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里的槟榔 第三章 贫困胁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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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她不得不再次踏上寻找工作的路,她这种人生是没有时间去等待悲伤被消化的。

这次她学聪明了,不再去那种看起来就会欠薪的地方。于是她终于知道原来找一份称心的工作是不容易的。

一大早她先乘车到市中心,在那里买份印满招聘广告的报纸,然后坐在路边,用红笔圈出自己可以胜任的工作。她不知道自己适合哪种职业,但无非是服务生、售货员之类需要年轻女孩的行业。像她这种既没学历也没一技之长的人,只有应征那种职业才更靠谱一点。她知道今天会过得很艰难,但她并不打算退缩。她现在是在一条狭窄的道路上行走,除了硬着头皮往前冲她没有别的选择,损失一天就是在损失她的生命,今天她必须要找到工作。

可这很难很难,第一她年龄不够,第二她学历不行。好一点的工作地方都要求应聘者是高中以上学历,甚至有的地方找个服务生也会要求大专学历。可她才初中毕业,她只有十六岁。

应征的第一项工作是一份商场导购员的工作,薪水并不高,但她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去试试。

她来到目的地,往来穿梭的人流令她胆颤,但这次她表现得很勇敢,通过向门口的服务人员询问得知人事部的位置,模索着找过去,敲开门,一名肥胖的中年男人坐在一张办公桌后面,这时抬起头,冷冷地打量她。

“您好,我是来应聘导购员的。”槟榔说。

男人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问:“你的简历和毕业证?”

槟榔听了,连忙将他要的东西放在桌上。男人拿起来只看一眼,就皱眉说:

“这样不行,初中毕业,才十六岁,你应该再在学校多待一阵。更何况我们要的是高中以上学历。”

“我的家庭条件不是很好,所以我必须出来工作。”槟榔努力为自己解释,希望得到一点同情,“而且招聘广告上说如果人好的话,条件可以适当放宽。”

“你以前做过导购吗?”。

“没有,但我一定会认真工作,我一定会很好地工作。”

“这不行!你既没学历也没经验,我们不能录用你,你出去吧!”男人不客气地说。

槟榔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感觉十分难堪所以脸通红,只好说一句:“那打扰了。”

她急忙逃了出去,跑到商场外的大街上去透气。外面的阳光很刺眼,她的手脚因为加快的心跳变得有些麻木。她从报纸上划掉她圈下的第一份工作,她遭到了严厉的拒绝,还听到一些有的没的,这让她既难过又恼火。他说的简直是废话,如果她还能读书的话,傻瓜才会跑到这里来听他训话。虽然这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但她仍然很失望难受。她努力使自己振作起来。

她紧接着去了第二站——一家大超市,那里在招促销员。

她到达那里,找到办公室的大门,在外面停留了好一会儿,想好应对的所有台词,这才敲门,在得到允许后进去。

同样是一名主管,他年纪稍大,两鬓已经斑白,但他却比前一个和气得多。他诧异地看着她进来,问:

“你有什么事,小姑娘?”

“我是来应聘的。”槟榔鼓足勇气回答。

“真不巧,我们这里已经不招人了。”老先生遗憾地说。

“什么?怎么会?”槟榔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刚刚在门外想的话全忘了,“可报纸上还登着……”

“我们人已经招满了,你还是去别处试试吧。”长者和气地说。

槟榔还能说什么呢,她只能尴尬地走出去,带上门。

外面的阳光很足,她刚在街上走了一会儿就已经汗流浃背了,她像个逃兵一样地沮丧。就在这时,当她路过一家中型饭店时,忽然注意到玻璃窗上贴着的一张招聘告示,上面注明需要招聘的员工类别很多。她心里一动,想这么大的地方应该不会欠薪吧。她站在门口看那告示看了很久,也徘徊了很久,后来她顺着玻璃窗望望里面的食客,终于下定决心,走进去。

“欢迎光临!”一名女侍者迎上来笑问,“一位吗?里面请!”

“不是,我是来应聘的,请问你们这里招服务员吧?”槟榔有点不好意思地问。

“应聘啊。”服务员的笑容怠慢下来,可还是笑笑,“你去后面,那间是经理室,你进去就行了。”

“哦,谢谢啊!”槟榔点头哈腰地笑说,快步走过去,脸上兀自有点发烧。

她来到那扇门前,轻敲了敲,里面应声,她便推门进去。一名黑胖的中年男人穿着白衬衫坐在办公桌后,麻子脸,并且满脸横肉,脖子很短,圆滚滚的像一团黑色的肉瘤。

“您好!”槟榔怯怯地道,“我是来应聘服务员的。”

“应聘啊!”胖子笑眯眯地盯着她的脸蛋,“坐下吧。”

槟榔礼貌地微笑,在桌前坐下。胖子问:

“今年多大啦?”

“十六岁。”

“十六岁?这么小就出来打工!”

“哦。”她有些困窘地笑答,“家里条件不太好……”

“我们这里月工资一千三,有提成,每周轮休一次,早上十点到晚上十点。”胖子笑问,“你家住哪儿?”

