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槟榔和孟辙去瓷器厂看样品,两人都对做出来的瓷器很满意。开车回来的途中,槟榔接到母亲的电话,母亲非让她回家取包好的馄饨。她说下次再取,自己不顺路,可母亲硬要她今天去,说让她过去,在楼下把东西取走就完了。她只好答应,让孟辙开车送她前往母亲家,来到大楼下,只见苏母手里拎着大袋子,正等在门口,她连忙跳下车,叫道:
“你怎么自己下来了?让王姨帮着送下来就行了。”
“没事,我正好透透气。”苏母笑说。她的气色越来越好,偶尔还会用女儿给买的化妆品化化妆,以免浪费。她望着跟下来的孟辙,打量了一番,笑道,“哟,朋友吗?”。
“哦。”
“阿姨你好。”孟辙礼貌地问候。
“你好。”苏母笑说,接着嘱咐女儿,“这里面装了水饺和馄饨,都是冻好的,你要是不爱做饭,煮煮就能吃。保温桶里是我给你熬的汤,鸡汤,我放了点党参,你好歹喝一点。拿回去放在冰箱里,想喝时就热热。一个人在外面要懂得照顾好自己。”
“知道了。”槟榔接过来。
“那你走吧,我上去了。”苏母说完,对孟辙笑笑,转身要走。
“我送你上去。”槟榔忙将袋子递给孟辙,“帮我拿一下。”
“不用了,我自己上去就行。”
“还是我送你上去吧。”槟榔说,扶着母亲上楼去。
母亲只好让女儿搀着,两人走进大楼里,苏母问:
“那小伙子是干什么的?”
“他正准备开西餐厅。”
“是吗?看样子挺有钱的。你在外面交朋友一定要注意,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品性最重要,千万别交坏朋友,把你也带坏了。”
“知道了。”槟榔笑着答应。
孟辙等在楼下,这时忽然接到雷霆的电话,说是要请他们吃饭。不久,槟榔从楼上下来,他笑问:
“送你妈上楼了?”
“嗯。走吧。”她仰头对楼上阳台里的母亲挥挥手,上车。
孟辙也跟着看看楼上,这才发动引擎离开,路上,笑道:
“你和你妈感情真好。”
“就我们两个,不好也不行。怎么,你跟你妈关系不好?”
“我妈可不会做菜。”
“阔太太不用会做菜。”
“你妈挺不容易的。”他似乎很有感触,“你也挺不容易。”
她看他一眼,嗤笑:“怎么,同情我?算了,收起你的同情心。”
“不是。”他笑着否认,又说,“对了,刚刚雷霆来电话说要请我们吃饭,去吃饭吧。”
“好啊。雷霆还挺大方,总是请客。”
孟辙笑笑,两人驱车前往约定的西餐厅,雷霆和飖飖已经等在那里,坐在临窗一隅。
“咦,你们俩在一起?!”雷霆惊讶地问。
“怎么,你没请我?那我厚着脸皮来蹭饭了!”槟榔扬眉说。
“我当然想请你。”他站起来嬉皮笑脸大献殷勤,为她拉开椅子,笑道,“请坐。”
“你们俩去哪儿了?”飖飖问。
“陶瓷厂。餐具样品做出来了,我们去看看。”
“看来你们进展得还挺顺利。这次真是玩真的?”雷霆笑道。
“不然呢,你以为我们是在办家家酒吗?”。孟辙嗤笑。
“圣诞节能开业吗?”。雷霆看着菜单问。
“平安夜我们会试营业,”孟辙自信地回答,“当天上午还要举行开业仪式,到时候你们两个别忘了送花篮。”
“没问题。你们真开业,到时候我加送你们一个大红包。”
“一言为定!你可别到时候耍赖!”槟榔笑说。
“我可不会!”雷霆答应得斩钉截铁。
槟榔笑着,一抬头,却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康爵正站在不远处的一根圆柱前盯着她,似乎早就发现她了。接着,他又瞄瞄她身边的雷霆和孟辙。她眼睛一亮,唇角自然地勾起更为灿烂的微笑,可她不清楚自己要不要和他打招呼。
没想到就在她看向他微笑的一刹那,他居然朝这边走过来,而飖飖注意到槟榔的笑容后,也顺着那个方向望去,然后——
“在这里吃独食!”康爵在众人面前站定,双手放在西裤口袋里,似笑非笑地对雷霆说,“谁请客?怎么没人请我?”
“我昨天给你打电话,你不是说你今天没时间嘛。”雷霆起身,笑道,热络地给他一拳,“没时间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现在有时间了。”康爵不客气地还一拳,又拍了孟辙一下,接着望向瞠目结舌的槟榔,指指雷霆二人问,“哪个是你男朋友?”
“哪个也不是。”槟榔傻傻地回答。
“你们认识?”飖飖问,狐疑地盯住她。
“哦。”槟榔觉得脑子转不过来了,“他就是那次把我的车撞坏的那个,你们也认识吗?”。
全场沉默了三秒钟,雷霆指着康爵问槟榔:“撒旦?”
“神经病?”孟辙问。
“那个白痴?”飖飖问。
继而哄堂大笑爆发,康爵的脸色成功地由青转紫,对槟榔笑说:
“这就是你给我取的外号?”
