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有雨 第七章 雨涩不成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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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日子太后的病在陆浅的“医治”下“日见起色”,圣驾巡视江南的日子也敲定了下来。

寻一个太后气色大好的日子向皇上开口,将之前被投入天牢的所谓“庸医”释放了,也给自己讨了一块进出宫门的令牌。

陆浅是个江湖人,江湖人最不甘心的就是被牢笼束缚,这点在陆浅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皇上清楚,太后更清楚。

宫门外的喧闹让陆浅感到熟悉,她本就是江湖里的一尾鱼,也只有江湖里的宽阔才能由得她翻腾。

“陆小浅,你还是着女装好看。”方肃宁一身锦衣华服,明丽袍衫,像极了他的张扬的性子。立在陆浅面前,细细将她看了一番,最终下定论。

陆浅低头瞧了瞧自己的橘色衣裙,复又冲方肃宁笑道:“本姑娘天生丽质,跟衣着有什么关系。”

她没皮没脸的劲儿又犯了,方肃宁也不去同她辩驳,相反的他喜欢极了她这性子。不像大家闺秀那般娇羞矜贵,却也是知书达理。他同陆浅在一起很是轻松,而这种轻松又有别于自己的那一帮世家子弟的纨绔,但是却能从她江湖气的言行举止里看出一股与众不同的贵气。

但“野”与“贵”在她身上相融合竟是臻至完美的和谐。他喜欢看她的嬉笑怒骂,插科打诨,快意江湖恩仇,全是率性而为的爽朗,对极了他的胃口。

“瞧这模样还算周正,不如从了本王吧。”方肃宁上前挑起陆浅的下巴,唇角上扬,眸子里闪着光,半开玩笑道。很多次,他都这样半开玩笑的试探道,只为了证实自己的揣度,即使她每次都是一张不动声色的脸。

娇颜如花,秀眉蕴情,陆浅的皓腕轻盈盈的攀上方肃宁的腰际,在他耳边轻声耳语道:“奴家只怕伺候不好王爷呢!”

她这一时兴起的媚言媚行让方肃宁打了个寒颤,脚下急忙跳开,模模自己被呼的痒痒的侧脸,讪笑道:“别别别,您老人家别折煞小人了!”转眼又想,“你这般出宫来我府上可方便?”

一句话,问得含蓄之极,却被敏感之人随意就勾起了往昔的回忆,但陆浅自诩豁达,以前的事情提起来又能怎样?“能有什么不方便的,反正他什么都记不得了。”

方肃宁见她神采飞扬满不在乎的模样心里一阵泛酸,她的那般洒月兑不羁的性子纵然放在心上又怎么会轻易拿到嘴上说呢?可作为朋友,却觉得她的那种坚强异于寻常女子,闺阁女子不可比,江湖女子少有能及,于是让人看得心里生疼。

其实方肃宁还没说,她此刻的神情,恰像她三年前离去的那个雪夜,一样坚强到让旁人感到悲凉。

“走吧,说好了你要请到天香楼我吃饭的,这次可不能临阵月兑逃啊!”她嬉笑如常,上前拉着方肃宁的衣袖拉他离府。

方肃宁从微愕中醒来,蹙眉嘟嘴,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什么临阵月兑逃,三年前我是真的有事好不好!”话一出口,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连忙止住。胳膊还被她拉着,方肃宁打量陆浅的神色,生怕她不快,但是却听到了她的笑声,泉水击石,干净清澈。心里顿时轻松了起来,脚下的步子也轻快了起来,随她一起跑跳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车水马龙的大道上。

城楼上有一双眸子黯了下去,抬头望望天,晴朗。

看着眼前大快朵颐,嚷嚷着要把三年前那一顿一起补回来的陆浅,方肃宁不禁怀疑她这是在餐餐都是玉盘珍馐的皇宫中遭了虐待吗?要不就是饿死鬼投胎?

方肃宁捉起案上的茶盏细啜。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他只是远远的望着,笑着看半月亭里上演的一出好戏。

平素见到的进宫的女子各个都是盛装打扮,衣着光鲜亮丽不说,就连脸上的妆,发上的钗都细细描摹甄选,虽是富丽堂皇,但终究还是审美疲劳了。偏偏那一日,烟波浩渺的洞天湖上,半月亭里一抹清丽浅色入了他的眼。

淡雅清华的装扮,不施粉黛的素颜竟是一压众芳,绝尘而出。她的衣着是月白的素色,但细细看去却是精工细作锦纹绣裙,出自皇宫大内,可方肃宁竟从未见过这个女子,好奇之心不由大起。