“在中山公园那边。”

“啊,那离这儿不是很远。”胖子用一对小黑眼睛笑笑,“你想来这里上班吗?”。

“当然想!”她的眼里闪过一丝兴奋,觉得自己好像被录用了。

“那你明早十点来上班吧。”

“好!好!”槟榔连说两声,眼里放出喜悦的光芒。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胖子在她身上转转眼睛。

“我叫苏槟榔。”槟榔兴奋地回答。

“名字真特别。那明天来上班吧。”

“好!好!谢谢您!”槟榔与其说是站起来,不如说是跳起来,她大大地笑着,兴高采烈地出去了。

她这么快就又找到了工作,一月一千三,比从前多得多!

苏母已经正式开始了卖水产的生涯,每天一站就是十几个小时,让从没吃过这种苦的她总是疲惫不堪。饭吃不好,活儿又累,还有那浓重的鱼腥味弄得她浑身都不干净。再加上下班时间晚,公交车差不多都收车了,她只能乘坐尚未收车的公交车回来,在离家两站的地方下车,然后步行走回家。因为对她们来讲,坐出租车是奢侈的。

因为家里没有淋浴器,所以只能用水盆倒水在厕所里冲冲身子。每天晚上当母亲倒在床上呼呼大睡时,槟榔总能闻到一股鱼腥味,这时她就会开始辗转反侧,心里乱七八糟。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自己需要过多久,会不会过一辈子。她偶尔会想,像她这种年轻的女孩年轻时可以去当服务生、营业员,那如果到了母亲的年龄呢,既没学历又没一技之长,她恐怕也只能去刷盘子卖带鱼了。

这是一种很悲惨的轮回,一种很悲惨的前进。年轻时当服务员,中年时去刷盘子,老了以后去打零工,她一辈子也只能在这种日子里转圈,做着超负荷的工作,挣着交了房租就剩不下几个子的薪水。也许她将来也会结婚,找一个和她的条件差不多的粗俗男人结婚,生孩子、洗衣服、做饭,还要受那个男人的殴打,忍受着他找一个远远比自己还不如的女人做姘头。最后男人一不高兴挥挥衣袖走人,她要独自辛苦地抚养孩子,而她这样的条件去抚养一个孩子,恐怕将来她的孩子也就和她现在的样子差不多。

每每想到这里,槟榔的心就会很堵。这对她这个年龄来讲是一种超负荷的思想,可她不得不去思考这种现实的问题。她是个敏感缺乏安全感的女孩,对某些事会很怕。看母亲的命运看多了,她就会很怕自己这辈子也会变得像母亲一样,或者比母亲还惨。

但她不知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所以每每想到一半,也只能强迫自己不要再想。毕竟她还要过现在,毕竟她还要去做服务生。她去做自己的新工作,在上班的第一天早晨,她告诉自己的母亲:

“我换工作了,在餐厅端盘子,一月一千三。”

“哦。”苏母吃饭时没精打采的,“什么时候上班?”她没问女儿为什么会换工作。有什么好问的,一千三和一千,当然选一千三。

“今天。”

“这么快?”

“哦。”槟榔喝一口滚烫又无味的白粥,“所以我每天会回来得晚一点,那边需要坐车。”

“在哪儿啊?”

“在人民广场那边。”

“晚上回来时注意点,走大道。上楼时看着点,那么晚实在不太安全。”苏母嘱咐女儿,但并没阻止她去工作。时至今日,她终于明白在外工作是件多么辛苦的事,赚钱是件多么艰难的事。

“好。”槟榔答应了。

她终于开始去做新工作,虽然早晨吃的那点粥让她一上午都觉得很恶心,可其他事还算顺利。她的老板——也就是那个黑瘤子似的男人发给她一套工作服,并顺势在她的肩头拍了拍,笑说:

“好好干啊!”

“是!”槟榔笑道,露出很天真的微笑。虽然她是个早熟的女孩,但毕竟涉世不深,对很多事她都还在模索阶段。

这是一家火锅店,但客人并不是很多,除了晚高峰时会多些人,其他时间基本都是空闲状态,因此这份工作并没有想象中的累。平常她只要站在那里等客人,或者跟其他服务员玩一会儿,有客人时也总是其他服务生去迎接,只有在晚上时才会轮到她帮客人点几道菜,点的菜也不多,所以不会手忙脚乱。

她很满意这种工作环境,初来时,她因为性格文静很快就和其他女服务生交了朋友,这里清一色的女服务员。且因为长相甜美,后厨的两个男孩子也喜欢接近她,跟她一起玩。在这里工作的人年纪都不大,最大的也就二十出头,和她同龄的有好几个,不过都是外地人,他们都住在宿舍里。不知为什么,槟榔自己从没听过宿舍一说,可她又不敢问老板太多。

老板对她也很好,特别关照她,会在她忙着端盘子时走出来笑着问问她:

“做得怎么样?还习惯吗?”。

“很好。”槟榔笑答。

“好好干!”他说,并在她的腰间拍一下。

她曾经侧面打听过这里有没有欠薪的事,回答是没有,因此她放下心来,轻松地工作。可在这里一个星期后,她听到的另一件事却让她有点心惊胆寒。听店里的一个女孩说,这里的老板是,总会有意无意地对女孩进行性骚扰,还会偷看女孩换衣服。

槟榔听了之后有点害怕,可半信半疑。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但她也不能因为这种谣言辞了工作。于是她偷偷观察过,换衣服时也特别小心。她并没发现老板会偷看女孩子换衣服,但她的确发现一些不规矩的举动,比如他喜欢在说话后拍拍女孩子的,然后哈哈笑着看她们因为紧张而一阵颤抖的反应。

槟榔心里很害怕这种事会落在自己身上,她忽然觉得老板对她的关注好像并不是善意的。在她工作的第八天,那天上午就在她给茶壶添水时,老板走过来,黑黝黝的脸上在发笑。

“槟榔啊,你今天特漂亮!”他咧开嘴,露出一排黄牙对她说。

槟榔勉强笑笑,觉得这种言辞是种骚扰。她端起茶壶想走,就在这时,老板的咸猪手忽然在她的上拍一下:

“好好干啊,小丫头!”

