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景”的确正处在严重的危机里,甚至说得直接一点已经到了即将垮塌的地步。树倒猢狲散,如今各家银行考虑到利害关系都拒绝贷款,甚至还有银行不停地打电话催款。全景集团告贷无门,资金想顺利周转难如登天。中午康进约凌权吃午饭,想利用多年的交情从他手里贷点款。饭至八分饱说明意图,凌权沉吟一下,开口说:
“这方面真的很困难。你也知道我们公司因为这场金融危机震荡不小,美国那边的市场刚刚站稳脚现在又一片混乱,董事会给我的压力很大。况且你们公司从前在我们公司贷的那笔款子到现在也没有着落,所以……我这里也不好做。不过这样,我可以用私人名义帮你一把,但不会太多。这么多年的交情,我也不可能袖手旁观,虽然只是杯水车薪,但能帮的我也仅限于这里了。”
这话说得很死,康进只好道:
“这就不用了,你为难那就算了,我再想别的办法。”
“别的办法你继续想,至于我私人帮你的,也算是我们两个人的交情,你就不要推辞了,回头我让人给你送去。对了,还有这个我得亲自给你,冠玉要结婚了,请柬你拿着,到时候一定来参加婚礼。”他递出一封请柬给他。
康进接过来,私人情绪立刻涌上来,他以为凌家终于接受槟榔,因此心里不太舒服。没想到打开请柬一看,他也蒙了:
“冠玉要和程雨逢结婚了?”
“对。”
“哦。”康进立马收回自己惊讶的表情,对凌权笑说,“恭喜你们家要和程家结亲了。程雨逢又漂亮又有能力,有她做你们家的儿媳妇,冠玉一定前途无量。”
“希望如此!”凌权笑道,“我等下约了人,先走了。”
“好。”康进讪笑着点头,凌权就起身离开。
康进回公司的路上心里一直很糊涂,看着请柬感到很不可思议。回去时走到办公室门口,对秘书说:
“叫伟豪过来。”
秘书答应,芦苇很快来到康进的办公室。他立刻问:
“你不是说凌冠玉和槟榔私奔了吗?程雨逢还因此闹自杀。”
“是啊。”
“那他现在怎么要和程雨逢结婚?”康进把请柬给他看。
“不可能!”芦苇抓起请柬一看,也愣了,“这不可能,他们去美国了,我打听得清清楚楚,可能凌先生把夫人甩了。”
“去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康进命令。
“是!”芦苇答应,立刻出去。
康进坐在椅子上,再次把请柬打开。他心里狐疑万分,难道凌冠玉真把槟榔给甩了?他就知道那种小白脸不可靠!
狼蛛夜总会里分外热闹,孟辙、雷霆、冠玉坐在角落喝闷酒。
“你真行!”孟辙对冠玉说,“一声不吭就和麻雀结婚,然后把人拐到国外。现在又一声不吭要和雨逢结婚,请柬也不亲自送。还是不是朋友?这可不像话!”
冠玉没言语,只是喝酒。
“行,不说话!”孟辙点头,“我老婆让我问你,你把麻雀放哪儿去了?如果她一个人在国外,我老婆说她人生地不熟,就得派遣我去把她接回来。”
“不用了,Alvin已经去了。”冠玉淡道。
“Alvin去了?”雷霆震惊到差点没把酒吐出来,“他怎么去了?”
“他来找我,问我槟榔在哪儿,我就告诉他了。”
“所以你现在就是把槟榔拱手让给Alvin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
“你和雨逢真要结婚吗?”。孟辙看着他一脸忧愁的样子,“你怎么看起来一点不高兴?人家要结婚时,好歹也会高兴两天。”
“我有什么可高兴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和雨逢结婚,却还总问我这种无聊的问题!”
雷霆和孟辙对视一眼,说:“就因为她要自杀,你就娶她,这样会不会太草率,你们这样的婚姻牢靠吗?”。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眼睁睁看着她跳下去,还是直接把她推下去一了百了?”冠玉盯着他,语气像是在逼问。
“到目前为止,我还没遇过这种女人。”雷霆扬眉。
“所以我觉得雨逢这么做也太偏激了。”孟辙摇头。
“这就是她的性格。”冠玉呆呆地道,叹口气,“都是我的错,我和雨逢开始就是错的,我和她不该开始,到现在弄成这样,槟榔是最直接的受害者,我对不起她。”说到这里,他灌下一大口酒。
“麻雀你倒不用担心,我了解她,虽然不是铁打的,但个性刚烈,不会沉闷太久。”孟辙说,“既然Alvin去接她,她就不会在国外走丢,等到一定时候她会回来的。不过她对你的态度很可能会转变成不理不睬,像当初对Alvin一样。开始时男人可能会觉得这样很好,但如果看多了,会让人生不如死。”
“我看既然已经决定了,今后就不要再见面了。”雷霆劝慰,“槟榔倒是没关系,关键是你,好歹也结婚了,高兴一点吧。雨逢是个大美人加大才女,配你足够,如花美眷落在你手里,你别那么沉闷。”他拍一下冠玉的肩头。
“娶个不喜欢的,想高兴也太难为人了!”孟辙叹息。
“槟榔还没和你联系吗?”。冠玉突然问他。
“没有,手机关机,恐怕还在国外闲逛。你们这次去哪儿了?”
“旧金山。”
“哦。”孟辙点头,对雷霆说,“好地方。”
“别提这件事了。”冠玉淡道。
孟辙和雷霆一阵沉默,他看看冠玉沉闷的表情,笑说:
“对了,向你们宣布一件事,我要当爸爸了!”