“陆妹妹,你这身衣服可真漂亮,这缎子……是宫缎吧?”说话的那个人方肃宁认识,是谢太傅家的小姐谢昭琳。她的神情从一开始的羡慕,到惊讶,再到一层妒色浮面,都没有逃过方肃宁的眼。

“哦?是吗?这我还真不知道。”她低头瞟了两眼那身价值不菲的衣裙,似乎并不当回事。

一声讥笑幽幽响起,“山野村姑,哪懂得这些珍品,穿在你身上真是暴殄天物!”是杜相爷家的杜锦如。

方肃宁眉头不由一皱,原先她还是意有所指,到最后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出言不逊。抬眼再看时,那身漂亮的宫裙已然沾上了污渍,而杜锦如手里正端着空了的糕点盘子。

方肃宁在对面的回廊处不言不语,他虽然看不过杜锦如一干人等的行为,可他还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去管一群女人争风吃醋的事儿!所以他看着,也只能是看着。可是看到最后他不由得笑了。

杜锦如放肆的大笑了起来,不是掺杂着嘲讽的笑,而是不由自主的,僵硬的笑。但是她周遭的那群女子见杜锦如大笑,也个个冷言相向,言语嘲讽。

她呢?好一副委屈的样子,而恰巧他三哥——方肃阳就在不远处。结局是方肃阳插手将一干贵族女子训斥一通,那群女人被吓得噤了声,除了杜锦如,还是在笑,却是苦笑。

方肃阳拉着那个女子走了,走之前她回身冲杜锦如做了个鬼脸。

那般俏皮可爱,让方肃宁印象深刻。

后来听说杜锦如一直笑了两个多时辰。

其实两个多时辰不过是略施惩戒而已,以她的功力,让杜锦如笑上三天三夜都没多大问题。她用的是“凌空点穴”,湖蓝色的衣袖内运指成风,轻轻隔空一送,直点杜锦如的笑穴。而她这样做正是用了杜锦如的笑声引来了不远处的三哥。

呵呵,好有心机的女子,但……竟是这样可爱。

“嘿!你傻笑什么呢!”陆浅的纤纤玉指敲上方肃宁的额头,杏眸大张的瞪着他。

原来方才自己竟笑了啊。方肃宁把玩着茶杯,盯着陆浅的玉手道:“想你这双手当年是如何‘凌空点穴’,让杜锦如吃了个大亏的!”

“还说!当时你看着竟不出来帮我!”陆浅轻拍桌子,佯装发怒道。

方肃宁回之咧嘴一笑:“‘冲冠一怒为红颜’向来不是在下的作风!”

“袖手旁观,非君子所为。”陆浅嘟嘴,侧过脸去不看他。

回宫时,已是日落时分,西边的太阳敛去了最后一丝光华,漫漫的阴翳之色自天际蔓延上来,攀上头顶的一方天空,笼罩了整个夜。苍穹有雨。

陆浅屋子里的灯明明暗暗,是被穿窗而过的风摇动的。陆浅头靠在窗棂上,任窗外飘潇的雨打湿自己的发梢,侧脸,皓颈,前襟。没有月色的夜,被屋外婆娑的树影,叠印出了一个凄迷的天空。

朦朦胧胧的记起有人说,“苍穹有雨,那一定是龙的眼泪。”

湖绿色的身影一个跃身翻出窗户,足尖轻点墙壁,纵身飞上屋檐。

龙的眼泪吗?陆浅闭目抬首,将身子完完全全的融进雨里。春雨,像一个细密绵长的吻,贴着她的身心。

直到清晨曙色初开,给目所及处镀上了一层薄金色,雨方停。湿漉漉的屋顶,泛着冷光。

从屋顶上下来,陆浅突然觉得额上发热,竟是病了。她的身子一向康健,更何况还是神医,可是昨夜的一场细雨,居然就染了风寒。陆浅向福寿殿那边告了假,反正太后身子早就无碍,去不去两可,自己换了身衣裳,洗了个热水澡又服了一剂药,上床倒头就睡,可脑子里昏昏沉沉,又睡不安稳,只是在混沌中想起了许多往事……说到底,还是方肃宁给起的头。

那身精致的宫装是方肃阳送她的,陆浅喜欢的绝不是绫罗绸缎,而单单是方肃阳的心意。可偏偏有人嫉妒。

在陆浅看来,官宦人家的小姐在闺阁之中病态了许多,缺少了年轻女子的张扬与活力。所以因一件衣裳与这帮斤斤计较的“小姐们”为敌,她倒还真没有那个闲心雅致。但是,毁了方肃阳送的衣裳就两说了。

“凌空点穴”的功夫她们想必是听都没听过,可是瞒不过方肃阳和远处的方肃宁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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