槟榔当时心里就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差点没掉眼泪。可她不知该怎么办,她犹豫不决,没想好是该继续留下,还是因为被老板拍了而甩手不干。毕竟她已经荒废掉四个星期,时间在现在来说比她的命还要宝贵,她觉得自己至少该撑到发薪日。

可也就是这种犹豫不决,给她带来一场不小的危机。

就在新工作做到第二个星期的时候,一天晚上,店里打烊准备下班时,老板突然从办公室出来对要走的众人说:

“苏槟榔!苏槟榔!你过来!过来!”

槟榔吓一跳,忙过去。而其他人见没叫他们就都走了。

“你跟我进来。”老板对槟榔说,转身走进办公室。

槟榔心里有点怕,可她又没别的主意,只好跟他进去。办公室小而窄,还有一股怪味。

黑胖子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只信封塞给她,笑道:

“拿着,这是给你的,打开看看。”

槟榔狐疑地接过来,打开信封一看,里面是五百块钱。她惊讶地望向黑胖子,这时警觉地发现他就站在她身边离她很近,她的心霎时开始扑扑乱跳。黑胖子自顾自地笑说:

“我知道你家里困难,所以这些钱都给你,只要你肯做件事。”他说这话时手已经模上槟榔的臀。

槟榔吓坏了,将钱扔在桌上,躲开他的手大叫道:

“我不要!”转身就想跑。

“你往哪儿跑?!”黑胖子终于原形毕露,他从后面拦腰一把抱住她,将她的整个人提起来,“不要你也得你要!”他将槟榔一把按在那张桌上,上面的东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你干什么?你干什么?你放开我!救命啊!”她拼命地挣扎,连踢带踹,可她的力气远远不够,“你放开我!”

“你还叫!我让你叫!”黑胖子狠狠在她脸上扇两巴掌,“叫啊!你叫啊!越大声越好!”他浑浊的眼球里闪着兽欲,手开始解槟榔的牛仔裤。就在这时,槟榔终于趁他分神之际抓起桌上的笔筒向他的头上砸去,然后拼命蹬开他,跳起来就跑。她心里害怕极了,只想快点跑出这间屋子。没想到手刚沾上门把手,黑胖子从后面一把拽住她,用力向后拖,狠狠地将她摔倒在地,肥硕的身躯重重地压住她。

槟榔放声尖叫,奋力挣扎。黑胖子用力掐她的脖子,撕扯她的衣服,用黄黄的牙来咬她的嘴唇和脖子。她闻到一股令她作呕的烟臭味和汗臭味,觉得一阵恶心。恐惧和反抗已经让她快没力气了,就在她近乎绝望之时,忽然想起来在他凑近的嘴上狠狠咬一口,“肥猪”一声尖叫,像要被屠宰了一样。槟榔趁势用尽全力推开他,连滚带爬地开门跑出去。就在她刚出门时,黑胖子扑上来抱住她,用力将她往里拽,槟榔下意识用手肘狠狠地对准他的肚子一击。黑胖子因为疼,手一松,槟榔回过身抬起脚对着他的胯下全力一踢,这一脚可不轻,黑胖子差点没被踢死,捂住命根子直叫。

槟榔赶紧转身兔子似的跑出餐厅,一直跑出好远,直到跑不动了才停下来,连连喘气。身上还有那个人的唾液,她又恶心又害怕。她为自己受到的灾难感到羞辱愤怒,这愤怒令她为自己感到伤心。她的心跳还是很快,她咬着嘴唇屈辱地哭起来……

那一晚她回家后拼命地擦洗身子,她不敢告诉母亲,也不敢告诉任何人,更不敢报警把这件事宣扬出去。第二天她没去上班也没去要工钱,她知道黑胖子是不会付给她薪水的,她去了也只有被赶出来被羞辱的份。母亲上班后她在家里躺了一天,有点恶心。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只是被猥亵,没有被。吃一堑长一智,女孩子独自在外不要穿裙子的说法的确是正确的,那天她侥幸穿了长裤,间接地也算是帮了她一把。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她总是害怕被男人,那件事在她心里形成一道阴影,虽然对她的影响不是很大,但确实影响了她的心,也让她对男人更加厌恶。

郁闷与无助在那时压制着她,可她还得活下去,她只好又出去找其他工作,坐车到市中心拿着招聘广告到处求职。

这次比上两次都惨,她先去一家百货公司,结果当她想好自己的回答内容前去敲门时,敲了好久,才尴尬地发现里面根本没人。

她只好又倒两趟车去一家川菜馆应聘服务员,可刚进去,老板就像赶乞丐似的摆摆手将她赶出来,告诉她他们已经不招人了。

她只好再倒两趟车回来,那时已接近中午,阳光的热度开始加强,照得在街上奔走的槟榔很是沮丧。午饭时间,不少写字间的白领出来到餐厅去吃午饭,她们在她身边说笑着经过,谈笑风生,轻松自在,这让槟榔很羡慕。也许她一辈子也过不上那种安定的生活了,不,也许她根本连工作都找不到,只能活活饿死。想到这里,她既难过又着急又无可奈何。

