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是清晨,在一间狭小的屋子里,真的是十分局促。陆浅起身,扫视了屋子一圈,屋子里的装饰皆是些普通的物什儿,想来也是个穷苦人家吧……正想着,抬头望见一张图,梅花图。
她素来喜梅,眼下见这幅梅花图虬枝傲骨,芳香冷艳,不免心生愉悦,何况就连图上的题字,都是潇洒飘逸,转折之处也是傲骨铮铮。
作这幅图的人不仅画功深厚,就连心气儿也是相当的高啊。
窗边有一张梳妆台,却是这屋子里最值钱的家当。
陆浅心想:这么看来这屋子的主人定然是十分爱美了。
“吱呀——”一声门开了,陆浅下意识的循声望去,门外进来一个人,那是个男子,青丝若墨,静立如水。
陆浅看的有些呆了,因为这个男子不是用英俊来形容的,而是多了一些女子的柔美。温婉清华,甚是漂亮,尤其是左眼角的那一滴泪痣。这双摄人心魂流光转转的眸子,陆浅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可是,他一开口便打破了陆浅的幻梦——
“把你这身血呼啦差的衣裳换下!”他冷声倨傲的说着,顺手丢过来一身粗布麻衣。
陆浅下意识的伸手接过横空而来的衣裳,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这件长衫满是尘土血迹,自己都觉得脏,可是这身短打的衣服……陆浅抬起头,轻声发问:“能、能换一身吗?”。
“怎么?这身衣服不行吗?不比你那身脏兮兮的好?人都这样了,还挑挑拣拣的!”那人扬眉高声,句句质问,嗓音是既亮且厉,在陆浅看来与这人的这副皮囊甚是不符。
陆浅身子极虚,更没力气也没理由同他争吵,只得硬着头皮,柔声说道:“那、能麻烦你去成衣店里买身衣服吗?”。陆浅说着,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
那人起先翻了一个白眼,正待拒绝,余光看见那锭银子,便改了心思,道:“我可是要跑腿费的!”
陆浅微微吐气,点头道:“剩下的你拿去便是。”那人急忙接过银子,掂了掂分量,想必还满意,唇边勾起了一丝笑意,转身欲离去时,陆浅突然出声唤住他:“请问……可有纸笔?”
那人猛然转过身来,脸上带的愠色下了陆浅一大跳,从声音也听得出他极其愤怒,吼道:“没有!”
陆浅心中低语,没有就没有,吆喝什么呀!
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陆浅还是耐着性子轻声说道:“那、请等一下。”说罢,她扯下自己身上的一块尚算干净的白布,划破手指,以血作墨,写了一张药方。
陆浅递到他跟前,道:“我身上有伤,可否劳烦你再去药铺抓几服药?”
那人听闻后瞪大了眼珠子,尖着嗓子道:“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西,你要我跑多少路!”
陆浅怔了怔,明白了他的意思,随即又掏出一锭银子,那人欢喜接过,却只粗粗的看了那方子一眼便又仍会陆浅手里。
“拿这个去抓药不得把人吓死?!我记住了!”
记住了?这人有这么好的记性?陆浅下意识的看了看身后的那副梅花图,不像……不像是他作的出来的。
见他还未出屋子,陆浅又叫他:“请等一下!”
“又怎么了!”
陆浅不得不报以假笑,问道:“请问阁下怎么称呼?”
那人狠狠瞪了他一眼,陆浅继续报以灿烂微笑,才听得他冷道:“楚溪!”
楚溪……倒是个清气的名字,只是这人嘛,真是有几分世俗!
陆浅见自己身上实在是脏得很,直后悔没问楚溪要一盆子水净脸,眼下就只有自己去寻了。
出了屋子陆浅才发觉这并不是一处普通的民居,而是一所富丽堂皇的楼阁庭院的后院,可奇怪的是却没有半个人经过,大白天的园子里出奇的静。
没有人也好,否则自己这幅模样也容易吓到别人,万一再给楚溪惹点儿麻烦就更过意不去了。陆浅信步走着,屋后不远便有一口井。
打了一盆子水净脸,突然又感觉胸口隐隐作痛,秀美的柳眉微微聚在一起,脸上好容易泛起的血色又隐藏在雪一般的肤色之下。想起那老板娘的一掌,陆浅心里有些后怕。
宽了衣带,低头瞧着胸前的一片淤青,陆浅叹了口气,掏出一枚青玉色的小瓶,仰头服下几粒止痛化瘀的丹药。
不必运内力也知道,眼下自己元气大伤,强行运功只能更伤身体,甚至一命呜呼。
这个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的近了,陆浅侧耳凝听,辨识出来人是楚溪后,她摇摇头,一声轻哼:这么快就回来了,能跑多少路。
将衣服的领口拉好,回过头去,楚溪已经站在门口嚷嚷了:“累死我了累死我了,为了这么点银子替你办这事儿真不值当的!喏,你要的衣服和药——”
陆浅款款起身,去模了模那两件衣服的料子,他还算有良心,没坑她太多银子,这两件衣服倒也凑合,抓起包好的中药放在鼻子旁嗅了嗅,这下子可真有些佩服这个人了,他还真的能把这方子背过来……陆浅抬起头,俏道声:“谢谢了。”可是楚溪却一动也不动的站在那儿,直盯着她看。
陆浅拿手在他眼前晃晃,低声叫他:“喂,喂——”
楚溪回过神来,见她拿没见过新鲜玩意儿似的眼神看他,不耐烦的将她的手拨开,扯着嗓子道:“你当我瞎呀!”