“真的?”雷霆吃惊地道,“恭喜你!”
“恭喜!”冠玉微笑说,很为他高兴。
“谢谢。”孟辙喜悦地道。
而冠玉虽在笑,可还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孟辙觉得,冠玉的快乐在和槟榔分开的一刹那,就已经完全消失。幸福对他关上了门,所有的愉快到此会全部结束,这是一件多么悲惨的事!
酒席散后,冠玉回到凄清的家中,一头扎到床上再也不想起来。他侧卧在床上望着客厅的方向发呆,他想起很多和槟榔在这间房子里得到的欢乐,然而从今以后,她不会再到这里来,她也不会再融入他的生命里。这个房子有着和她的快乐回忆,可要不了多久,他也要搬离这里,去跟他冷冰冰的妻子同住,从此生活在没有色彩的人生里。他想起自己深爱的人,往昔的愉快历历在目,可也许不久后,再面对她时,她就会板起面孔,像曾经对待康爵的冷漠那样狠狠地对待他,而那眼神想起来都会令他心惊胆寒。他感到全身在痛,像有刀子在他身上不停地切割一般。他蜷缩成一团,他恨不得变成一团茧,把自己的心包裹其中,永远地躲藏在里面,不用再理睬世事,不再像现在这样越思考,心越恓惶不堪。
全景集团。
康进次日就知道了整件事的原委,因为芦苇很快就打听清楚:
“程小姐因为凌先生和夫人去旧金山,就服用安眠药自杀了,洗胃后一直昏迷不醒。后来不知怎么凌先生知道就回来了,后来程小姐醒了,结果醒了之后跑到医院楼顶上扬言要跳楼。凌先生没办法,只好答应娶程小姐。”
“跳楼?”康进听完哭笑不得,这些话也触动他记忆中的某些往事,他冷笑一声,像在怀念往事似的喃喃地说,“真是两个傻瓜!”顿了顿,他问,“那槟榔呢?”
“夫人没回家,凌先生大概一个人回来的,所以夫人应该还在旧金山。”
“你是说凌冠玉把她一个人扔在旧金山了?”康进心下愤怒。
“应该是这样。”芦苇回答,见他半天没说话,小心翼翼地问,“要我派人去旧金山接夫人吗?”。
“不用,她自己能回来。你盯着点,她要是回来,就告诉我。”
“是,康先生。”芦苇答应,见康进没别的事,就出去了。
康进的心情相当复杂,既有点幸灾乐祸,觉得槟榔这回终于得到教训,被人甩活该。可他又有点生气,生气凌冠玉居然那么对她,说甩就甩,就是个混蛋。
他也隐隐有些担心,槟榔今后要怎么办?她已经二十九岁了吧,那个已经变成熟的姑娘,未来的生活她会选择何去何从?
傍晚时分,从旧金山回来的飞机落地,槟榔转了一圈终于还是回到了这里。往事如烟,物是人非。康爵推着行李车跟着她,问:
“你饿不饿?我们去吃四川菜?”
“我不想吃,我想回家。”她冷淡地回答,“冠玉那些东西,你帮我给他送回去。”
“好。”他点头,看着她的侧脸,“你还有别的想对他说的话要我帮你转达吗?”。
“没有,我没什么好说的。”她很平静。
两人走出机场,康爵的司机把车开过来,两人上车。
“去吃点东西吧?”他又对她说。
“我不饿。”她望着窗外熟悉的景物。
“你是不饿,还是不想和我一起吃饭?”
“这个问题很无聊,我不想回答你。”
“好。”他点头,没有恼火,也没再烦她。不过汽车先开到一家寿司店,他没言语就下车去,不久拿着餐盒出来,可还是没说话。
汽车开到槟榔家楼下,她下车,他跟下来,看着司机拿出她的行李,然后对她说:
“我送你上去吧?”
“不用,只有一个箱子。”
“嗯。”他没勉强,把手里的餐盒递给她,“寿司。晚上饿了可以吃。”
“谢谢。”她接过来。
“明天准备干什么?”
“去上班。”
“那明早我来接你。”
“我没事。你去做你的事吧,我又没到病入膏肓的程度,你不用整天看着我。”
他只是笑了笑:“回去早点睡。坐那么久的飞机,够累的。”
“我上去了。”她很柔和地对他说,转身上楼去。
她拖着行李上了电梯,回到空荡荡的家里。虽然只是几天没有回来,然而现在重新来到这个地方,感觉却非常陌生空洞。但她明白,不是这间房子陌生而空洞,而是她的心陌生而空洞。她将自己的身体陷在柔软的沙发里,她决心要让自己快点恢复。她不愿当初与康爵分手时的消沉在现在重演,她认为她已经过了以感情为天的年纪,她也不想再重蹈覆辙去摧残自己。况且,她爱冠玉,到如今她还爱,虽然这种爱很蠢。然而即使她再爱,她也明白两人已经彻底结束了,她清楚地明白。所以现在,她爱他的方式只能是尊重他的选择,不再和他见面使他的心困扰,让她的心动摇。因为再纠缠下去没有任何意义,当断则断、不拖泥带水才对两人都好。
康爵的心里对槟榔的状况很担心,虽然基于私心,冠玉和她分开让他有点幸灾乐祸,但他现在并不想怎么样,他只想好好陪伴她,帮她走出一切困境,为她做她想做的任何事。在他心底深处,他对她是相当愧疚的,所以这一切也带有补偿意味。到如今他还是深爱着她,并把她当做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女人。只是表达的方式需要他好好去计划,不然她就会冷酷地拒绝。虽然他完全接受她对他偶尔的冷漠和排斥,可这对他也是一种情感上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