“我没有!”槟榔忙澄清,也笑了出来,“原来你们认识!”她看看飖飖,又看看康爵,忽然清醒过来,问,“可是飖飖,你们俩怎么姓一个姓,你们……”
“我们是亲戚。”康爵淡淡地回答,挤走孟辙,坐在槟榔身旁。
“亲戚?远房亲戚吗?”。槟榔下意识地问,她没想到原来康家还有旁支,不过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康飖有堂叔堂伯,堂叔堂伯可以生很多孩子,有远亲也没什么不正常的。
“嗯。”康爵笑答,问,“你们是朋友吗?”。
“对,飖飖和我是好朋友。”槟榔说这话时像小学生似的。
“是吗?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认识的?”他感兴趣地问。
“已经认识两年多了。”
“点菜了吗?”。康爵问雷霆。
“还没有。”当然没有,侍者一直杵在一边当背景墙,脸都快等白了,“怎么,你请客?”雷霆嘻嘻笑问。
“这顿我请,随便点。”康爵豪气地说。
“那一定要点最贵的才行。”孟辙拿起菜单,不客气地道。
“你想吃什么?”康爵笑问槟榔,“我帮你点吧。你不是喜欢吃牛排吗,西冷牛排怎么样?”
此话一出,大家都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他俩。槟榔觉得别扭,嗫嚅地说“好”,康爵便做主替她点餐,并且和她吃的一样。她在此之前绝没想到他会和康飖是亲戚,世界那么大,这也太巧合了一点。众人的眼神让她的脸一阵发烫,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听说你要开西餐厅。”不过她没尴尬太久,康爵接着问孟辙,“开得怎么样?”
“正在装修,平安夜那天会开业,到时候你来吧,送个花篮。”
“没问题。你是认真地打算自立门户?我前天碰见你大哥,他说你离家出走的时间又创造了新纪录。”
“什么离家出走?我是很认真的!我决定再也不回‘金凯拉’了,我要自己单干,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回去面对那些老古董们了!”孟辙手一挥,斩钉截铁。
“那我只能祝你成功了,希望你能多干几年,打破公司到你手就短命的年限记录。”康爵笑道。
“你们别看不起我,等着瞧吧,让你们看看我的真正实力,我会把你们吓一跳。”孟辙对他的讽刺深不以为然,哈哈笑。
餐点陆续被端上来,各人都出身于殷富之家,各种礼仪教养都深入到骨子里,即使偶尔有必要的交谈,也都显得那么优雅端正,贵族气十足。男人们在讨论一辆新车,槟榔和飖飖今天破天荒没插话。槟榔不加入男人的话题是因为康爵的存在让她觉得怪怪的,今天不想太显眼。不过飖飖为什么没说话她就不知道了。
席间,她接到一个电话,是康进打来的,她走到角落去接。
“吃饭了吗?”。康进笑问。
“正在吃。”
“和谁?”
“飖飖。”
“哦。晚上我们一起喝一杯吧。”
“喝一杯?去酒吧?”
“嗯。我们看看夜景。现在六点半,七点我让司机去接你,你现在在哪儿?”
“拉瑞斯西餐厅。”
“知道了,我叫司机过去接你。”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没关系,我叫人去接你,你在那儿等着就行了。我还有事,一会儿见吧。”他说完,也不容她拒绝,就挂断了。
回到座位上,只听雷霆在那边招呼:
“哎,我们这些人好久没聚这么齐了,等下我给慕靖文打电话,咱们去‘狼蛛’喝一杯吧。”
“好啊,一会儿你给他打,他目前正处在第五次失恋中,很需要安慰。”孟辙附和道。
“你们自己去吧,等下我有事。”槟榔说。
“你真不去?”雷霆问。
“不去。”她回答得肯定,他只好作罢。
晚饭后,果然是康爵结帐。这家餐厅在一间大酒店里,众人乘电梯下楼,来到门口。槟榔刚走出大门,一辆黑色轿车便停在了她的面前,司机从车上下来,打开门说:
“苏小姐,我是来接你的,上车吧。”
槟榔这时忽然有点窘,讪笑道:“我先走了,拜拜!”要上车。
“等一等,”飖飖忽然开口,“你送我一程吧。”她倏地跟槟榔一起钻进车里。
汽车开走。康爵则呆站在原地,额头上青筋暴起,仿佛很愤怒似的。刚刚那辆窗上印着“prospect(前景)”企业名称,而中文名字正应该是“全景”的车让他心神不宁,他咬着牙开口:
“那是‘全景’的车!”
雷霆和孟辙全屏住呼吸不敢吭声,没想到事情露得如此之快。
“她和康进是什么关系?”康爵望着两名好友,嗜血狼似的表情浮上英俊的脸孔。
“她是……康进的新任情人。”雷霆虚弱地回答。
康爵瞪了他两秒,仿佛听到什么荒唐的笑话似的,哭笑不得又怒气勃发。他感到无语,所以只能冷哼两声。泊车员将一辆白色法拉利开到众人面前,他给了小费,直接上去。跑车如云一样飘走了。
“他气得不轻!”孟辙舒了口气,说。
“嗯!”雷霆的心脏差点停掉,“这下可糟了!”
那边康飖奔上槟榔的车让她很惊讶,她问:
“你不去喝酒了?”
“我看还是我们俩先喝一杯吧。”康飖没看她,低头叹气。
“可我和康进约好了……”
“只要一会儿就好,我有事跟你说。”康飖说,拍司机,“先生,去‘上岛咖啡’。”
“去咖啡厅。”槟榔对司机道。
司机领命,把车开到附近的咖啡厅,槟榔让他在门口等,自己和康飖下车到里面去。两人坐在临窗一隅,点咖啡。
“你要和我说什么?神神秘秘的!”她笑问。
“这话我也不知该怎么说。”康飖无奈地叹气,“你说alvin撞了你的车,那上次抢你戒指和手机,还有被你耍的人也是他了?”
“alvin?对,他的中文名字不是叫康爵吗?”。
“我没想到你们会碰在一起!真是!我们尽量让你们避开,不敢让你们碰见,没想到世界这么大,你们却自己认识了!没想到他刚回来半年就和你认识了!”
槟榔不太明白,但从康飖的语气里,她预感到似乎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她强笑着问:
“飖飖,你在说什么?!”
