然接受，若想不生出事情来，只怕是顺着赵墨然的心意才好，林安不怕赵墨然，他只是不想生出什么事情来。碧翠阁，按照林安的意思，只是挑了一个安静的角落，没有选择楼上的包间。林安几乎不怎么吃东西，只是一杯杯的喝着酒，心中想着，这下，该如何是好。“你这么喝酒，不会醉吗？你早饭都没有吃，此时定是饿了吧，来吃点东西吧，不然，我喂你？”林安真是头皮发麻啊，这小姐，缠人，但是却处处周到，让自己无法直接拒绝，怕伤了她。于是拿起筷子，夹起一筷食物，送入口中，只当是下酒。咽下食物，说道：“这水于我而言与白水无异，姑娘不必担心我会醉。”此时，林安已经渐渐习惯了不叫赵墨然小姐。赵墨然看着林安，不掩饰自己满心的爱意，就这么静静看着，不强求，不闹，没有一丝耍强，只是那么安静地，让林安由不得地感动。又陪着赵墨然逛了一个下午，等到几近黄昏时分，赵墨然才肯放他回去。在到林府前的一个转角，林安刚要快步走进林府，因为进了林府，就可无事了，接下来的，只等老爷解决，自己不必再担心。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赵墨然叫住了自己。“林安，我有话跟你说。”“姑娘请讲。”“林安，你可不可以别把我当做赵家的小姐，你于我而言，只是林安，不是所谓的林家下人，我爱了，只是爱了，我爱的只是你，不考虑你的身份，不考虑你的一切，只因我爱你，我放下了小姐的架子，放下了所谓的廉耻，只是这般痴痴爱着，只因为在我眼里，你是我心爱的男子，所以不顾一切，即便是触怒自己的父亲也要来见你，伤了自己母亲的心，也要跟你在一起，若是这般你还视我如无物，那真的是不公平，别把我当小姐，于你，我只是赵墨然，可不可以，于你，我只是一个平凡不过的女子，可不可以。林安，虽然我们只是见过数面，然而你在我心中已然留下了痕迹，你告诉我，难道你连一丝心动都没有吗？难懂你连一点点的喜欢都没有吗？你难道对我，只是视作无物，真的对我，不曾动心吗？哪怕一刻，也没有吗？”。见到眼前的女子满眼期待，林安真想将赵墨然揽进怀中，给她温暖，给她温柔，然而，他，只是林家的下人，她是赵家的小姐，身份的距离，像一道鸿沟一般，他无法越过，既然是许不得承诺，那何必留下回忆让赵墨然痛苦。“赵姑娘，没有，林安从来没有遇到过能让自己动心的女子，赵姑娘也不曾让我动心，我可以不把你当赵家的小姐，此时，我对你的称呼也是赵姑娘，我们可以是朋友，然而，身份贵贱有别，恕林安不能接受姑娘的心意。”话说得不直接，但是却很残忍，残忍到林安自己也觉得忍受不了，话出口，林安有一种用尽了所有力气的感觉，瞬间觉得有些疲惫。眼中满满充满泪水，赵墨然却尽力不让它们流出来，然而声音中，却有了哭腔：“是吗？那看样子，真是我自己自作多情了。我一个人回去了，林安，让你困扰了，真是对不起，你就当我没讲过吧。”然而终究是没有忍住，两行清泪在林安面前落下，却仍然带着笑，对林安说：“谢谢你今天陪我，我相信，在我往后的日子中，这都会是一个最值得纪念的日子。”说罢，回头，泪水如瀑，冲刷着赵墨然的脸，却是没有声音，泪水滴滴落下，打得人心碎。那一刻，或许只是那么一刻，或许，是真的心中最真实的想法，林安看着赵墨然的背影，感觉竟是失去了自己一生中的珍宝。如此想来，林安竟然发现，自己一步都迈不动，赵墨然的眼泪，如同打在自己心里，林安发现，自己的心，竟然痛得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