她心烦意乱,因为没有太多钱,只好去买个素馅包子当午餐囫囵吞下,然后继续踏上求职之旅。然而她连续跑了四家,却没有一家是让她顺心的。其中有一家是一家超市招收银员,她去的时候老板倒是什么也没要,只是问她:

“以前做过收银员吗?”。

“没有。”槟榔老实回答,“不过我做过服务员,也卖过衣服。”

“那是两回事,我们需要有经验的收银员。”

“可广告上没写需要经验。”

“就算没写你也该知道,我们可没时间培训你。”

一句话把槟榔噎得语塞,她只好垂头丧气地走了。

接着她又去另外一家,那家的招聘地点在一间写字楼里,招聘的人倒什么也没问,开口就要她交二百块钱押金。她觉得他们像骗子,就说自己没钱,要和妈妈商量,便赶紧跑了。

第三家更让她觉得晦气,是在一间酒店里,又是前一次那套。这次他们居然说他们要找的不是服务员而是女公关,交五百元介绍费,就可以让她月薪一万。跟她一同应聘的还有几个刚从农村来城市的女孩,她见此情景,二话没说赶紧跑出来,再也不敢去那附近了。

前几次的失败令她懊丧至极,而让她恼火的是最后一次。一家俱乐部,拿她的学历做文章。老板脚放在桌上,嚼着口香糖,首先问:

“你的学历是什么?”

“我初中毕业。”

“我们不要初中生。”老板说。

“可我会很努力地工作的!”槟榔勇敢地推荐自己。

“我们这里需要本科毕业的大学生来服务,那样我们的俱乐部才会更有素质。”老板嚼着口香糖道。

槟榔当时就火了,他以为他这里是钓鱼台国宾馆啊!她一把夺过自己的简历,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时整个下午都过去了,黄昏时分,火烧云点燃整片天空。槟榔觉得自己都快累死了,她的脚又酸又痛,她的胃被中午那只包子撑得难受极了。一天的失败经历让她懊恼万分,她的希望、精力、热情已被消耗得一点不剩。这是她最具毅力的一天,然而这份毅力却并没有给她带来成功。在失败的阴影下,她开始对这个世界失望。她觉得这座城市已经将她排除在外,它的繁华并未打算赋予她什么,相反它却一直在将她的整个人消耗着。她的一切希望都没了,这时的她是那么地孤独与无助。她太累了,于是决定回家去,因为她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地方好去了。她现在只认得回家的路。

第二天的求职结果和第一天一样,不是因为年龄小,就是因为嫌弃她两个星期就没了工作因此经验不够,再不就是学历不高。因为她太老实,不会说谎。

第三天晚上,夜幕降临时,她依旧夹着被画满红圈与红叉的报纸垂头丧气地准备回家。心是麻木的,她不再有希望,近乎绝望。

就在她走向公交站的途中,转过一条街时,猛然一抬眼,却发现路边一家二层的鲁菜馆门口正贴着一张红色的招聘启事。她的心里一亮,透过大玻璃窗往里面看,里边的客人很多,比从前那家饭店好上百倍,客人简直是爆满。生意那么好,这让她很心动。一种绝望的冲动突然驱使她,仿佛是垂死前的挣扎,她呆站了一会儿,忽然一头扎进去。

老板是一名四十岁的女人,这让槟榔十分高兴。她先要来她的身份证看看,然后问:

“你十六岁?”

“是。”

“本地人?”

“对。”

“家里困难吧?”

“是。”

“以前做过服务生吗?”。

“做过,在一家火锅城。”

“哦。”老板没问她做过多长时间,这让她稍稍放心。

“我们这里本地的没有宿舍,不过有两百的房补和五十的车补,月薪一千六,有提成,满勤奖五十,会算工龄。早上十点上班,晚上十点下班。一周轮休一次,试用期半个月,包两顿饭。至于工钱,试用期我们只给八百,等试用期满,决定继续录用你,你才会和正式员工一样。”

槟榔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儿,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没想到自己被录用了,有提成、满勤奖和试用期,听起来好正式!老板又是女的,再也不会出现原来的情况了!

“你要是想做,明早十点过来。”经理接着说。

“是!”槟榔的嘴一下子咧开了,“我一定会好好干!谢谢您,那我先出去了!”