康飖叹气,喝口咖啡,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你知道康爵和我是什么关系吗?”。
“不是你的亲戚吗?”。她僵硬地笑道,心里怦怦乱跳,“他说他是你的远房亲戚。”
“是亲戚没错,不过不是远房亲戚,我根本就没有远方亲戚。”康飖低呼,“他是我表哥,他是康进的亲生儿子!”
槟榔的脸霎时惨白惨白的,就像被人当头一棒,感觉好像天塌下来了似的。她的眼神凌乱,刹那间连呼吸都停止了,她对着康飖严肃的面孔愣了两秒,急促地笑道: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的!康太太不能生孩子,这是你说的!况且康爵都二十九了,康太太不可能生出那么大的孩子!”
“你怎么这么傻呢?康进和现在的太太结婚时已经四十了,你还不明白吗?”。她哭笑不得,“这是二婚,在这之前他还结过一次婚!”
槟榔整个人都傻掉了,她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块在风中飘荡的棉花:“可是……可是……你从来没说过,康进也没提过,连孟辙、雷霆他们也没说过康进还有儿子,他们和康爵都是朋友,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康爵之前也说过他没有父母!”
“没人愿意提这个,因为他们父子早在十一年前就已经断绝关系了。这件事说来话长。康进上大学时,成绩优异,人也漂亮,意气风发,很有女人缘。他年轻时就是个风流的公子,周围的女人不计其数。那时和他是同系同学的一个女人从上大学起就暗恋他,她叫nora(诺拉),中文名字叶暖爱,她是作为留学生过去的,是系里的风云人物。可康进并不喜欢她,因为叶暖爱的性格太强势。但她非常漂亮,很能让男人欲罢不能。后来毕业时,康进和她双双进入当时一家相当大的金融公司,从同学变成同事。没想到一年之后,两人喝醉酒,康进到底还是没禁住叶暖爱那漂亮脸蛋的诱惑,后来叶暖爱就怀孕了。这是不是故意的谁也不知道,但叶暖爱的确借着怀孕向康进逼婚,甚至不惜割腕自杀相威胁,康进最后顶不住压力终于娶了她。”
“怎么和现在的这个一样?”槟榔喃喃地问。
“你说对了。只不过前面那个是真的,现在这个是假的,所以我说第二次结婚康进是想报复他太太,因为触动了他的往事。”
“那后来呢?”
“后来alvin出生,可谁也不幸福,或者说不是不幸福,那场婚姻根本就是灾难。我只见过叶暖爱一次,还是以后。不过我妈见过她。我妈说,叶暖爱是孤儿,由叔叔养大,性格本来就乖戾怪癖,好胜易怒,是个爆竹一样的美人,只要一点就着。从结婚起她就辞职做全职太太,可也从结婚起她就和康进开始吵架。她那人生性多疑,而康进本来就是不甘不愿结婚的,所以也不老实,他们家成天就像火药仓库一样。后来alvin出生,出生后第三个月他们开始分居,康进不再回家,那时他也在忙着自己的公司,所以更有不回家的借口。而叶暖爱也不甘示弱,只要看见康进就跟他吵,甚至发展到动手,康进又不能还手。她还经常去康进公司闹,让康进不胜其烦,自然会在更多女人身上寻求安慰。之后叶暖爱开始酗酒,再后来他在外面找女人,她就往家里领男人。康进提出离婚,叶暖爱死活不同意。后来alvin三岁的时候,我外婆再也受不了他们这样折腾,就把alvin领回加州去,因为那时叶暖爱已经到了开始拿孩子出气的地步。后来的事我也不太清楚,不过alvin去了加州,呆了三年,他父母不知道是不是在忙着吵架,总之从没看过他。他六岁那年康进回国发展,好像说过让叶暖爱在美国照顾孩子,可叶暖爱不同意,非要也跟着回国,这一回国就到最后,似乎也没怎么看过孩子。所以alvin和他父母就像陌生人一样,一点感觉也没有。他从不提他的父母,甚至他根本不愿意和他们有一点关系。甚至十几年前,alvin十四岁时他妈因为结肠癌去世,他爸爸让他回国来看他妈妈最后一眼,alvin正好参加竞赛,以这个为借口连他妈最后一眼都没见,甚至连葬礼都没参加。十八岁他考上大学,正巧我外婆去世,alvin在葬礼结束后,很冷淡地说要和康进断绝父子关系,从此不需要他再支付一切费用。”
“康进同意了?”
“康进不喜欢alvin,alvin也不喜欢他。更何况十几年来他们见过的次数还不到十次,那样的关系根本不可能有感情。再有,据说alvin长得很像叶暖爱。反正他们面对彼此就像面对陌生人一样,只知道彼此有血缘关系,但这种血缘关系对他们来讲什么也不算。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谈的,总之既没有太火爆的场面,也没有暴跳如雷、大打出手,总之是很和平、很冷淡地结束了关系。康进一次性留给alvin上大学的所有费用和一笔毕业后的创业基金,不过后来都被alvin退了回去。从此他们再也没有联系。”
“他……到底是做什么的?他是软件工程师吗?既然他是在美国出生,为什么会回来?”
“和我一样,来开发亚洲市场。”
“开发亚洲市场?”
“他对你说他是软件工程师?”
“他不是吗?”。槟榔眨动着一双有些凌乱的眼睛。
“上大学后,过了一年,他就从沃顿商学院退学了。”
“他是沃顿商学院的?!”
“康进、我外公外婆、叶暖爱和alvin都是宾夕法尼亚大学的,这是一种家族遗传。上大学前,他就用我外公外婆给他留的钱跟人合伙开了一家公司,就是塔扑集团。”
“塔扑集团?”