陆浅翻眼看他:“你那样可不就是瞎吗?”。顺手抖开一身衣服挂在臂弯,冲他道:“出去!”
“干吗?这里是我的房间!”
看他那架势倒真有点舍命不舍房的意思,陆浅耐下心来跟他说:“我要换衣服,请你出去。”
“哼,”他挑唇一笑,倒生了几分妩媚,“你我同为男子,换个衣服还要我回避,不至于吧。”
陆浅不动声色,再掏出一枚银锭重重的放在楚溪手里,指着房门说道:“麻烦你,出去。”
无利不起早。
陆浅料得没错,在楚溪面前,银子能摆平一切。人虽然是贪财了点儿,但这样也好,省了她不少唇舌。
楚溪两眼放光,没想到今儿救了个财主,这么一会儿功夫就赚了这许多银子!真是天不亡我啊!接了银子,欢天喜地的便出了门去!
换下满是血污的衣服,拿凉水轻轻的拭去了身上的脏处,还好没什么伤口。
对着楚溪屋子里的梳妆镜将自己仔仔细细的收拾妥帖,如墨长发依旧用银色丝带缚了,虽是一身普通的灰色长衫,但与生俱来的素华清雅却彰显无疑。
午间时分,这院子里却开始忙碌起来,嘈杂之声不绝于耳。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咚咚咚——”门外一阵烦躁的敲门声,紧接着就是那虽然是压低了嗓音之后的尖亮声:“你好了没有啊,这都多长时间了,你穿个衣服怎么跟女人似的,还要里三层外三层的穿啊!”
陆浅蹙着眉头猛地一拽,门外的人脚步一个趔趄,弯着腰就扎进房里。陆浅两手一合,迅速关上房门,隔绝身后的骂声——
“你开门之前不能先说一声嘛!”边吼边抚着自己的腰,“哎呦,闪死我了,你找死啊!”
陆浅眼疾手快抓住几乎被他扔到地上的食盒,也不理他,径自走进里间将食盒打开。
这食盒很奇怪。上面一层是一盘片好后的醉鸭和一盘薄薄的卷饼,可底下的一层却是两个冷了的馒头和两碟青菜。
陆浅看向楚溪,希望他能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楚溪揉着腰,哀嚎着走到桌子边,自顾自的坐下,将食盒里的饭菜布置到桌子上,拿起一张薄饼用筷子夹了几片鸭肉细细的卷着。他吃饭的方式很特别,无论是卷饼还是夹肉他都用左手,右手却藏在袖子里,只露出前部分的指节。她想了想从自己清醒一直到现在,无论是他丢给自己衣服还是自己塞给他银子,几乎都是左手,而右手从没用过。好执着的左撇子啊。
陆浅瞧他那模样也没有给自己吃的意思,心里叹口气,坐到他的对面抓起一个馒头撕着吃。
“楚兄,这儿是什么地方啊?”一块馒头嚼了下去,陆浅顺了顺气,试探问道。
楚溪停下狼吞虎咽的动作,抬眼看她,冷声道:“我有那么老吗?”。
“呃……”不过是客套话,至于这么认真吗?陆浅笑道:“那我怎么称呼?”
“楚溪,叫我楚溪——”
陆浅点头应道:“那楚溪,这是什么地方啊?怎么早晨冷情中午热闹啊。”
“哼,晚上更热闹呢!”他用左手给自己倒了杯茶,细细饮下,才幽幽道来:“这儿是风华园。”
风华园……白天冷情晚上热闹……莫不是……
陆浅抬眸看着面前之人一身风华绝代,又看了看那张梳妆台,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
巷子末端传来的悠悠的歌声依然萦绕耳畔,句句是愁。
“猜出来了?”楚溪又喝了一口茶,慢悠悠的问道。
陆浅点点头。
楚溪失笑,却是苦笑:“这么容易就猜出来了,我还当你是什么干净的人呢,原来竟和他们一样,也是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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