经理点头,槟榔立刻退出去,带上门。

她一路飞奔下楼,满心兴奋地跑到街上,刚刚的疲惫一扫而光。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得到这么好的工作,正规又正经,一月一千八,还可以拿提成奖金,这对她来说,她觉得好多好多。她的希望又从心底跑出来,虽然她只成功一小步,但她仍然很开心,她相信自己一定会成功的。周围的一切一下子变得那么美好,风的味道好闻极了。她觉得,这是她十六年来最有成就感的一天,她似乎看到希望正在前方向她招手。黑绸般柔软的天空中她的启明星又一次亮起来,愉快地朝她眨眼睛。她望着它,心中顿时如打翻五味瓶,一时间酸、甜、苦、辣、咸交织在一起,那刺激的味道一下子激起她眼角的泪花……

次日一早,她早早起床,胡乱吃口饭,就出门去坐上拥挤的公交车。她心里有点紧张,担心自己在未来的工作岗位上会否适应,能不能将工作做到得心应手,毕竟那家餐馆看起来就和她原来呆过的饭店不一样,规模很大,让她心里有些不安。不过她打定主意,只要自己凡事小心,处处谨慎,就不会出太大的岔子。她将头扭向窗外,看今天湛蓝的天幕上柔和晴朗,灿烂的骄阳正在努力放射着万丈光芒。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在今天亮堂了不少,一种崭新的希望从心底油然而生。她重新给了自己一个很大的希望,这让她无论在何时想起,都会觉得踏实,勇敢,又充满期盼。

车子很快到达目的地,她跳下车,向临街自己的新工作地走去。这时餐厅已经开了,人们都在里面打扫,见她进来全盯着她。一名小伙子急忙跑过来说:

“不好意思,小姐,我们还没营业。”

“不是,是老板叫我来的,我是来上班的。”槟榔忙道。

那人看她一眼,让路放她进去,她就上楼去敲开经理室的大门。幸好经理没忘记她,给她签份合同,又把她带下楼,喊声“杨明”,刚刚拦人的小伙就过来了。

“这是新来的服务生。杨明是我们这里的领班,他会带你。”经理说完,转身上楼去。

槟榔只好开始观察自己的这个新上司,她从前工作的地方没有领班,可这里有领班,更说明这里很正式。领班穿着深蓝色制服,身量不高,很黑很瘦,发型时髦,有二十五六岁的模样。

“你叫什么名字?”杨明问。

“苏槟榔。”

“槟榔?”

“对,就是那种热带植物。”

“这名字可真够怪的!多大了?”

“十六岁。”

“这么小就出来,家里困难吧?”

“哦。”她不明白怎么所有人都这么问。

“以前做过这行吗?”。领班问。

“做过一阵。”

“那就好。这样,我找个人带带你,你会熟悉得快一点。梁雪,你过来一下!”杨明向里面喊。

一个悦耳的声音答应一声,紧接着,人群中有个女孩扔掉拖把,跑过来。这是一名真正的小美人,一张瓜子脸细女敕得如剥了皮的煮鸡蛋,双腮还自然透着粉红。浓密的娥眉,漆黑的杏眼,两排睫毛细密卷翘,高鼻梁,小嘴,简直就是童话里那个皮肤雪一样白,嘴唇血一样红,头发像乌木窗棂一样黑的白雪公主。她的年纪约有十七八岁,一米六四的个头,身材匀称。

“她刚来,你带带她,先带她去把衣服换了。”杨明吩咐女孩,又对槟榔道,“她叫梁雪,你跟着她就行了。”

“好。”槟榔答应。

“你跟我来。”梁雪对她说,转身带她去更衣室让她换制服,然后打量她一番,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苏槟榔。”

“这名字真怪!我叫梁雪。”梁雪笑道,“你多大了?”

“十六岁。”

“我比你大一岁,我十七。你长得很像外国人,你是混血?”

“不是。”槟榔赶紧笑答,又一个说她是混血的。

“你是本地人吗?”。

“对。你呢?你好像不是本地人。”

“我老家在山东,不过我很早就出来了,哪儿的人都不算。”

“你在这里干多久了?”

“半年。这儿的老板刻薄了点,不过领班还行,就是赚的少。”

“我觉得还可以。”槟榔说,她觉得一月一千八已经不错了。

“我在以前那家底薪就一千七,还包食宿,而且那里有点菜员,不像这儿还要我们自己给客人点菜,弄得乱七八糟。不过后来老板有事把餐馆收了,我才到这儿来的。”梁雪滔滔而谈。

“我没怎么干过这一行。”槟榔说。

“没关系,我刚做时也担心,习惯了就好了。没什么难的,只要别被经理和领班抓住偷懒就行。”梁雪手一挥,热心地安慰。

槟榔笑了笑,她很喜欢这个比她大一岁的女孩。

这间餐厅早晨有晨会,其实就是站在餐厅门前的大空场上由老板训话,无非就是好好服务、顾客是上帝之类的。不过槟榔很喜欢,因为这样她会感觉这间餐厅更正规。

“真讨厌,每天早上都这样!”梁雪与她站在最后一排,目光直视上面的老板,用一种不动嘴唇的方式在说话。

槟榔微笑,这时梁雪从衣兜里掏出一块瑞士糖悄悄塞进她手里。她接过来握住,攥在手心里。

早会的结束昭示着一天的工作才刚刚开始,槟榔很期待。早晨梁雪的友好对待令她储备了一些信心,她觉得那是个好兆头。她要小心谨慎,乘胜追击。

起初餐厅里没什么客人,梁雪一直和她呆在一起,教她一些简单的规则技巧,以及什么东西放在哪儿,该怎么招待客人,怎么帮客人点菜结账等等。偶尔来几桌人,也是熟练的服务员迎上去,她只是偶尔帮忙收桌子,其他时间都站在一边。这里跟她以前服务的火锅城不一样,这里地段好,也许高峰时客人会很多,弄不好就会搞到手忙脚乱。槟榔觉得这才是她人生中第一份正式且重要的工作,因此望着络绎不绝的顾客,她心里很紧张。