“你没听过吗?‘塔扑’的英文名字是‘top’,一家软件公司,你用的很多软件都是他们公司研发的。alvin是个天才,十八岁时成立了自己的公司,他退学的原因也是因为无法兼顾工作和学业。后来一家美国财团资助他的公司更上一层,三年前,他成为公司的实际控股人。现在他的公司已经创立十一年了,半年前他从纽约过来,打算打开亚洲市场。跟他合伙的matthew(马修)是他的高中同学,也是个天才,他们的关系很好,一直是很好的伙伴。”
“所以他不是软件工程师?”
“也许以前是,不过现在他是塔扑集团的董事局主席。”
槟榔整个人都呆住了,过了一阵,问:
“那康进知道他回国吗?”。
“知道。两家公司在周年庆上互相都有联系,偶尔一些场合也会碰面,但从不说话。所以这个圈子,除了我和雷霆、孟辙知道这事,别人都不知道,连老雷都不知道。雷霆、孟辙是alvin在美国的高中同学,在我外婆和我妈妈的葬礼上见过康进。alvin从不承认他和康进的关系,他恨不得自己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所以没人敢在他面前提他父母。康进也不喜欢alvin,他对alvin一点感情都没有。所以他们父子的关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秘密。”
槟榔半天没言语,这时手机突然响了,她拿出来一看,是康进,急忙接了:“喂!”
“你在干什么,怎么这么久还没过来?”
“哦,有点事,我这就过去。”槟榔回答,挂断电话,对飖飖说,“康进找我过去。你回家吗?我送你。”
“不用。你先走吧,我来买单。”
“我买吧。”槟榔说,叫侍者结账,把钱放在桌上,起身道,“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
康飖点头,她便心乱如麻地走出了咖啡厅。知道这个惊天秘密让她感觉很沉重,她很震惊,但同时又接受了事实,很轻易就接受了。可她搞不清自己的心为什么会突然不好受起来,这件事搁在心里,沉甸甸的,令她难以喘息。
可以鸟瞰整座城市华丽夜景的酒廊,康进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手拿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杯影映在笔挺的西装上,优雅考究。槟榔站在远处看了他半晌,才踩着高跟鞋走过去。她坐在他对面,给自己倒杯酒,啜了一口,说:
“我从没见过你喝威士忌。”
“怎么才来?”
“飖飖找我有点事。”
“什么事?”他现在已经对她和飖飖表现出了不支持也不反对的态度,因为他实在没法杜绝她们来往。
“我和她的事,你问那么清楚干吗?”。她笑说。
他就没再追问下去,槟榔问:
“今天怎么这么高兴,还请我喝酒?”
“出来看看夜景,喝两杯,不是很浪漫吗?”。他望着窗外微笑,啜口威士忌,“这里是看夜景最好的地方,我看你来这边这么久,还从来没有俯瞰过全城的夜景吧?”
“别说晚上,就是白天我也没看过。”
“我记得我二十多年前刚来这里的时候,这儿还没这么繁华,现在简直是天翻地覆!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他叹息,仿佛有无限感慨似的。
她望着窗外,突然想起了刚刚飖飖说的那些话,便默不作声。他沉默了半晌,回神,见她在发愣,就问:
“你在想什么?”
她还在沉默,半秒之后,开口说:
“没有,我就是觉得人其实挺没意思的。”
“没意思?为什么?”
“人生下来,然后上学、上班、结婚、生孩子、看孩子上学、上班、生孩子,不是很没劲吗?当然如果没按照这个套路活着,那就更没劲了,像我这样。”
他莞尔一笑:“你说的只是大方向,方向不决定乐趣,整个过程中的细节才决定是否有乐趣。”
“那你觉得你的人生有意思吗?”。她观察着他,轻声问,像在采访似的,“你的一生,有乐趣吗?”。
他望着她,思忖了片刻,笑说:“有啊。”
“是什么?”她不解地问。
“你啊!”他笑答。
槟榔扑哧一笑:“我没和你开玩笑。我只是觉得……你认为你把你的一生都放在工作上真的值得吗?你除了你的公司,难道就没想过别的事情?”
“你觉得我应该想别的什么?”他笑问。
“你好像很喜欢孤立自己。是不是无论你和谁结婚,无论你有几个家庭,在你心里,你都觉得自己是单个的,你喜欢一个人面对所有事情。换句话说,你是不是不需要家庭?”
“家庭?”他嗤笑,“有句话你倒是说对了,我永远都喜欢在心里觉得自己是独自存在的。”
“为什么?无欲则刚?没有感情就没有牵绊?”
“不为什么,没有原因,只是一种习惯。”
“你这么多年认识过那么多女人,难道就没有一个是真正能让你动心的?你从没爱过谁吗?”。
“这问题你已经问过了,没有。”
“从没爱过人,也没被真正爱过,这是一件很悲惨的事。”
“你又爱过谁?”他讽刺地问。
“我和你不一样,我什么都没有。而你,什么都有了,只欠缺感情。”她望着他,“你是不是也很讨厌孩子?”
“不太喜欢,没多大感觉。”他淡答。
“你从来不觉得自己孤独吗?你是个不需要爱的人?”
“你在对我进行心理分析吗?”。他好笑地问,“难道我们就不能说点高兴的事?”
“你不是说你喜欢孤独吗?喜欢,难道你还不高兴?”她笑说。
“我从不觉得一个人有什么坏处。至于其他的,我要求投资出去就要有高回报,感情也一样,所以我从不随便投资,造成高成本。”
“听起来像借口。”她笑道。
“别告诉我,你希望我爱你。”他露出讥诮的笑。
“你可千万别爱上我,否则你会倒霉的。”她浅笑着告诫。
康进扑哧一笑。酒杯空了,她拿起瓶子又给他续一杯。他并未拒绝,而是动手在里面加两块冰,然后举杯。槟榔含笑和他碰杯,喝了一口。正在这时,酒廊的现场演奏者突然演奏起马斯奈的《沉思》,她心中一动,侧耳聆听了一会儿,笑道:
“你听!”
