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有雨 第五十三章 得幸回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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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个戴衍,陆浅持十分赞赏的态度,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却惊然发现他告退的时候也向自己这边看了一眼,四目相对,彼此心中所想便已了然。

这一眼,至少说明一件事:高山流水,遇知音。

陆浅莞尔一笑,在这苍昱王宫里,她又多了一个乐趣了!

“浅儿?!”太子上官轩鸿见她盯着宫门唇角勾笑的模样,心里一时发寒,便去唤她:“你在看什么?”

“啊?”陆浅回过神,忙道:“没什么没什么。”

上官轩鸿显然不信,相比之下担忧更甚,旁敲侧击道:“戴御医比你大二十多岁呢!”

“是吗?”。陆浅讪讪笑道:“这么年轻啊!”

三人语噎。陆浅却在心里偷笑,故意制造些误会也好,也省得他们把全部的心思满腔的热血放到逼她认祖归宗上。

之后,陆浅挑了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大大方方的敲开了太医院的门。见了戴衍,两人会心一笑,一见如故。都是深谙医道的人,彼此之间对医术的交流与探讨也是一拍即合,时日一久倒成了忘年交了。

那日陆浅捧了方子来找他探讨,戴衍却摆了张臭脸不想搭理她,这可就让她纳闷了,想想这几日相谈甚欢,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儿啊?便拽拽他的袖子,问:“怎么了?”

“以后你还是少来找我吧!”戴衍将自己的衣袖从陆浅手中拯救出来,一摆头一甩手,真是坚定决绝。

“为什么?”

不问还好,一问戴衍更是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鼻子里“哼”一声,然后接着瞪她。

“为什么?”陆浅不知死活,接着问。

“还问!都是因为你,王后娘娘这两天张罗着给我指婚呢!”

陆浅笑了。原来是因为这事儿啊,看来自己还真是成功的将他们的注意力转移了,心里乐开了一朵花,脸上更是笑成了一朵花。

“还笑?!”戴衍恼羞成怒。

陆浅立马闭了嘴,调笑似的安慰他:“你说你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也该娶妻了,要不然回到家里清锅冷灶,夜夜独眠,孤苦伶仃无人伴的,为哪般啊?”

“我就是不娶,你待怎样?”

“好好好,我能拿你怎么样啊?不过你这样子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啊?所以你才肯为了她终身不娶?”

“出去。”戴衍把头偏到一边去,没理她,可脸却沉了下来。不像是平日里同陆浅探讨医学医理时的庄重模样,也不是此时同她置气的恼怒模样,这个时候的戴衍脸阴沉的就像随时会发怒的狮子一样,眉宇间聚着雷霆之怒,隐忍着不肯发作。

陆浅脊背有些发寒。相处几日,她也知道戴衍不是开不得玩笑的人,一定自己刚才说的话让他打心眼里不愉快了。其实陆浅心里对他还是很敬重的,医学上的很多疑难杂症都是陆浅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而他却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合理的理疗方案,所以陆浅还是将他当前辈一样敬着的,如今惹恼了他只得小声的赔着不是道:“你放心,我会去说清楚,王后娘娘绝对不会再烦你了。”

然后陆浅果真去将这件事说清楚了,王后娘娘早就听了太子的劝告,不肯轻易相信,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戴御医的医术高超这是人尽皆知的,而你既然是去同他探讨医理,倒不如认他做个师父让他好好教你,如何?”

此计为一箭双雕,一石二鸟。既能防患于未然,免得陆浅对戴衍动心,又能将陆浅拴在苍昱,免得她生出什么离去之念。

“我有师父,没有他的同意是不可以在人旁人做师父的,这是规矩也是道义。”

可王后娘娘显然不以为然,凤眉一挑:“你那师父是乾景的,做不得数!”

“那我在乾景活了这许多年,也做不得数?”

“浅儿……”王后开始实行怀柔战略。

“若不是他救了我养了我,我一定活不到现在!所以说,任何违拗他老人家的事我都不会去做,哪怕仅仅是为了他的面子!”

“这话说的对,做人就得知恩图报!”上官昊下了早朝昂首阔步而来,恰巧在殿外听见了两人的谈话,便索性听一听。

“大王……”

上官昊揽过爱后,宽慰她:“我苍昱可不是蛮夷之邦,礼数终归是要讲的,浅儿的那位师父于她有救命抚育之恩,那便是于你我有恩,于苍昱有恩,也是该重谢的,过些日子我吩咐暗卫,将他请来!”

“这不成!”陆浅一时情急,出声阻止。

“为什么不成?”

陆浅眉梢一动,轻声说:“我师父是位隐士,不见客。再说只有徒儿去见师父的,哪有师父跑来见徒儿的!”