梁雪对她很好,其他人也都很照顾宽容她,这就为她提供更多的观察机会。她努力瞪大眼睛仔细地观察身边同事们的一举一动,看他们招呼客人以及往来穿梭上菜,利用收桌子时一边卖力地擦桌子,一边侧耳听邻桌姐姐怎么帮客人点菜。

她觉得梁雪说得对,这间餐厅的管理很乱:迎宾小姐将客人迎上来后,要么被好几个闲着的侍者围住,要么就是大家都去忙没人理;上菜和点菜时,往往点菜员不是上菜员,或者这边正点菜,那边老远有客人大声叫人,使正在点菜的侍者只得过去,因为那边的侍者不知道去哪儿了;服务生擦桌子也不好好擦,弄得油腻腻的,遇到挑剔的客人还要叫人重新擦过;更有这一排侍者不够用,可隔两排的侍者却在角落里偷懒聊天,因为大家都认为会有离得近的人过去。

这一切被槟榔看在眼里,她觉得这些服务生是因为没有明确的分工,人员分配很不均衡,所以才会造成这边忙那边闲,很忙乱忙却没有效果的感觉。因此她更觉得自己要做的话一定会非常困难,所以要更努力小心才行。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她的清闲并未持续多久,很快便到了中午,客流量在一点点增加,她的工作也逐渐忙碌起来。到后来梁雪已经没时间带她,这让她独自站在角落里很紧张。不过她的紧张倒也没持续多久,不一会儿她就迎来她在这里的第一桌客人。那时楼梯口只剩下她一个,她在工作总不能装作没看见,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去。不过从前她一直认为自己对服务业很有研究,比如服务语言要恭敬、用自己诚挚的微笑让顾客保持愉悦等等,这些她在今天都做了,带着怦怦的心跳。幸好客人很好,也对她报以微笑。她把他们让到一处位子上,给他们上茶递菜单,剩下的就是做记录。她一方面担心自己用手抱着本子写字写不好,一方面又担心自己会听不清客人点菜的内容,这让她的手有些发抖,脚下也很僵。不过好歹她还是顺利完成了,只是其中一位客人问她一道菜的材料和做法是什么,问她时,把正在紧张的她吓得一个激灵。不过好在她立刻缓过神,解释说自己是新来的,也不知道。不过说这话时她有些惭愧,所以上菜时特意多瞧几眼。

她曾经最担心的就是记不住要上菜的桌号和菜名,所以在上菜时很认真地听和记。她告诫自己无论多忙都不要上错菜和打碎盘子。幸好虽然很忙,但这一点她到底没出差错,这让她又有了一些信心。紧接着又有不少客人叫她加菜添酒,她都一一照做,按照上午时梁雪教的和她偷偷在其他人身上学的,并且加入自己诚挚的微笑。不久她的第一桌客人结账,她又很顺利地完成最后一道程序,然后目送客人离开。忙碌让槟榔觉得这个中午像过了一个世纪一样漫长,不久她因为过度紧张,感到肩膀如被千百万只蚂蚁啃食一般又酸又痛又麻,身上因为太热出了一身汗,还没忙完时就已经觉得自己快透不过气来了。不过好在到后来人稍微少一点,梁雪抽空过来帮了她不少忙,才得已让她顺利度过高峰期。

吃午饭时已是下午时分,槟榔一点不饿,不过还是吃了些,顺便也认识了其他的服务生。虽然只是匆匆认识一下,她却觉得她们都很好,很体谅她初来乍道的心情很照顾她。到了下午,一切照旧,不过她已经觉得自己开始适应这里的环境了,但她并不会因此而逞强出风头,她知道那是大忌。她只做好分内的事,而不是要别人盯上自己。不过倒还真有人盯上她,在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时,她正站在茶水台后面准备添水,领班在她身边停住脚步问:

“干得怎么样?”

“挺好。”

“好好干!”领班说,然后走了。

槟榔暗自舒口气,赶紧给茶壶加水。

等到了晚上,来的客人更多,她更加手忙脚乱,这让她更赔着一百个小心去做每件事,幸好也都让她顺利过关了。可她开始觉得站得筋疲力尽,端盘子端到脚酸、手麻、脖子痛,不由得开始想怎么还不下班?是不是让她超时工作了?她甚至开始想这些客人怎么还不走呢?还喝什么喝?这么晚还不回家到底要干吗?她感觉自己像是把一百年的盘子都端完了。第一天来上班,她却觉得自己已经上了好几年的班,她头晕目眩还非常口渴。幸好没把此时的心事表现在脸上,不然她非得被开除不可。

终于,十点整到了,她可以喘口气了。

这时旁边的梁雪伸伸懒腰,叹道:

“终于下班了,累死了!走吧!”两人去换好衣服,走出餐厅。

外面的大街上既新鲜又冷清,这时根本没几个人,连车的数量也少了大半。梁雪问她:

“你住哪儿?”