康进微微一笑,两人面对面地坐着,没再说话,都望向窗外奢靡的夜景,那悠扬的曲调则在酒廊的上空盘旋回荡着……
孟宅。
孟轲回到家,管家替他开门,笑道:
“大少爷回来啦,喝酒了吧?”
“嗯。林嫂,帮我倒杯水吧。”他拉松领带。
“好。太太在楼下打台球,她说让你回来后去见她。”
“知道了。”孟轲顺着楼梯下去,只见母亲正在下面的台球桌前打台球,楚琳在一边跟着玩,“你们还真有闲情逸致,这么晚还在玩。”
“你回来啦!要不要也打一杆?”楚琳上前帮他月兑掉外套,问,“喝酒了?”
“嗯。”孟轲坐在一边,问,“妈,找我干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你成天不着家,我见你一面还要预约。我刚刚还跟琳琳说,你爸前几天和我说了,让我告诉你以后多回家,赶紧跟琳琳要个孩子。你们结婚这么久我们都没催过,可你马上也要奔三了,太晚生孩子对你们不好,尽快要孩子吧。你爸说,我们家就指望你们两个了,你弟弟是指望不上了。”
孟轲“哧”地笑了:“爸还在生气?”林嫂给他送来水。
“哪次不是这样?我看是他们俩才使我们家没了希望。”孟太太打了一杆,红球进洞,她拿起香槟喝一口,“跟你弟弟谈得怎么样?你没偷偷给他塞钱吧?”
“呃……”他支吾了一下。
“你又给他钱了?”
“这次不一样,他说他是真不想再回公司了。我看他也的确不适合呆在公司,他不喜欢死板。所以他和我说他这次要开一家西餐厅。我劝过他了,可他不听。”
“开西餐厅?”
“不过这次他是和人合伙,所以可能不一样。”
“和谁合伙?”
“唔……”这种事似乎不好说。
“苏槟榔。”楚琳抢着回答,“一个小姑娘,她是康进的新情人,就是我说阿辙总和她吵架,后来她把阿辙送到医院去,还帮他垫了医药费的小姑娘。”
“阿辙怎么跟康进的情妇扯一起去了?”孟太太蹙眉。
“阿辙说苏小姐在家闲着没事做,想干点什么。正好阿辙也想干点什么,两人就一拍即合了。他们的餐厅预计会在平安夜开业,上次他们来angle’s参观了厨房,明天他们还打算来看看人员部署。”孟轲解释。
“想偷师?这可不是阿辙会做的事。”
“我跟阿辙通过几次电话,感觉那位苏小姐很会做生意,从装修到采买材料全部都由她经手,所以我想有个厉害点的合伙人能管住他也不错,毕竟上次在高尔夫球场,苏小姐骂他那么不客气,很显然如果他们一起合作,有个人看着他,也许他就能干起来了。”
“康进为什么会让情人和阿辙在一起?”
“我看如果康进知道也是后来知道的。苏小姐是飖飖的好朋友,跟雷霆的关系也不错。她今年也就二十二三岁,听说是因为康进帮她妈妈拿了医药费,所以她就和他在一起了。”
“她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女孩,”楚琳插嘴,“一点都不像是给人当情妇的女孩子,特别沉稳,特别温柔,很有礼貌。”
“康进真作孽!二十三岁?给他当女儿都嫌小!”
“可不是。”孟轲笑道,“不过更让我奇怪的是,她和康进的关系非常好,她不像江纯那么腻人,但他们的关系很融洽。”
“你说他们明天要去angle’s?”
“嗯,阿辙和我说他们餐厅要开始发招聘广告了,所以他们想多了解一下。”
“懂得临时抱佛脚还不错,上次的保龄球馆被他搞得惨不忍睹,他连该怎么布置都不会就敢开,这次总算有点长进了。”
“所以我说让人骂骂他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事你爸知道吗?”。
“我没说。”
“他们的餐厅在哪儿?”
“南京路附近,位置还不错。怎么,你要去?”
“再说吧。”孟太太拿起香槟,又喝了一口。
槟榔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翌日,眼睛有些肿。中午时和孟辙约好要去angle’s取经,驱车至金凯拉大酒店,泊车员将她的车开走,她转身往玻璃门里走,可只走几步便停了下来,并且她被这突然的碰面弄得不知所措——
一个人从酒店里出来,正是康爵。
虽然只隔一天,然而今天再见面,一切都不一样了。康爵用冰冷的眼神望着她,嘴唇轻抿像是在嘲弄,而冷酷的表情则的确像是要杀了她,仿佛是在气愤她曾捉弄了他。
槟榔不知该怎么面对他,她的心因为跳得很快而不舒服,她既慌张又窒息,她知道自己没办法用任何表情去面对他,于是一秒之后,她索性装作没看见,想从他身边越过去。
又一个没想到,就在他们擦身而过时,他一把拉住了她。
她像触电了似的吓了一跳,回过头,似乎很惊慌地看着他。而他则冷酷地盯住她的容颜,冷笑:
“没想到一副清纯模样,背地里却做着最肮脏的勾当!”
槟榔霎时满面涨红,她很生气,可又不能怎么样,少顷,内心里深吸了一口气,淡道:“随你怎么说,我要走了。”
他却不让她挣月兑开:“怎么,没话说吗?把自尊踩在脚下,做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当一个爱情骗子,和老头子姘居,为了钱把不要脸的事都做尽了,你就不感到羞耻吗?”。
她满腔怒火地瞪着他,她的心因为他尖刻的话都要炸开了:
“我的事不用你费心,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你以为你是谁?我是不是第三者,和谁姘居都与你无关!不要以为我是你爸爸的情妇你就可以随意污辱我,你和他的事跟我没关系,你有怒气可以直接去找他发泄!我听说你们已经断绝父子关系了,那我是谁,就和你更没关系了!我知道你恨康进,可请你不要把你的恨迁怒到我身上,我从没破坏过你的家庭,事实上你的家庭破裂对我来说那是上辈子的事!如果我早知道你是康进的儿子,我一定会躲远远的这辈子都别见面,可我现在没那么好运,所以请你下次见到我就装作不认识好了!”