上官昊点点头,道:“也是。”想了想,又问:“那你说怎么办?”

陆浅深吸一口气,垫点底儿,小心翼翼的试探:“我想回乾景。”

“不行!”想也不想,帝后二人齐答。

“只是去看看师父……”

“那也不行!”

“你们可以让人跟着我……”

“还是不行!”

“还可以问问他我的身世……”这样还不行吗?

“……”

两人沉默了,然后苍昱王做沉思状,道:“三个月。不然就是两国交战。”

陆浅一愣,然后郑重点头。

三个月,若是她不回来,便有无数人为她的行为付出代价。唉……什么时候起,天下苍生也成了她的死穴了?

王后一直默默的亲自替她收拾行囊,女装男装银两干粮还有她随身必带的医用器具……那身背影,看的陆浅眼眶发热。

想了想,还是想叮嘱一下,多年积郁成疾刚有缓释却有平添忧愁。“我走了以后,药要记得吃……”

王后手中的动作一顿,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缓缓转过身,将她拥在怀里,顺着她满头的青丝,在她耳边呢喃:“早去早回。”

心里还是一阵酸楚泛上,堵在心口处,眼眶又一热,滚下泪来。

入夜,陆浅翻来覆去的想,觉得还是应该跟戴衍知会一声。后来事实证明,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在苍昱,夜里的温度极低,陆浅裹着那身白色的狐裘几个起落便进了太医院。她记得今天夜里是戴衍当值的。

“我就知道你会来。”戴衍提着酒坛醉醺醺的说话,嘴里吐出的气息遇冷凝成了雾气,在朦胧的月色下更显迷离。

从来没见过这么失态的戴衍,人前的他是一贯的儒雅,高不可攀,可如今这般醉了的模样,虽然有些潦倒,但更贴近人了。

“那你也知道我明天要回乾景?”

戴衍揉揉太阳穴,道:“是‘去’乾景。”

“你也这么抠字眼?”

戴衍睁开惺忪醉眼,食指摇摇:“以小见大,可见你并想承认自己的身份。”

“本来就是扑朔迷离捕风捉影的事情,又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

“哼,这话你自己都不信。”

陆浅语塞,一把夺过酒坛,随他坐在石阶上。

“喂,地上这么凉,把你那狐裘铺地上呗!”

陆浅抱着酒坛子朝他看过去,觉得这个要求古怪到无礼,也就很不客气的说:“觉得凉就回屋去,月兑下来我还觉得冷呢!”

戴衍又是哼哼两声,一针见血:“心上人送的吧。”

陆浅裹紧狐裘,充耳不闻。

“那你呢?今天又为什么发脾气?也是因为心上人吧。”

戴衍打了个酒嗝,说:“对——”然后又凑过去悄声说:“这话也就喝醉了说。”接着他又长叹一声,无限感慨的吟道:“须尽醉,莫推辞。人生多别离。”

陆浅瞥他一眼,心道:真是醉了。

“所以我早就不喝酒了——”

陆浅起身,架着他回屋子里去,他的脚步已经踉跄了,走到门槛边上还不肯抬脚,嘴边还挂着一滴盈盈发亮的酒水,嘟嘟囔囔的不知在说什么醉话。

陆浅半拖半拉才把他弄进屋子,扔在床上,掀开棉被塞进去,才说:“你好好歇着吧,我今晚就是来跟你道个别的。”话说完,陆浅又将屋子大敞的窗户关上,隔绝夜间寒气,转身便要出屋,却不想被他喊住。

“陆浅,你的医术……是跟谁学的?”他躺在榻上,睁开眼睛眸色清明,全然不像方才混沌的那样。

“为什么这么问?”

“呵,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有这么一问……你不想说,可以不说……”

“……”陆浅敛下眼,沉默不语。

戴衍半起身子,侧卧在床上,指着桌子上的小木盒道:“这是‘回魂’你路上也许用得着。”

陆浅的手已经抚上了胸前的伤口,这“回魂”当真是救了她的一条命。

抬眼,月色皎洁,碧水长天,都在永无尽时的岁月中深深哀叹。其实,命有始终,也是一种福气,奈何桥上一碗孟婆汤,前世的事就再也不要记得了。上九天,下九渊,一生只等一个人的出现,实在是这世上最凄美的风华。

这些话,其实她是想说给戴衍听的。

他与他心里的那个人,一定也是一段缠绵在心间的,惊鸿一场。风声过了,烟尘消了,再也寻不到归处,残留的只是让人憔悴了半生的故人容颜。那些绵延执念,又有多少能得偿所愿?

彻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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