“中山公园那边。”

“那么远?我就住附近,那我们明天见了。”她快乐地说。

“拜拜!”槟榔开心地对她摇摇手,回家去了。

不管怎么样,今天的一切还是很顺利的,尽管回到家时她已经快累瘫了,但她仍然很满足。她的生活到底还是平静了下来,不会再有大的波折。在那样红火的餐厅里工作,她对未来又产生了更大的希望——这种工作只是暂时的,她要拼命攒钱再去学一门手艺,那样她就不用担心要一辈子不是端盘子就是刷盘子了。

这一夜她睡得很好,因为太累了,连梦都没做。第二天她塞给梁雪一块巧克力糖,因为前一天她请她吃了糖。

女孩子交朋友不容易,可一旦交往上,发展就会相当迅速。没过两天,她们就成了密友。

从此每天都过得很开心,随着时间一点点地流逝,槟榔越来越适应在这个环境下生活。她很顺利地融入到她的新朋友圈子,大家一起逛街说笑。她也极为快速地熟悉她的新工作,努力热情但又不露头。她依旧保留着自己小心谨慎的处事方式,渐渐的,她模索出对这项工作适合她自己的工作方式和人际交往方法。她越做越顺手,越来越熟络。一周后,她完全成了一名经验丰富的服务人员。

某日中午,梁雪和槟榔忙到最后才吃上午饭,正当她们坐在桌边吃员工餐时,一名身穿制服的年轻男子忽然挤到两人对面,是他们餐厅的同事吴宽。只见他嘿嘿憨笑:

“梁雪,吃饭哪!”

梁雪黑着脸,没搭理他。吴宽讨好地问:

“等轮休时我和方智串班,到时候我们俩去看电影怎么样?”

“不用,谢谢!”

“别这样嘛,我可是很有诚意的,你总拒绝我也太不给面子了!”

“如果你肯给我面子的话,就别再约我去这儿去那儿的,我没兴趣!”梁雪说完,拉起还没吃完饭的槟榔就走。

“你干吗走那么快?”槟榔差点被噎死。

“不快走,被盯上怎么办?”梁雪来到一边,气愤地说。

“他在追你?”

“他神经病!才来半年,可缠了我五个月!”

“他人怎么样?”

“怎么样?我不是说他有神经病吗?”。

“这么严重?”槟榔眨眨眼。

“吴宽这个人,有网瘾,仇视富人看不起穷人,没一点优点。”

“那他看得起谁?”

“他自己喽,他可自以为是了。而且他还是月光族,我‘月光’就够惨了,他也‘月光’,这种人也敢约我!”

“哇,你这么了解他?”

“你没看他穿的那双鞋吗?他工资一千八,那双鞋刚好一千八。还有他天天晚上下班就去网吧通宵上网,你说他是不是变态?”

“是有点。”槟榔小声答,笑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如果正经谈恋爱的话,当然是要又帅又有钱又成熟的,不然我找个又难看又幼稚还要靠我养的,我是自虐狂啊?”梁雪道,“别告诉我你喜欢吴宽那样的,就算我们是服务生,做人也该有点要求。现实如此骨感,理想更该丰满,不然就是随波逐流。”

槟榔只是笑,这时客人叫“服务员”,两人各去忙各的。她有些诧异,她觉得梁雪的某些想法和自己很像。

后来细细观察下来,吴宽还真是满身名牌,一个礼拜鞋换两双,衣服不是阿迪就是耐克,而且样式经常换。另外晚上时他还真的会和几个男同事到网吧去上网,因为他们跟槟榔走一条路。

更搞笑的是,有天她正在擦桌子,吴宽突然走过来对她说:

“苏槟榔,你和梁雪那么好,你帮我劝劝她吧,让她答应我。”

“这又不是我劝就行的!”她讪笑着回答,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这家伙把谈恋爱当游戏吗?这种事也能劝?

客人来了,她忙就势迎上去。不久她看到吴宽趁梁雪没事时涎着脸说这说那,梁雪很烦,她便端起茶壶跑过去装作着急的样子道:

“雪儿,帮我拿一下,我去上洗手间!”

她转身去洗手间,梁雪则用把茶壶送回茶水台的工夫摆月兑吴宽,从此吴宽恨死槟榔了。

以至于有次槟榔在晚上快打烊时下楼,刚走到最后一级台阶还没上缓步台时,忽然听到楼下一群男人在聊天,其中就有吴宽的声音:

“现在的女人,太贪慕虚荣!遇到有钱男人就死命往上扑,男人没房没车她们就不嫁,拼命去榨男人的钱,要我说这就是不要脸!她们凭什么要男人养她们?还有,现在不知怎么回事,处女越来越少,脸上却一个比一个装清高!真受不了!”

众人哈哈乐,又一个男人的声音起哄问:

“吴宽,你不是在追梁雪吗?到底追到没有?”

“追她还不容易吗?直接往床上一拉就行了!”

槟榔闻言哭笑不得,这时梁雪从后面走下来,问:

“你在干吗?”。

“嘘!”槟榔笑着将手指抵在唇上。

只听吴宽在底下继续大言不惭地笑道:“女人,你要是不把她往床上一拉,她就以为你不是男人!只要你把她拉上床,从此她就会对你俯首帖耳,你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

“怎么,你真把梁雪上啦?”一人问。

“那你从前的那个怎么办?”又一人问。

“那个?哼!早甩了!她成天盯着我,烦死个人!”