他一把抓住她的肩,像要把她拎起来似的,他咬牙切齿地问:
“谁告诉你那件事的?”
“我们继续说下去没有任何意义,我对你的事不感兴趣,你也不会想继续和我浪费时间。我们两个根本就不该认识,那么就让错误到此为止吧。”
“到此为止?”他冷笑一声,“我问你有没有男朋友时,你为什么不说你是个靠卖肉为生的情妇?反而装出一副贞洁烈女的样子!虚有其表!贪得无厌!放荡!不要脸!”
“你不要越说越过分!”槟榔眯着眼,冷冷地道,“你也对我撒了谎!塔扑集团的董事局主席是吧?为什么说自己是软件工程师?怕我攀龙附凤吗?你放心,我对狂妄自大、尖酸刻薄的男人没兴趣!我很忙,没时间陪你闲聊,我要进去了!麻烦你放开我!我一点也不会因为你和康进的关系而对你有一点歉疚,我说了,那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请你放尊重一点,我没有义务接受你的辱骂,我真的要走了,如果你再抓着我,我就要喊人了!”她说完,重重地甩开他的手,气汹汹地走了。留下同样气汹汹的康爵。
她满心恼火地走进酒店,正好碰到隔着玻璃看热闹的孟辙。
“他说什么了?”他问。
“没有。”她冷凝着面孔。
“你们认识到什么程度了?”
“你大哥同意我们参观了吗?”。她心烦地反问。
“还用他同意吗?我同意就行,走吧。”他很聪明地没再追问,两人上楼去,餐厅经理接待了他们,借angle’s的许多资料给他们看。餐厅经理还好为人师,再不然就是许久没人请教他,在槟榔的询问下还给她讲了一大堆实际管理过程中的经验供她参考。
晚上。蓝调酒吧。
康爵和雷霆正坐在吧台前喝着白兰地,孟辙笑嘻嘻地走过去,坐在他们身边,自己倒酒啜一口。
“你怎么这么高兴,笑得这么衰!”雷霆瞅着他的笑,觉得肉麻。
“滚!”孟辙推他一把,“你们怎么了?看起来心情不怎么样。”
“心情不好的是他,不是我。”雷霆指指康爵。
“我知道他为什么心情不好,下午跟槟榔在酒店门口吵了一架。”
“你怎么知道?”康爵冷冷地盯着他。
“我今天和她约好去参观angel’s,正好看见了。”
“你为什么约她?”
“那家西餐厅是他和槟榔合伙开的。”雷霆解释。
“你是不是疯啦?!”康爵叫嚷,瞪着孟辙,“你和康进的情妇合伙开餐厅,你脑子进水了?!”
“我不干涉合伙人的私生活。再说康进的情妇那么多,你向来都不以为然,为什么偏偏对麻雀那么生气?”
“麻雀?”康爵问。
“槟榔的外号,麻雀变凤凰嘛。”
康爵冷哼了一声,喝酒,不语。雷霆问:
“老实说,你们到底在知道对方身份前认识了多久?”
“我不认识她!我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居然跟那种女人在一起!你们是不是集体中邪啦?居然和她混!”
“你别对她抱有偏见,其实她很可怜,十几岁爸爸跟别人跑了,她只能辍学出来,打工养家。后来她妈妈出车祸截了一条腿,需要大笔手术费,是康进帮她拿的钱。”孟辙说。
“这就是理由吗?给自己的堕落找借口!”他不屑一顾地冷笑。
“不管她和谁在一起,总之她是个不错的女孩。可爱、真实、善良、一点也不虚伪,优点多多,你就别那么斤斤计较了。”雷霆道,“虽然她落在康进手里很可惜,不过还是个挺有趣的女孩。”
“她的本事可真大,我看你们两个全被她催眠了!”康爵很愤慨,他们越是称赞她,他心里就越像长了草似的难受。
“等你了解她就好了。”雷霆笑说。
“不然避不见面也行,你不用非得和她见面。你就当不认识她就完了,干吗那么生气?!”孟辙笑道。
康爵冷笑,不愿跟这两人废话,省得对牛弹琴。
“不过麻雀怎么会觉得你长得像撒旦,这倒值得研究一下。”孟辙忍俊不禁地说。
“就是,她说你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雷霆一想起来也想笑。
康爵狠瞪了两人一眼,那两人不能明笑,只好闷笑。
这时,从外面进来的四个人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孟辙终于再次见到梁雪庭,只见她穿着蓝色的丝绒短裙,上次的直发染烫成葡萄红色的卷发,与她白皙的肌肤十分搭配,看上去像只漂亮的瓷女圭女圭。她依旧戴着一副茶色墨镜,身后除了两名保镖,还有一名小胖妹助理。他们走到角落里,在上次的位置坐下。不久,侍者送来一杯血腥玛丽,小胖妹则点了一杯罗马假日。
“咦?那不是梁雪庭嘛。她也是会员?”雷霆也注意到了,问。
“我上次就是在这儿遇见她的。”孟辙望着雪庭微笑,“你们觉得她怎么样?”
“长得挺漂亮。”康爵评价。
“听说她现在签约在‘金凯娱乐’旗下,签约后的第一部片子就拿了影后大奖。那部电影我看了,演得不错。有传言说她出道时是靠老东家‘信天娱乐’的一个董事走红的,红了以后马上就走人了。”
“娱乐圈的女人有哪个是清清白白的?!”康爵不以为然。
“可她好像跟别人不太一样。”孟辙望着她在啜饮那杯通红的饮品。
“那你就去和她打个招呼,请她喝一杯,看她会不会上钩。”雷霆笑道,“你们家‘金凯娱乐’旗下的女明星总是对你有莫名的好感,看看她会不会也是其中之一。”
孟辙犹豫了一下,还真起身过去了。
“雪庭,他过来了!”那边,简如用兴奋到直发颤的声音低声说,“他可真帅!”
雪庭面无表情地回头,透过墨镜望着走过来的孟辙,没反应。
“梁小姐,我是孟辙,孟轲的弟弟,上次在‘金凯拉’的游泳池边见过,而且在这家酒吧里我们也见过一次,还记得吗?”。他的嘴角上扬,漾起一抹迷人的笑,声音悦耳,不过话很啰嗦,生怕像上次一样被美人以冷脸相对,让他灰头土脸。
可这次梁雪庭只是看着他,连话都没说,好像不会说话一样。
“不好意思,孟先生,”简如可不忍帅哥受冷落,忙笑着打圆场,“雪庭最近正在忙着录专辑,在这段时间她是不愿意说话的,因为怕嗓子会哑掉。”
“是吗?没关系。”他了解地笑道,“我可以坐下吗?”。
“呃……”简如望向雪庭,显然自己做不了主。
梁雪庭还是没说话,只是忽然端起杯,将剩下的酒都喝完,站起来,对他很平板地说出三个字:
“你请便。”说完就走了。
两名保镖起身跟上,孟辙愣愣地望着他们三个出去了。
“不好意思,孟先生,”简如一面结账,一面笑道,“雪庭很少和男人在一起,因为做她这行跟女人呆着都会被说成是同性恋,更何况是跟你这样的人在一起,万一被拍到,又要不胜其烦了。”
“没关系。”他温和地说,“这杯酒我请客,你不用付了。”
“不行,孟先生,雪庭很奇怪,以前有很多人都平白无故地请她喝酒,上次也有人在她走后帮她付了账,可她很不高兴,她说一杯酒的钱她还是付得起的,所以你别为难我。”她将信用卡交给侍者。
孟辙哭笑不得,想了想,问:“梁小姐经常到这家酒吧来吗?”。
“偶尔吧,不忙的话。她喜欢一个人喝喝酒,也喜欢蓝调音乐。不过不总来,她没时间。”
“她喜欢蓝调音乐?”
“嗯。”简如接过信用卡,签字。
“她还喜欢什么?”
“她还喜欢……”简如打量了他一番,眨眨同样很圆的眼睛,“孟先生,你想追她吗?还是算了,她对人没兴趣,她只对工作有兴趣。追她的人多了,可到最后全被她冻死了,她只适合远远地看着。不过她喜欢什么你可以去网上搜索,你能在网上看到她的所有消息。不好意思,我先走了。”她说完,一溜烟地跑出去。
孟辙啼笑皆非,他这辈子还从没遇到过对他的魅力无动于衷的女人,而现在他就这样地被甩开了,甚至他和那个冷美人还没说上一句话。她的嗓音的确很动听,可她却用那样迷人的嗓音只对他说了三个字——你请便。
在她面前,他真的很失败!
槟榔已经将招聘广告发了出去,餐厅的装修也接近尾声,只剩下二楼需要再装一下,不过办公室已经隔好,办公用具上午刚刚送来,写字台、书架、椅子、柜子全是从家具市场精心挑选的,老板说是新的,可孟辙非说是翻新的,不同意在办公室里放这种廉价的办公桌,后来禁不住她两个小时的劝说,终于举白旗投降。整理好办公室,她还觉得挺满意,又不是酒店大亨,一个开西餐厅的非要用什么红木办公桌,那也太夸张了。
下午时分,她将孟辙昨天写的一张招聘启示贴在门口。反正来应征的人最好多一点,那样她也可以有选择。踮起脚把大红纸贴上玻璃窗,忽然,她注意到外面停下一辆灰色奥迪,司机从前面下来,打开车门,一名中年美妇走下来,站在门口看了看,推门进来。
她穿着姜黄色的纯色套裙,长发盘起,化着淡妆,有一种天然的贵族气质。槟榔不解地走过去,礼貌地问:
“太太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这里的装修不错。”太太打量着室内的装潢,开口。
“谢谢。”
“听说这儿一半的投资都是你的。”太太将目光收回来,放在她身上,那是一种研判的眼神,“你的合伙人孟辙做什么亏什么你不知道吗?你怎么会和他合伙投资餐厅?”她像考官考问学生似的。
“呃……您认识孟辙吗?”。她不知眼前这位到底是何方神圣,这让她有些紧张。
“你就不怕和他在一起会亏钱吗?还是你跟他合作有别的意图?”太太的话很犀利。
“呃……太太,我非常想做一件感觉起来风险不是很大的事业,孟辙也这样想。我和他的目的是一样的,就是开一家成功的西餐厅,并且可以一直做下去,一直到我和他都有一份有发展的、能为之一直努力下去的事业。孟辙他很专业而且很有潜力,他从前做事并不是认真地想去做,而是在闹着玩,但这次他是认真的,我想也许是因为他不想再继续没目的地玩下去。不过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力图将西餐厅打造成我和他以及所有来这里的客人都很满意的餐饮场所。我不知道您是谁,也不知道您从哪里知道了关于孟辙的事,但孟辙是一个对餐饮行业非常专业的人,他经营的餐厅也会非常优秀。”
太太“哧”地笑了:“你对他的评价倒不低,还从没有人这么评价过他。”
槟榔被她的笑弄得直发毛,这时门被推开,孟辙从外面拎着一袋矿泉水进来,看到来人很惊讶:
“妈,你怎么来了?”