“那你现在是在跟梁雪处了?不简单,居然把这里最漂亮的给弄到手了!”有人说。

“其实我觉得苏槟榔也很漂亮,你要是能把她们两个都弄到手就好了。”又有人说。

“这有什么难的?虽然我不怎么喜欢苏槟榔,一个小丫头片子成天装腔作势,不过对付那种小女孩还不容易?要不了几天我就能把她们俩一起搞到手!”吴宽得意地说。

“吴宽,你把谁搞到手了?”梁雪趴在楼梯扶手上,对下面问。

一群眉飞色舞的男人抬头一看,都傻眼了。

“你上谁了?谁和你处了?”梁雪蹙眉,语气愠怒,“你还想随便就把人拉上床,你也太回归原始了。”

她说完转身上楼去。槟榔无语地看看吴宽,跟着她上去,也有点生气:

“他可真变态!”

“你现在相信了吧?”梁雪扬眉。

“他根本就把女人当玩具,他是不是有毛病?还说要脚踩咱们俩!”

“他纯粹是个神经病!”

槟榔摇头,不明白怎么会有这种人,真令她费解。这时吴宽上来走到梁雪面前要对她解释,她冷着脸说:

“吴宽,我不在乎你说什么,但如果你再缠着我影响我的工作,那我只好去告诉经理了。”她说完就走。

吴宽看向槟榔,槟榔道:

“你看我干吗?是你们说话不避人被她听见的。再说你别说想追我,我对你没兴趣,况且追未成年少女是犯法的。还有,我从来不装腔作势,我真没装过。”她说罢便去上菜了。

晚上,梁雪怕吴宽跟踪她发神经把她拉到床上去,就央求槟榔送她回家。槟榔只好把她送到楼门口,在楼下等她上楼去从窗户告诉她一声她到家了,这才回家。却因此错过了回家的公交车。

日子一天天过去,这之后吴宽可能知道丢脸,就没再纠缠梁雪。槟榔也每天平静地上班。半个月后她被提升为正式员工,领到了人生的第一份工资,一共八百块。虽然只有八百块,但她仍满心欢喜。

“喂,槟榔,明天我们轮休,去逛街吧。”梁雪下班时约她。

“好啊,我明天要去买个手机,你正好陪我一起去。”

“那你今天到我家去住吧。”

“不用了,我得回家看看我妈,明天上午我来找你。”

“那好吧,你明天来,拜拜。”

“拜拜。”槟榔和她摇摇手,两人分开。

苏母虽然已经日渐熟悉自己的工作,可每天都要站着过一天,还要摆弄那些湿湿粘粘的死鱼,导致她每天回家时都快虚月兑了。她现在什么也不想,只求能好好地睡上一觉。在高负荷的工作状态下,睡眠已成为一种奢侈,令她的身体很吃不消。

槟榔回家时的开门声都没吵醒母亲,她进屋时母亲睡得正熟。她望着母亲苍白的脸有点难过,她知道成天站着有多么辛苦。尤其母亲年纪不小了,又好多年没出外工作过,当然会更辛苦。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这就是贫穷所带来的影响,是穷人都无法逃月兑。她没叫醒母亲,洗洗也睡了。

直到次日早上闹铃响起,苏母起床出来,讶异地看着桌上做好的早餐和坐在凳子上看书的女儿:

“怎么起这么早?”

“今天我轮休。”

“你瘦了这么多!”苏母心疼地道。

“你快去洗脸吧,好吃饭。今天也上班吗?”。槟榔没理会母亲的话,径自问。

“上。”苏母回答,到厨房边的水池前刷牙洗脸。

槟榔没动地方,接着看书。苏母很快洗漱完,问:

“工作怎么样?”

“挺好的,客人很多,老板不错,我在里面还有一个好朋友。”

“那就好,要和同事好好相处。”苏母开始吃饭,顿了顿,又说,“你最近好像比从前回来得更晚。”

“哦,我换工作了,这次比上次的工资高。昨天我已经转为正式员工,从下月起底薪一千八还有提成,比从前多。”

“那不错。”苏母说。

“同事今天约我去逛街,我想买个手机。也不用太好,能打电话就行,那样以后你给我打电话也方便。现在我们都发工资了,应该好好算算钱,有点计划。把钱还上再存点款,不然乱花钱就没了。”

“嗯。”苏母喝着粥,点点头。

“你发工资了吗?”。

“后天发。”

“一千二,留出八百交租。”她把想了一夜的计划一股脑儿地倒出来,“你留两百,再给我二百。你上班比我早,以后每天早上我去买菜,家里生活用品也我买。而且我每周轮休一天,正好可以去超市。等下个月我发工资,就从我工资里拿一千一还舅舅,你再拿四百。”她摆弄着手指头算,“然后我再拿五百,你拿四百,凑齐房租。等把舅舅的钱还清就好办了,每个月我出五百你出四百交租,再一人拿四百当生活费。剩下的我们存一笔积蓄,你每月存两百,我这儿反正也没什么花销,每月能存一千一。剩下的自己留着,怎么样?”

“行。”苏母对女儿完全服从且信任。

“那我今天去买手机。”

“行。你挑个好的买,别捡便宜的,看着点质量。”苏母说,起身开始给自己装饭盒。

“这不是我以前的饭盒吗,你拿它干吗?”。槟榔疑惑地问。

“我们那里中午得自己带饭。”

“超市不供饭?”

“哪有饭?!要么出去吃,要么自己带。”

“哦。”槟榔根本不知道这点,于是从那天起,每天早晨她都要早早起来给母亲做盒饭,还要包揽大部分家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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