槟榔闻言,同样吃惊地睁大了眼睛,继而头皮发麻。
“你怎么知道这儿?哥告诉你的?你来,怎么也不打个电话?”孟辙走过来,问题一连串。
“我来看你又在胡折腾什么?!你的头发怎么了?”母亲发现,儿子的鸟窝头不见了。
“剪了。你都把我的信用卡冻结了,我还能折腾什么?!”
“我是让你长长记性,别动不动就想赌气胡闹。”说着,孟太太重新望向槟榔,微笑。
“呃……孟太太,”槟榔有些不知所措地笑道,“我没想到您是孟辙的妈妈,您看起来好年轻,一点也不像有这么大的儿子。”她还不忘奉承一番以让孟太太别太反感她。她嘿嘿讪笑,对母子俩说,“你们慢聊,我出去给你们买咖啡。”
“不用了,我们出去。你把这个给他们喝吧。”孟辙将矿泉水袋递给她,“招聘广告我登出去了。瓷器厂刚给我打电话,说餐具都做好了,我告诉他们我们四点去提货。我已经跟雷霆说好了,餐具暂时先存在他家,等这边装修完了再拿过来。”
“好。”
“尽快把餐桌也定一定,这边的装修快完了。”
“知道,我在联系呢。”
“那就好。”他点头,搂住母亲,说,“妈,咱们出去,这里在装修,你别呆在这儿。”
孟太太对槟榔笑了笑。出去。等他们走了,槟榔才松了口气。
母子俩坐到附近的咖啡厅,孟辙用小勺搅着咖啡,问:
“妈,你来干吗?”。
“你居然和康进的情人合伙开餐厅,如果被你爸知道,你猜他会怎么样?”
“我管他会怎么样?我从不关心我合伙人的私生活。你们也别干涉,她的感情问题跟你们又没关系,你们可别乱想,让她以为我们全家都不正常。总之呢,这个平安夜的上午我们会准时开业,你想来参加开业仪式就来,可以让你免费吃一顿。”
“你什么时候回家?”
“我不回去。”
“难道你要在雷家住一辈子?”
“反正雷叔也不介意,他们家就两个人,多我一个还热闹些。”
“你还真拿自己不当外人,人家不好意思赶你,你还真死皮赖脸地要一直住下去。”
“你都把我的信用卡冻结了,我不死皮赖脸难道要露宿街头?”他不痛不痒。
“我是想让你好好长长记性!你以为你都这么大了我还愿意管你啊?!快三十岁的人了,成天还不让我省心!明天赶紧回家,没事总住在别人家,像话吗?”。
“我才不回去!”
“你别再和你爸怄气了行不行?你们两个这样都多少年了?你们不累我还累!”
“这话你跟我爸说去,我也嫌累,是他捶我不嫌累。”
“你爸向我保证以后不捶你了,你回家吧。”
“那我也不回去!我要搬出来住!”
孟太太看着他,过了一会儿,点头:“好!那你就继续在雷家住着,等你什么时候知道不好意思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好啊。”他无所谓地耸肩。
孟太太喝口茶,看他一眼,问:“你不回公司上班了?”
“你们别总逼我回公司好不好?你们又不是没继承人,大哥做的不是很好嘛,少我一个又不嫌少。”
“行。我知道你不喜欢在公司上班,但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你总在惹祸。这次你开餐厅,你的那个合伙人对你的评价很不错。那个小姑娘,虽然我知道她的底细,不过如果你们只是在一起工作,我也不反对。我希望你能把这次搞好了,别让人家把钱押在你身上,到最后全赔了。这也是我最后一次信任你。如果你这次还搞砸了,你就给我乖乖地回公司去,老老实实上班,休想再搞怪,听见没有?”
“你放心!这次我肯定会成功的!”他拖着长音说。
“那样最好。如果你这次再失败,下次就不会再有一个人借你钱了,到那时候如果你再不听话,还想胡来,我就让你爸把你送到香港去让你大伯好好修理你。”
“我大伯才不会因为这个修理我。”他满不在乎。
“反正你别再胡闹了,快三十的人了,好好做一点让你妈看了能为你感到骄傲的事吧!我从怀你的时候就开始操心,那个时候你总是使劲踢我,生你时我还要做剖月复产;你上小学,我每次都会被老师叫去听你的一连串‘罪状’,不是把同学打了就是把校长室砸了;在国外乱谈恋爱,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想起这些来我就生气,真不知道你到底像谁?!”
“这些话你都说了好几万次了!”
“你以为我想说吗?不想让我说,就让我省点心!你以为我喜欢说你吗?你要是这次再搞砸了……”
“我知道啦!”他不耐烦地道。
孟太太瞅他一眼:“你最好真知道!”气呼呼地喝茶。
十一月八号。
上午,康进正在办公室里签文件,秘书敲门进来,把一只插满白山茶的花篮和一摞文件放在桌上,说:
“康先生,这是一会儿开会要用的资料;太盛集团的盖董想请你明天吃午饭;刚刚叶小姐打电话来问你晚上有什么安排,江小姐打电话来也是这个意思;这是刚收到的花篮,是送给你的。”
“嗯。”康进看了一眼,指着签好的文件,“把这些送下去。”
“是。”秘书答应,抱起文件出去。
康进含笑望着那一篮娇艳欲滴的白山茶,从里面找出一张印有花纹的白色卡片,展开,只见上面用黑色的小字写着:
桂魄初生秋露微,轻罗已薄未更衣。银筝夜久殷勤弄,心怯空房不忍归。
本应落款的地方印着一枚浅粉色的唇印。
他扑哧一笑,笑得开怀。正在这时,芦苇敲门进来说:
“康先生,开会时间到了。”
“知道了。”康进起身出去,想了想,道,“给苏小姐打电话,叫她准备一下,晚上来参加酒会。”
“是。”